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妙脆角
第76章
即便心气再高, 人再骄矜,也依旧是个没什么阅历的少年, 冯亮揣着袖里好不容易得来的宝石,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安静地等在谢清玄的炼丹室外,明明很想四处打量一下长茗峰的环境与陈设,但是他却强迫自己老老实实地低头看着脚尖,生怕自己胡乱张望,表现不得体,给谢清玄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冯亮等了谢清玄许久,久到他的腿都站得僵直, 日到西山时, 大门紧闭的炼丹室里传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
终于,门吱呀一声地开了。
冯亮猛地一抬头, 一名美如冠玉的青衣修士无端闯入视线里。
他虽不识得谢清玄的样貌, 但直觉告诉他,自己要拜的师尊便是眼前这人。
冯亮赶忙行礼, 从袖中拿出自己珍藏的宝石, 双手奉于谢清玄面前。
许是因为心中紧张, 少年清脆的嗓音有些凝滞, “长茗仙君在上, 外门弟子冯亮敬慕仙君迥异风神, 愿拜仙人为师,一生洒扫侍奉,特献上天山宝石以做束脩, 望仙君收下。”
谢清玄有些愣住,不明白为什么门外突然有个小弟子嚷嚷着要拜自己为师。
他自知修行载数甚多, 但也只是个不起眼的金丹,收太多弟子怕是误人子弟,再者说他也从没想过要桃熟流丹、誉满天下。
谢清玄拒绝了冯亮,“你回去吧,如今我门下已有一名弟子,此生我只收一名弟子,你我并无师徒之缘。”
冯亮猛地一抬头,只见眼前身材修长的青衣修士微微蹙着眉头,神色淡淡,他竟然不知如何再开口祈求对方收下自己。
从小备受周围冷眼,少年早就为自己筑起了一座高墙,而这座高墙却在一刻陡然坍塌,掌心中的宝石像是一块烙铁,深深烫进了冯亮的心。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长茗峰,来时跃跃欲试的欢喜像是水中捞月,镜中看花,本以为是青云直上的登天途,到头来原是他太过痴心妄想……
*
同屋修炼的弟子都能感觉到冯亮这几天心情很差劲,性格越发阴郁极端,但修炼却更加刻苦了,简直称得上是没日没夜地苦修。
冯亮虽然只是个奇差无比的相斥三灵根,但是心志格外坚定,而且肯下苦功,悟性又不错,很快在一众外门弟子中占据领头位置,身边聚集了一帮人。但这帮人品行都不怎么样,冯亮还尤其心眼小,为人刻薄善妒,所以他们这群人经常抱团,一起欺负新来的外门弟子,或者一起挤兑那些天资一般、家境贫寒的内门弟子。
*
冯亮踩住谢沧海不断想要挣扎着起来的胸膛,冷笑一声,调动丹田里的灵力,他脚下慢慢用力,“废物一个,就算有师傅又能怎样?”
当年他拜师,谢清玄以只收一个徒弟为借口将他断然拒之门外,可是过了几年,谢清玄竟然又从外面随手捡回来一个小叫花子当徒弟,难道他冯亮竟然还比不过一个臭要饭的?
冯亮心中的不忿快要淹没了他的理智,他就要将谢清玄的宝贝徒弟狠狠踩在脚底下。
看不上我,你自己亲自选的小徒弟又是什么垃圾货色?
“龙生龙,凤生凤,下贱的老鼠崽子只会打洞。谢沧海,你真是与你的师尊十成十得像。”
“都是废物罢了。”
谢沧海听着冯亮极其恶毒的话,眼睛都被气得血红,但他再怎么挣扎也拜托不掉自己胸口上犹如大石块般沉重的脚。他恨自己为何如此弱小,不护住自己也就罢了,竟然连维护师尊的名声都做不到。
冯亮戏谑且充满恶意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少年像发疯了一般挣扎,少年干净整洁的道袍上早就是污泥与乱七八糟的脚印,再也没有半点内门弟子的骄傲与体面,冯亮看着痛快极了。
然而他的视线落到谢沧海腰间之时,好心情又变成了狂怒,冯亮瞳孔骤缩,毒辣的视线像蛇一般,瞬间咬上少年腰间坠着的金黄玉牌。
那是越水宗象征身份的弟子牌,内门弟子所佩戴的均为玉质弟子牌,而外门弟子的弟子牌则是黑檀木所制。
谢沧海腰间的弟子牌是雕刻着兰草的黄玉牌,象征着弟子牌的主人乃是一峰之主的嫡系弟子,因为越水宗的纹饰等级从高到低依次为梅、兰、竹、菊四级,梅花为一宗之主一脉的嫡系纹饰,兰则是各峰峰主及其嫡传弟子纹饰,黄玉上面的玉质等级为蓝玉与紫玉,紫玉当然是宗主佩戴,自从闻人乐飞升之后,越水宗如今唯一一枚蓝玉便到了谢清玄手里。
冯亮狠狠拽下谢沧海的弟子牌,玉牌入手及温,正面是一株含苞待放的雨露兰花,背面用小篆字体刻着“吾徒谢沧海”。
冯亮的俊脸有一瞬间扭曲,后槽牙咬紧,随后他像泄愤一般将玉牌狠狠丢入旁边的荷塘里。
玉牌一入荷塘的泥浆中,甚至连噗通声都没听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沧海突然像疯了一样大吼着,“还给我,把弟子牌还给我!”
