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春面
“哎!”你可别折腾咯!刘珀真是被这乖僻小孩打败了,看来想对人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索性一把捞过那小身板就往屋里走,霍临秋像是被吓到了一路挣扎过去,直到沾上刘珀那大炕还想爬起身来。
“你就乖乖地与小僖一起睡。”瞄瞄他那便宜儿子香到呆的睡相,刘珀直羡慕这小子好福气,“等他醒了你与他吃点东西,再来田里找我。”见人还要反对他又加了句,“不是不让你干活,只是这家里没人管吃食,你是要让姨父在地里作一天都不吃东西不成?”
这回总算是把霍临秋搞定,刘珀又给他压了压被角,才慢慢走出屋子。
去田里的路是凭印象走的,一路上碰见相熟的村人也都招呼几句。不过此时正是农忙,大家也没心情多谈。自家的田地三亩不到,一眼望去却也不小。刘珀随着众人那样脱了罩衣挽好衣袖,下到麦地。随着身体本能弯腰割麦,起初还有些生疏,锋利的刀剑差点划上手指,可这活计毕竟简单,没多时他就已掌握了要领。
日头逐渐高升,六月的太阳早显毒辣,不仅背上同火烤,连脚下的黑土也像那蒸笼似的灼热。就算有记忆作保,刘珀初尝此滋味还是忍不住怨声载道。约莫个把时辰过去,小小的三亩良田只被收了小片,可怜某人已大汗淋漓口干舌燥,这才惊觉自己竟傻得连个壶都没带。
加上头后伤口初愈实在是有些难受,刘珀索性停了活计坐到了田埂上。艳阳晃得他眼花,看着这被金黄黄的作物,想着这两日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的大好青年只觉一阵委屈,恹恹地邋遢着脑袋埋进双臂,他整个儿就萎靡在那不肯动了。
这正自暴自弃着,却听不远处传来叫唤,那“爹亲~”两字叫得当真清脆,激起刘珀些许活力,他循声望去,可不就是自个儿那便宜儿子和那便宜外甥么。霍临秋一手抓着刘小僖的手,一手牵着缰绳,那是家里的老牛套了板车。刘珀看着又是一阵惭愧,看来自己忘带的不只是壶。这丢脸呢,霍临秋他们已走至跟前,刘小僖立时扒到了他怀里,只叫嚷爹为何不带他下地干活,他也是个男子汉。刘珀拧着他的鼻子嘲笑了番他的短手短腿,又接过霍临秋递来的水壶好一通喝,凉水下肚,这才觉得又活了过来。
他又顺手摸了摸霍临秋的头发以示夸奖,这回是没被躲去,不过微低的小脑袋还是显出了他的不自在,刘珀也不多想,这亲近之事本就得慢慢来,反正他看来是得在此处长住了,调养这么个漂亮懂事的小孩儿也算是对慰劳自己不是?
想到得意处,刘珀又要去捏霍临秋的小脸,这次却被躲了过去,霍临秋跑去牛车上找了另一把镰刀,说着“我去收麦”便一溜烟下了麦地。刘珀看那小孩儿一板一眼地在地里干活,阳光照着他的脸微红,也不知是晒的还是羞的。不过难得有血气爬上那玉似的脸蛋,他就像那观音座下的童子,实在是个漂亮的。
霍临秋都去做活了刘珀当然不能在歇着,他将看黄牛的“重任”交给刘小僖后便也下了地,再次面朝黑土背朝苍天地劳作,方觉这个儿高也不是好事啊!等忙到午时,太阳已到了头顶,这热头是不能再继续了,刘珀拖着刘小僖和霍临秋去一旁的树下坐着,分吃了那几个窝窝头。他是被晒得没胃口,可也知不吃东西下午就没的力气,这地还没收一半呢。霍临秋大概也是如此,他就着水吃了个窝头便躺在树荫下不动了。到底是个孩子,有心无力总是必然。刘珀也硬塞了两个窝头下肚,趁这时间也得好好躺躺回点精神才行。他们仨就刘小僖一人精力充沛,小娃儿也懂事,知道不该扰着爹爹与哥哥,吃了点东西便一人沿着田埂跑别家耍去了。所幸这村儿不大又是民风淳朴,想走丢个小孩儿也难。
到了未时,刘珀休息了会儿回过劲就又准备下地,一旁的霍临秋刚想跟着一起就又被打发了,“水没了,再去拿点水回来吧。”刘珀将手中的空壶抛给他,“等接了水你去找找小僖,这猴儿大中午的都不知跑哪玩儿去了。”霍临秋无法,只得拿着几个空壶走开。
刘珀望着他走远,心里是一阵长辈关怀宝贝的荣幸劲,可惜霍临秋是被关怀了,他刘珀自个儿却没的人来关心。伸伸胳膊踢踢腿,他重又拿了镰刀下地。一人闷头苦干,约莫到了申时,终于听到那便宜儿子清脆响亮的叫唤。
哪知这刘小僖和霍临秋不仅回来了,还带着王家大叔与另一户陈姓农人。刘珀赶忙迎去,小僖扑到他怀里悄悄说,“爹爹是小僖让叔叔们帮忙来了的。”
刘珀朝刘小僖一瞪眼,心想你可真是不客气啊!
