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报纸糊墙
那郑氏原本想与罗用说她闺女欲往凉州城的事,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自己与他们罗家做工,做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活计,工钱一文没少拿,饭菜一口没少吃,平白又要给主人家添这许多麻烦。
“可是有事?”罗用也是有些不解,这郑氏向来是个干活多说话少的,平日里说话也是利落,有甚说甚,怎的今日这般支支吾吾?
那郑氏想了想,到底还是把她闺女的事情给罗用说了。
罗用听完她的话,也没有马上答应,先前过去的殷大娘便是那般情况,现如今这郑氏的长女,家里又是这样的情况,罗用担心同时给罗二娘安排两个这样的人过去,与她们在凉州城的名声会有什么妨碍。
“一时却是不知她那边还要人不要,我观你那长女年岁也大了,不若先叫她在许家客舍帮忙,将来二娘她们那边若是要人,她过去凉州城以后马上便能上手。”其实罗用还是想把她安排到别的地方去,只是眼下这时候却是没有必要与这郑氏多说的。
他想搞连锁店,肯定不止开凉州城那一家,这郑氏的长女既然有心想要离开离石县当地,将来安排她去别的地方做活便是,像她这种干活也勤快又愿意出远门的年轻人,对他们的连锁店来说也是可以培养的苗子。
平白又给自家闺女谋得了一份不错的活计,那郑氏又是欣喜又是羞愧,工钱什么的她也不问,在她看来,即便是没有工钱也是无碍的,只要那罗大娘能稍微拉拔拉拔她,自家这闺女将来的日子便也是不愁。
先前倒是她想岔了,一心只想为家中这几个女孩儿谋一份好姻缘,却不曾想过,若能谋得一份好差事,即便是身为女子,即便是因她这老母被人说两句闲言碎语,又有甚大碍,总比嫁进那些瞧不上她们的人家,整日看人脸色过日子来得强。
郑氏的长女去到许家客舍那边,也与林二嫂等人一般,每日便是洗菜切肉剁馅和面擀饺子皮包饺子,整日又忙又累,她却觉得比先前自在许多。
罗用也与罗大娘说了此事,他们往后若是计划要在别处再开食铺,像林二嫂她们那样拖家带口的,就不怎么合适,郑氏长女这般的,倒是可以培养看看,像她家这般情况,罗用也算是帮助她们一步一步走出困局了,在忠诚度上,应是要比后面招来的人更高一些。
罗大娘也知晓罗用还打算在别处开食铺,若无意外,下一个店铺应是会开在那长安城。
这一家长安城的店铺,罗大娘有心想要自己亲去经营,心中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忐忑,她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几次西坡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在长安城那样的大城市经营好一家食铺。
“在那长安城中开铺子,本金着实不低,每日若是做不了那么多的买卖,怕是还要亏钱。”罗用对她说道:“既然要做那样多的买卖,自然就要多几个人手帮忙,不若你便从现在开始,早早寻摸几个合适的帮手。”
“依你看,我可经营得了那样的铺子?”罗大娘从未去过长安城,对那样的大城市也没有什么概念,罗用倒是去过两回,于是这时候便问他的意见。
“依我之见,阿姊若是不去那长安城闯荡一番,着实也是有几分屈才。”罗用笑着说道。
“屈个甚的才?”罗大娘笑了起来。不过听罗用这么一说,她心里便也踏实多了,三郎既是这般说,应就错不了。
事实上,罗用也没打算让她们自己在外面开铺子自己闯荡,长安城的这一间食铺,他计划也要跟凉州城那边差不多,先找一棵大树靠一靠,挨着别人家的客舍搞个小门面先卖着,将来能不能独立出来经营,将来再说。
要说在长安城那边,马家倒是经营得不错,不过今年都入冬了,那马氏兄弟都没有从南方回来,想来应该还是在忙那占城稻的事情呢。
说起来这人也真是不经念,罗用这边刚想那马氏兄弟怎的还不回来,那兄弟二人就坐着马车从南方回来了,前一日刚到离石县,第二日就给罗用送来一大麻袋稻谷,言是他们今年秋里用占城稻的种子与当地农人换来的好稻谷。
那占城稻种植方便,产量也比较高,但口感确实也是比不上南方一些稻谷,若不是为了果腹,肯定还得吃这些好吃的稻谷。
“后边还有好些呢,牛车走得慢,过些日子才能到,这些稻谷三郎你先吃着。”马飞阳那小子今年晒黑了不少,整个人也瘦了一些,瞅那精神头倒是好得很。