众人被他癫狂的模样吓了一大跳,纷纷退远了些,而且他们现在也被吓得心惊胆战,谁能想到冯师兄会一声不吭地就将谢沧海的弟子牌扔进荷塘里,这可是对长茗峰峰主的大不敬,万一被谢清玄知道了,来找他们麻烦,他们全都得吃瓜落!
谢沧海挣扎开来,两只手突然抓住冯亮的腿,一口咬在他的小腿肚子上,像是小狼发了狠一样死死咬住那块皮肉不松口,冯亮都已经照着这小叫花子的头打了,谢沧海被打的口鼻都是血,可仍是不松口。
冯亮骂骂咧咧叫人将谢沧海弄晕过去,这才将自己的腿从这小.贱.种的狗嘴里拯救出来。
冯亮动了动自己的腿,没发现有血迹,心中不禁冷哼:废物就是废物,哪怕拼死反扑,也没给他的身上留下半点伤痕。
冯亮带着自己的一众狗腿子心安理得地离开事发地,将谢沧海就那样随意抛在路边。
他
谢沧海是在天擦黑的时候才悠悠转醒的,少年捂着自己阵痛的后脖颈,强撑着坐起身来。
弟子玉牌被人抢走扔进泥塘。
被人打昏之前的记忆瞬间如汹涌的潮水一般袭来,谢沧海猛地想起了什么,顾不得身上多处的伤痛,突然发疯一样纵身跳入满是污泥的荷塘中。
弟子玉牌,弟子玉牌,他的弟子玉牌呢?去哪儿了,怎么找不到,到底在哪儿!在哪儿!
谢沧海的双手在淤泥里疯狂翻找,身上如雪般洁白的道袍早就脏污得看不了了,但他丝毫不在乎自己是怎么狼狈,扒开碍手的荷叶,反复在淤泥里摸索。
没有,没有,没有,找不到了……师尊给他的弟子牌,没有了……
对不起……师尊……对不起。
谢沧海茫然地站在荷塘里,眼神空洞,像个被抛弃在数九寒冬中的孩子。
*
月上中天,谢沧海才像一抹幽魂一样荡回了长茗峰。
却发现本该一片寂静漆黑的厅堂里亮着烛光。
谢清玄手掌撑着头,双眸轻闭,灯火洒在眉眼上一片暖意。
“取个月例而已,怎么深更半夜才回来。”
谢清玄睁眼问道,他等了谢沧海几个时辰,此时见到人,心底冒出一簇火来,不免生出些质问口气。
谢清玄看小徒弟一身脏污活像在泥里打了十七八个滚,惊诧道:“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谢沧海眨了眨干涩的眼珠,哑声道:“弟子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掉进了泥塘,塘壁太高,脚下打滑,现在才从泥塘里出来。”
这家伙,是把他当傻子一样糊弄、敷衍。
谢清玄没有拆穿这拙劣的谎言,“既然如此,那便清洁一番,早些休息吧,明天你还有早课。”
*
深夜。外门弟子房。
外门弟子的待遇不如内门弟子,内门弟子一人一处住处,而外门弟子则是十人一间卧房。
月上西头,众人都睡得昏天黑地,只有冯亮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似乎是有点忍无可忍,冯亮噌得一声坐起来,坐了半晌,他又穿上鞋袜,悄声下床,从自己的外袍里拿出一件物什来。
随后他又像做贼一样,将那件物什小心放入袖口中。
重新躺进被窝里,他的眼睛亮得有些吓人,悄悄摸摸从袖口中拿出那件神秘的物什,定睛一看,竟是一块精雕着兰花的黄玉弟子牌。
冯亮用微糙的指尖细细抚摸着兰花的枝叶纹路,当时他看到这块弟子牌时,愤懑的火一下烧上心头,本想将它扔进荷塘里,可是脱手前的一瞬间,他又不知为何鬼迷心窍地将它藏进了袖口里……
第77章
夜色幽梦中, 月上树西头。
长茗峰里一片寂静,这个时间点, 谢清玄本该熟睡,但是他等小徒弟等得有些晚了,早就困过了那股劲儿,如今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实在睡不着,他有些烦了,穿上鞋袜,准备去紫竹林里吹吹风,结果刚一走到谢沧海的卧房前,就听到一阵压抑的啜泣声, 声音虽然断断续续, 但那天大委屈感让人听了油然而生。
谢清玄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一时拿不准自己该不该进去, 结果发现屋内的泣声许久都不曾停下。