正好教训两句小孩子要懂规矩,那边王大叔已经吆喝开,“对不住刘兄弟,我家那地方才整好,来迟了来迟了。”
刘珀哪敢受他歉意,忙说不敢。虚推几句,这些个庄稼汉就都下地帮忙了。有了专业人士,这收麦的速度自是快上许多。等到卯时,活已过大半。众人忙着把割下麦穗装上车,让老黄牛慢悠悠地拉回家。
晚饭当然是去王家吃的。王大叔说要给刘珀伤病初愈庆祝庆祝,特意让王婶备了肉温了酒。可就算如此,那饭桌上的菜依旧只能算简陋。刘珀陪着王大叔喝酒,只把那些荤腥夹给两小的,自己随便吃了些蔬菜。他才从富贵生活里过来也不太介意有无肉味。不过看王家这样,他本想让王婶帮忙再做些日子饭菜的想法终是消了下去。
由于劳作一天,王大叔也没多留他,痛快对饮两杯再吃光了饭菜也就催促他们回家休息去了。一进自家屋子,刘珀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甩上那大炕躺着,这腰酸背疼的劲在放松时逐渐涌了上来,想到明天后天甚至今后的许多个日子都得这样度过,他又是一阵难受,这未来的日子似乎就是黑的,让人都不敢继续过下去了。
吃饭的问题很严重
刘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有人替他脱鞋洗脚才被惊得坐直了身。霍临秋正把他的脚放进温水,似打算给他洗脚。刘珀被吓得不轻,他可从没想过被一小孩伺候,急忙去阻止,“阿秋!”
“吵醒姨父了?”霍临秋见刘珀醒来忙放下手里的布巾退到一旁,“我烧了水,您早些洗了歇息吧。”
“你这孩子真是……你也够累的,自个儿休息去吧,不用管我。”刘珀想把人打发走,可霍临秋还是站着不动。
“我伺候姨父歇下了就睡。”
“千万别……”话说出嘴才发现这拒绝挺伤人心,子爱利亲谓之孝,古人最重视的便是这孝道。可刘珀这假冒产品根本受不起这礼,怎样都是别扭。他索性站起身趿着鞋将霍临秋抱到了床边坐好,“阿秋啊,你不必顾忌姨父的,咱家不兴这套,你可懂?”刘珀也不是个会劝人的,只挑了简单的语言把自己的想法说个明白,“只管照顾好自己,姨父是个大人,哪能由你来照顾的。”
“可是……”
“有什么可是,谁家小孩不是被爹娘捂着疼着的,我虽替代不了你爹娘,可也不愿你受苦。”说着,刘珀试探地凑近了点,没被拒绝,他用额头抵住了霍临秋的,手臂用了点力,把人整个儿抱到怀里,“我们是一家人啊阿秋,不管之前如何,最起码现在,从现在起,我们是亲人。”
“亲人?”霍临秋重复着刘珀的话,有点迷惑,他觉得面前这人有点不像原本的那个姨父,可到底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怀里的小身体软软地靠着他,刘珀不知霍临秋能接受多少。其实“亲人”二字不仅是说给霍临秋听,也是在说给他自己。不管以前如何,现在他只有霍临秋和刘小僖这两个小孩在身边,他需要他们俩的亲情来忘却初入异世的恐慌,就像这两个孩子得靠他抚养长大,完全是拴在了一块儿,谁也离不开谁。
“我们会好好的……”这话算是给自己打气,但效果并不咋地。等刘珀终于放开霍临秋,小孩儿依旧沉默低着头,屋里没点灯刘珀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不过看霍临秋还穿得和回来时一样就知他没有洗漱过。以这孩子的个性虽为他烧水自己肯定只用冷的,刘珀直接替霍临秋脱了鞋袜,反倒给他洗起脚来。
等帮他洗好擦干,刘小僖那皮猴儿旋风似的冲进了屋子。他光着身子连条裤衩都没穿,还浑身湿淋淋地滴着水。
哎哟这个小祖宗诶!刘珀忙上前捞起那小裸男往被子里塞,现在虽是夏季可夜晚可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爹,哥哥和我们一起睡?”刘小僖在被子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还时不时地偷瞄他炕上的客人。
