作者:斜阳边鹤
“下官斗胆,若真要点他,不如叫他再做一份上来。府试他既能重做,这场定也难不到他。”那位大人到底年轻些,更加惜命,尤其他同广德县令,是全场唯三亲眼看过卷子的人,“历来文字冤狱不少,我等既为同考官,身家性命皆系于此,万不可轻率,还是点两篇中正文章,更为稳妥些。”
说着,那知县还递过一盏油灯,也不知他什么时候点来的。
苏训皮笑肉不笑地将一沓卷纸点燃,送入火盆。
只几息,就烧了个干净。
生怕有遗漏,那知县仔仔细细又将火盆清了一遍。
顾劳斯囧囧。
这番暗箱十分正大光明,大约就是所谓的集体决策人多心不慌罢。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谨慎,考完锦衣卫头目会来清理“罪证”。
而且人专业的,干得还比你6。
但烧都烧了,盛情难却之下,顾劳斯只好掏出笔墨。
他一边写一边摇头,刚刚那两篇,可是他铆足了吃奶的劲,用上毕生功力,揣摩数篇名家八股才得的,那水平就算搁挑剔的静安女士跟前,也能得一个A+++,可惜可惜了。
至于这后写的两篇,啥也憋说了。
苏训见他一脸痛惜,心情突然妙了,“小舅子这狗尾续貂的两篇,自认该当得第几?”
顾悄把笔一摔,十分不要脸,“自然当得案首。”
他大言不惭,“按旧例,若是小三元连中,县府院卷子就要张榜公示,一为公平,二为激励,三可供其他学子学习。你若问我刚刚那两篇,我还不敢自傲,毕竟文章虽好,但大人您铁定不会叫它挂出去,最多只敢拿个第二。换成这两篇,次是次了些,可胜在安全啊。”
苏训无奈摇头,“你还真是,丝毫没把别人放在眼里。”
见识过他才思,苏训也信他有这个底气。果然,广德、兴化两知县阅完,叠送他数个圈圈。
顾悄被拎进后堂这小半个时辰,外头等得可谓是望眼欲穿。
顾影朝忧虑,原疏瞎操心,黄五无所事事数鼠毛。
等他同院试榜一同被放出来时,候场的一半人,一副果然又是他的表情,而另一半人,则一脸怎么又是他的表情。
不小心霸了榜顾劳斯表示:不好意思,占用过多公共资源了。
这次顾氏族学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他和顾影朝包揽一二,铁三角全员过关,小猪擦线晋级,连四虎也进了两只。
榜单一出,府治不惑楼一举封神。
那些在不惑楼开业典礼上被涮的考生,头天才发誓再不进这晦气地方,第二天就觍着脸来办卡。
原本想偷偷摸摸低调充个会员,没想到叫号的队伍已然排出了两条街。
低调是低调不起来了。落榜弟兄们,只好你看我,我看你,互相装作不相识。
发榜第二日,主考、同考离府。
别的主考不说十里欢送,五里是要送的,奈何苏训在徽州府风评太差,别说锦旗一面没有,路边还有学子想朝他扔刀子。
叫你没事乱剃头!
与几位大人同住同悦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顾劳斯不大好意思,便叫黄五各自准备了一份私礼,算作践行。
送到广德县老大人时,就见那老头气呼呼开门,收下东西又气呼呼关门。
门板哐当间,顾悄听到老头没好气一句,“十年,老夫等着你!”
顾悄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老头这是应他考场上说的十年之约。
他笑了笑,“大人且等着看,十年后读书人如何日月换新天。”
这没头没尾的对答叫原疏挠头。
他拿肩轻撞顾悄调侃,“老大人等你十年做什么?难道是要把孙女许你,只是现在太小要等十年?”
黄五幽幽接茬:“猜反了,是顾兄太小,孙女等他十年。”
原疏:???
顾劳斯:……
送到苏大人,顾劳斯略微有些心虚。
他一改往日神气,客气到有些谄媚,“秦大人是我夫子,你带着我手书去寻他,他定会给你指解毒之法。”
苏训挑眉:“君子当言而有信,说好的与我论边境贸易得失呢?”
顾劳斯搓搓手,“不必君子,小人也不食言。都写在这里头,你求求秦夫子,他说不定会帮你翻译一下。”
“……”苏训气笑了,“求?说不定?”
顾悄义正言辞,“这古篆是只有我与夫子才懂的暗语,长途携带,不容易暴露,大人你要体会小人的苦心。”
苏训被他大人、小人的,绕得好笑,他接过沉甸甸一包“徽州特产”,瞟了一眼原疏,淡淡道,“礼尚往来,小心周家。再有,你屡次要挟恐吓朝廷二品大员的事,顾尚书也已知悉,你猜他气不气?”