唉, 今日回来那么晚,三更半夜又躲在房里偷偷哭泣, 定然是受了什么委屈。
谢清玄轻叹一声, 径直推门而入, 随手掐了一个灵诀, 点燃了卧房里的烛火。
果然见到谢沧海双臂揽膝, 将自己团成一团, 缩在床角。
不过十五岁的少年,见谢清玄进来,受惊抬眼望去, 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泪珠还在眼眶里打转儿,要掉不掉,整个人又缩成一团,像只小仓鼠,可怜见儿的。
谢清玄缓步走过,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徒弟的头,问,怎么了。
谢沧海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头垂得低低的,闷声闷气地说:“没什么,就是今日讲堂师傅留下的课业没有做好,心情有些郁闷罢了。”
因为课业心情郁闷?
谢清玄哂笑,“你当为师是傻的不成?”
“既受了委屈,真藏住了不叫我知道也便罢了,如今被我撞见,又拿这种话来敷衍,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尊?”
谢沧海见谢清玄语气有责怪之意,瞬间便慌了神,半点也不敢隐瞒,忙不迭将下午自己去取月例灵石半路遇上冯亮等人的事情说给了谢清玄听。
“弟子的玉牌被人抢走,扔进了泥塘里。弟子牌,丢了……”
“是弟子无用,师尊赐下的东西,竟没本事护住。”谢沧海既委屈又不甘,都是他自己没用。
谢清玄狠狠打了垂头丧气的谢沧海一个脑瓜儿,“什么叫有用,什么叫无用?人是生下来就能自力更生,在襁褓中便能自食其力的吗?”
谢清玄絮絮叨叨地跟小徒弟说了许多,他发现自己的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自卑,总是妄自菲薄。
花了好久,终于将谢沧海的心情疏解得差不多了,谢清玄亲眼看着他盖上被子进入梦乡。
少年的眼睛还有些红肿,双手轻轻握着被边,睫毛长又翘,样子乖巧安静。谢清玄袖子一挥,给谢沧海身上洒了一层沉睡药剂,让他好好睡一觉,顺便为他向讲堂师傅告假一日。
一日……谢沧海也休息够了。
一日……也足够他解决一些事情了。
第二日。
冯亮醒得比平时更早了一些,他在被窝里偷偷把玩了一番从那小畜生手里抢来的玉牌,然后又恋恋不舍地将其存放进了自己的袖中,这才起床穿戴好衣服。
冯亮出了弟子房的房门,发现往常人声嘈杂的院子今天居然异常安静。
他定睛一看,发现正堂前正端坐着一个人,弟子房的管事正小心翼翼地侍立在那人身侧。冯亮心想,平常这管事恨不得拿鼻孔瞧他们这些外门弟子,今天倒像是皇公贵族身边的老太监,也不知道正堂里坐着的人是何身份,让管事的死命巴结。
管事让他们通通集合在正堂里,众人站齐,在那人面前一字排开。
见人都到齐了,谢清玄这才漫不经心地将茶盏放下,他神情冷淡,悠悠地抬起眸子,扫了一眼面前诚惶诚恐的人们,过了一会儿才随意问了一句:“谁是冯亮?”
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提到自己,冯亮愣了一下,但还是恭敬地走出队列,站到了谢清玄面前。
冯亮并不识得眼前这人,只觉得这人的皮相、骨相都生得极好,遥岑出寸碧,万顷皆琉璃,一身天青色流云道袍,衬青年墨发如瀑,眸若星河。
冯亮虽然在长茗峰时见过谢清玄一面,但是他为了表示恭敬,并不敢抬眼细看谢清玄的容颜,而且谢清玄从来没来过弟子院,平时都是待在长茗峰,所以冯亮并没有认出谢清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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