“人来了就好,还送什么东西。”一想到自家马上就能吃上香喷喷的白米饭了,罗用的心情也是不错。
“三郎何需见外。”那马四郎言道:“多亏了三郎那些占城稻稻种,我马家才能在山南地区站稳脚跟。”
罗用一听,可以啊,这才一年时间就站稳脚跟了,要知道在眼下这个年代,很多地方的人都是特别排外的,尤其是在那些被时人称之为南蛮的地方,不过山南道的话,应也不算太南就是了。
马家兄弟这一日倒也没有在西坡村多待,毕竟是刚刚从南方回来,家中长辈肯定也想与他们多说说话,还有这一年时间他们在南方那边的经营,也需与家里报备。
那兄弟两人走了以后,罗用的脑筋就活络起来了,一来是关于食铺的事情,二来嘛,就是鹅绒制品的推广了。
这几个月以来罗用可没少收购鹅绒,后院那边堆了老多,现如今也差不多到了该要出手的时候了,刚好眼下又是冬季,若是错过了这一季,怕就要再等上一年了。
但是鹅绒这个东西,若是只加工成鹅绒枕头这一样,推广起来还是比较有难度的,没有配套不成系统嘛,要搞单兵作战的话,就凭这鹅绒枕头,战斗力稍微还是太弱了一点。
罗用想了想,从打谷机作坊那边请了几个木工做得比较好的匠人过来,又在自家后院腾出一间屋子,大约说了自己的要求,请他们为这个房间打制一些家具摆设。
这样的活计对这几个长安城来的匠人来说,根本也没有什么难度,他们从前在长安城就没少做这个,更何况罗用要求的是比较简洁的风格,并不注重精雕细琢,几人合力,应该很快就能把这个活计做出来。
罗用叫他们在旁边几个空屋做工,自己又喊了几个弟子过来,先是在屋里头砌了个火炕,然后又弄了一些土水泥过来,把墙壁和地面都给抹过一遍。
另一边,罗用又组织了几个他那些弟子家里的女眷,请她们用洁白的绢布和鹅绒做了床垫和大被子,两件寝衣,数个鹅绒枕头以及坐垫靠垫。
在眼下这个年代,时人并不把被子称为被子,而是称作衾,穷人用布衾,富人用锦衾,倒是少有用素色绢布做衾的。
而寝衣这个东西,原本被人称之为被,长约一身半,后又被人称之为小被,大被则为衾。
待那间屋子装修好了以后,罗用就把这些羽绒制品全都抱了进去,几条大被子大睡垫,铺的铺盖的盖,另外还有木榻上到处都放了好些。
罗用这回定做的木榻是带靠背的,榻面上还铺了一层厚厚的鹅绒垫子,四角都用绢布带子系在木榻上,固定得好好的,轻易不会移位,靠背以及扶手处同样都固定上了白胖胖的鹅绒垫子,乍一看就跟个雪白柔软的沙发无异,人往上面一坐,身边再垫上俩鹅绒靠垫,到处都软绵绵的,就跟坐在云朵上面一般。
像这样的木榻,罗用做了三个,环绕着一个茶几摆放,那茶几上除了茶具,还按时人煮茶的习惯,备下的一些煮茶用的食材。
待到所有这一切都准备好了,罗用便让人带话到县城那边,请马氏兄弟到家里来做客。
刚好马氏兄弟二人这几日在家里待得也有几分不耐烦了,该交待的事情也都交待得差不多了,又好生在自家翁婆面前孝顺了几日。
其他倒也还好,就他们那个大伯,似是生怕他们兄弟二人出息了,老人把心都偏到他们身上,整日无事也要整出几分事端来,着实令人不耐。这时候听闻罗三郎邀他二人到西坡村去做客,想也没想,两个人赶着马车就去了。
罗用先是请他二人在许家客舍吃了一顿,然后便邀他们到自己刚装修出来的那一间屋子里小坐。
这兄弟二人一进那间屋子,便觉十分新奇,时人虽然也有追求素雅的,但是素得这般彻底还真是罕见,竟然用素绢做衾。
“两位还请自便。”罗用径自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又招呼他二人也坐。
马氏兄弟二人依言各自找了一张沙发坐下,初时还有几分不适应,软绵绵的总感觉没个着力点,再看那罗三郎整个人放松了坐在上面似是十分松快的样子,他们也慢慢调整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待到习惯了以后,便也十分惬意起来。
时人坐塌,原本就是要脱了鞋子坐上去的,于是这时候他们甩了鞋子窝在沙发上坐着,也并不算失礼。
“三郎着实是个会享福的,平白坐个木榻,竟也能想出这般舒适的坐法。”茶烟袅袅之间,马四郎如此夸赞道。
“四郎谬赞。”沙发这东西可不是罗用自己想出来的,他也不敢居功。
“就是这颜色着实也太过素净了一些。”马飞阳说道。刚刚他进这屋子的时候可是吓了一跳,这罗家不是已经出了丧期,怎的这屋子里还处处白绢的。
“庶人自然是服素色了。”罗用笑着说道。
“啧。”马飞阳反驳:“绢布都用了,你还差这点染色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