顾劳斯瞪大了眼,难以置信,“你不讲武德,怎么还告密?!”
他确实还没来得及跟他爹通气……
不说,一是来不及。
这次谢昭出现得突然,他们也是临时商定撬掉李长青、拉拢苏训的大致计划,行动仓促,全程主打就是一个随机应变,根本来不及去信报备。
二来,也因顾准态度。
在大事上,顾老大人分工很明确,有老大老二承他衣钵,至于老三老四,他不仅不带他俩玩,甚至早替二人想好了出路。
顾悄病秧子简单,活到到十七八岁,差不多可以嘎了。
顾情更简单,闺中女子,出个阁随便生个病、难个产,轻轻松松也能嘎了。
金蝉脱壳,摆脱身份牵累,顾老大人早在别处替二人谋好下半辈子。
所以,一直以来假太子才能活得懵懂,真太子更是离谱,知道的甚至还没假太子多。
哪怕后来,他与顾情强烈抗议,顾准也还是将二人放在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顾情有苏家军护着,顾悄有谢家看顾。
如此护子心切,真要提前报备,指不定顾劳斯连这便宜秀才都捞不着。
腹诽归腹诽。有前车之鉴在,顾劳斯不忍叫老父忧心,还是认认真真、言辞恳切地将这七天事无巨细写进家书,连夜送往南都。
谁知次日,他先等到的不是老父回信,而是那素未谋面却神交已久的网友二哥。
第099章
“腊八过完就是年, 院试考完都是假,爽啊——”
徽州府治,歙县城内, 一幢奢华酒楼后院, 身着姜黄色儒衫的胖子撑了个懒腰吊嗓子。
下一秒, 一本书破窗奇袭而来, 砸得他一个趔趄。
“大清早鬼叫什么!”扔书的正是顾悄, 昨夜他写信到鸡鸣,正困得伤心。
“有些大人呐,不仅好骗, 还没有眼力见。”
一旁抻胳膊做早操的豆丁并花生苗齐齐递来白眼, 1号一边吐槽一边爱惜地捡起书本本。
黄五摸了摸鼻子, 咳, 太开心以至于得意忘形了。
他屏住呼吸准备遁走,就听到屋内窸窸窣窣响起穿衣汲鞋的声响, 尔后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出现在窗边,“院试考完都是假?看来放榜后,提学大人训话你是一个字没听。”
黄五“吧唧”一声掰断拇指粗一根柳枝, “什……什么话?”
那时他光顾着兴奋去了。
要知道,商籍能搏个功名,是件多么梦幻的事。
不说一整个徽州府几十万人众,一年也就录二十个新秀才。
单说他们老黄家,族谱几大本, 可祖祖辈辈从头到尾翻过来,都数不出一个官秀才!
黄家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从事着最末等的勾当, 时时在官身老爷们跟前充孙子?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老黄家祖坟着火了。
从黄榜贴出来, 被念到名字的那刻起,黄五已经飘飘乎彷如在云端。
左耳尽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右耳同步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竟成了黄家头一个秀才。
他自己都不信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嗝。
就地疯魔的,可不止黄五一个。
原疏也不大清醒。
他盯着黄榜上的第七名,可劲掐自己大腿,“不疼啊,我这是在做梦。”
尔后,众目睽睽之下,“啪”得一声给了小猪一巴掌。
“有才兄,你看我疼不疼你?”
朱庭樟精神也有些恍惚,“光听着响,没觉得疼,咱们果真是做梦。”
顾悄类比了下,这种冲击,大约也就跟高中都没念的网瘾少年,突击两个月竟然被清北录取了差不多震撼吧。
好在一水儿的新秀才,都沉浸在难以置信中,谁也没五十步笑百步。
毕竟初试“剃头”的余威还在,谁也没作这个心理准备能中啊。
可惜一夜过去,颤抖的手,澎湃的心,尽数回落。
黄五冷静地又开始厌学,原疏美梦成真开始傻笑,小猪猛虎们肾上腺素飙升彻夜失眠,这会呼呼补觉。
大约顾影朝是唯二清醒的筒子。
他循着声音来到庭中,接上顾悄的话,“放假是不可能放假的,前日放榜出来,苏大人就令差役送一份到府衙,并令我们今日务必到府衙礼房递呈,定下进学去处。七日内,就要去学里报到,不得延误。”
顾劳斯闭着眼点头。
没错,填志愿+入学报道,一共只有七天。古代,它可没有寒暑假TAT。
“进……进学?报……报到?”黄五整个梨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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