“躺好了别动!”刘珀对刘小僖可没那么温情,一巴掌拍在他的小肚子上让他消停,“哥哥今晚和我们一起睡,你可别闹啊。”一下决定了霍临秋今晚的睡处,他又对霍临秋说,“你也上炕去吧,照顾下弟弟,我去外面洗洗。”
刘小僖一听他这漂亮小哥要陪他睡觉,早忘了平日对那冷脸的忌惮,直接扑到人怀里撒娇去了。刘珀瞧这两小孩相处得不错,就端着水去了院子。这一天出汗出得他快馊掉了,虽然条件有限他还是得去冲冲才行。
重又房间,两个小孩已经睡熟,这一天可真够累的,刘珀沾上炕后甚至还没思考这以后吃饭问题如何解决就沉沉睡了过去。
隔天仍是被那精神的打鸣声吵醒,炕上只剩刘小僖和他俩人,看来霍临秋又是早起做吃食去了。昨天的劳作让刘珀腰酸到想骂娘,可还得挣扎着爬起来干活。去厨房找到霍临秋时,小孩儿犹豫着对他道早安,总算让刘珀有点安慰。
这生活总得有些美好才能有动力不是?当然如果能给他把牙刷再来顿营养早餐就更好了。刘珀对着手中那两个粗皮地瓜直叹气,不停安慰自己苦尽甘来什么的都是亘古不变的真谛,他现在不过是处于黎明前的黑暗外罢了。
早饭吃到一半王家大叔就来敲门,看来这朴实的大哥是真心要帮忙,刘珀忙把剩下的地瓜囫囵塞进嘴,一边应门一边往外跑。跑了几步才想到还有重要问题没解决,又急忙奔回来。霍临秋正准备回屋照顾刘小僖,他大概是把刘珀的话放在了心上,努力着让自己融进他们家,小孩心性,总是向往那些个温暖情谊。
见刘珀跑出院子又跑了回来他有些奇怪,刘珀努力把快噎死他的地瓜吞下肚,这才开口问,“那个,阿秋啊,你可会做饭?”
霍临秋更加奇怪地看着刘珀,这让某人有些心虚,昨天还说着不让人吃苦呢,今天就逼人做饭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可惜形势严峻,刘珀同志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阿秋你也知道姨父不怎么会烧饭,我们也总不能靠王婶,你看你能不能……那什么……”解决下口粮问题?
霍临秋听懂了刘珀希望他做饭的美好心愿,心下却是讶异,虽说姨父厨艺不佳,可平日的饭菜都是他在做,怎么等伤好了竟不会做饭了?
心里虽吃惊霍临秋也没把这疑问问出口,他从未体会过被长辈疼爱的滋味,刘珀对他好让他又向往又害怕,像这样分给他事情做反让他安心不少。
“我也只会一点,等小僖醒了,我去向王婶讨教讨教?”
“这最好不过了,阿秋真是好孩子!”刘珀一把抱住这懂事的孩儿,还高兴得在他脸上啵了口,“也就随便弄弄,别累着了啊。”问题解决了,他兴冲冲地跑出门,只留下霍临秋一个儿在原地愣上了好久。可怜那小孩儿等想明白脸上那湿漉漉的触感源自何处时,白玉似的脸颊瞬间热腾起来,这回真是被羞红的。
有了邻里的帮忙,刘珀很快收完了自家的麦田,腾出自家后院做晒场。等晒干,又是选种播种忙活了个把月。等闷头干完这些,他只觉自己已没了半条命,至于剩下那半条还是为了试吃霍临秋小朋友每天做的饭菜才苟延残喘着。
说到这饭菜,刘珀又是一阵捶胸顿足,本以为以霍临秋煮地瓜的水平去做个饭实在不成问题。怎想这小孩真是个少爷命,不论王婶如何教导,临秋小朋友做的菜永远不是未到火候就是过了火候。初时他还担心忸怩了一阵,刘珀怕他在意还亲自下厨展示了自己那基本能被所有人鄙视的厨艺,以此证明霍临秋在他们家绝对是最会做饭的。如此是挣回了霍临秋的信心,可该生的菜还是生,该焦的菜也依旧是那焦的。
这天晚上,霍临秋照例端上了他费心费力炒的青菜——自从发现此娃有诲菜不倦的功力后,刘家的桌上永远只有一盘菜,刘珀同志的解释是——不要浪费!
昏暗的灯光打在这盘黄叽叽的炒青菜上,也不是特别不入眼。刘珀夹了一小根送进嘴里,嚼了嚼,又嚼了嚼,直到嚼得那菜吃不出味了才吞下去。
“嗯,不错。”他对坐在一旁的霍临秋说,“比昨天的好,比前天更是好上许多。”前天是焦得发黑,昨天是焦得半黑,今天只在吃进口时才闻到焦味,嗯,这是进步,他没有胡说。
一旁的刘小僖听他爹这么说,也果断地舀了一勺子来尝,可才塞进嘴他那甜瓜脸就皱成了个小苦瓜——爹又骗他!爹又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