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节藕
邱宝珠没那么爱钱,不喜欢的订单他不接,哪怕又要学习又要挣钱,他也不会过度使用自己的精神和身体。
到了快十二点时,邱宝珠直接把灯拉了,“睡觉去。”
“但是我这里,还没做完。”潘胜安小声说,“要不你先去睡吧,我再等一会儿。”
邱宝珠把潘胜安硬推出了工作间,后者脸上还戴着护目镜,一脸的无措。
少年把着门,“你以为我是什么压榨员工的扒皮鬼么?质量比数量重要,晚安。”
门被关上后,潘胜安才低头摘下护目镜,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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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时,露台底下传来嚯嚯啷啷的动静,邱宝珠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他没醒,完全没醒,眼睛像两片绿玻璃卡在眼窝,一瞬不瞬。
早冬清晨的气温已经很低,数双鞋底在被冻得坚硬的地面橐橐的一直响。
本来只是低喃的说话声伴随着距离变近,声音也变大了。
但捡捡居然一声不吭,睡这么死?白捡了。
奇异般的,万银瓷的声音出现了。
“啊呀,你们济才的?怎么搬这儿来啦?这到学校还有好远呢。”
“养病?你哥什么病?精神病啊!年纪轻轻怎么就有精神病?”
“我孙子叫邱宝珠,你们认识不?”
“同班!”万银瓷惊喜得就差从中间的围栏跨过去,“你们吃早饭没有?待会儿过来吃早饭,吃完了你们一路去学校……这可巧了,还是同班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长得怪喜庆。”
“奶奶,我叫卫宵。”
本来只是安安静静听着的邱宝珠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枪,他坐起来,想也没想,抓过边上的外套套在身上就奔到了外面露台,探着脑袋朝隔壁看。
后知后觉的冷钻进衣服里。隔壁房子空了好几个月,主人老两口跟着女儿搬去了市里住,房子外面一直挂着招租,但别说租出去了,连问的人都没有一个,谁会租郊区的房子,还是两三百平的小洋房。
天都还没亮,邱宝珠很努力地看,才看见隔壁那杂草丛生的院子里站着卫宵。
卫宵朝他挥手,“嘿!”
嘿个屁。
邱宝珠面无表情看着下方,他转身走到房间里,想了想,还是下了楼,迎面撞上从后院进来的万银瓷。
她表现得很高兴,“你同学?以后上学的伴儿又多几个。”
“几个?”
“对啊,总共3个,都是男孩子,就是没看见他们父母。”
“我出去看看。”邱宝珠把外套的拉链拉上,取了个帽子盖在头上,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隔壁后院的门口停着一辆卡车,货厢里正有工人在往下卸家具和行李包等。
杂草一束一束地被踩倒在院子中间的路径上,青色绵延起伏一直到门口的台阶下,捡捡站在台阶上,脑袋朝里,尾巴狂摇着,一只骨骼清晰的手掌梳耙着捡捡头上柔软的毛发。
邱宝珠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确定自己不是捡捡那只狗,但头皮上却似有指腹温柔滑过去的错觉。
“你们怎么……”邱宝珠站在台阶上,看着在隔壁进进出出的卫宵,想要问,又觉得和自己没有关系,他也没立场。
卫宵抱着一摞书从车厢里下来,他看见邱宝珠,主动打招呼,“你起这么早?!”
“你们太吵了。”邱宝珠直接道。
“没办法嘛,等会还要去学校。”
“你们为什么搬家?”邱宝珠问。
卫宵翻了个白眼,“卫先生想让我哥回家,也不想让我哥在济才继续读下去了,转去国外,我哥没答应,然后我们就被房东给赶出来了,估计是收了卫先生的钱吧。”
上一世没有这一出,卫润出现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毕业了。
但这的确是卫润会做得出来的事情。上一世卫润也强烈反对卫樹和他在一起,用尽全部手段威胁他和卫樹,只是他身体很快就不济了,在私人医院里靠着营养液拖着日子,手自然也就伸不出去,于是卫家就顺理成章归卫樹管理。
“你奶奶人还挺好的,她说让我们等会过去吃早饭。”卫宵左右看看,比较担心,“我在来的路上看了,你们这儿鸟不拉屎,估计外卖都点不着,幸好还有奶奶。”
听见卫宵说着说着把“你奶奶”变成了奶奶,邱宝珠脑子里警铃大作,“我奶奶。”
“好好好,你奶奶你奶奶,反正我等会要去蹭饭的,卫济冬也去,我哥也去。”
邱宝珠走下台阶,“交钱。”
卫宵露出两排牙齿,“我哥有钱,你去找我哥要呗,都是你的。”
邱宝珠哪能听不出来卫宵的话外音,卫宵肯定是知道卫樹喜欢他了,只是不知道卫樹怎么说的。
少年丢下一句“我不稀罕”,转身回了屋。
“脾气还挺大。”卫宵撇了下嘴,抱着书进屋,一声哀嚎,“樹哥,我们真的要住在这儿吗?”
卫樹摸着狗,头也没回,“我没让你们跟我过来。”
“那我们也不能不过来啊,我们不来,谁给你当助攻?我感觉邱宝珠真的好难搞。”卫宵私心觉得,没有人能对着卫樹这张脸说不,但邱宝珠偏偏就能,真是奇了怪了。
“我们需要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能逼太紧。”卫樹说完后站了起来,捡捡翻脸不认人,冲着他叫了起来。
卫宵一头雾水:“可是,我们不是都住人家隔壁来了?”这叫保持距离?
“那他奶奶叫我们去吃早饭,我们还去吗?”卫宵又问,要是卫樹不打算去,他和卫济冬肯定也不会去。
“为什么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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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银瓷下了一大锅虾仁和荠菜的馄饨,还煎了一盘子鸡蛋,她想,能读济才的,家境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还特意烤了几片面包,只是没有果酱,她用两碟子咸菜凑数。
邱宝珠穿着校服下楼时,客厅里四个人都朝他看过来。
“早。”潘胜安合上书,他挽起衣袖,熟门熟路去厨房拿碗,“就差你了。”
吃饭时,邱宝珠特意绕了一圈,挨着万银瓷坐,和卫樹之间隔了卫宵和潘胜安。
“家里好久没来过这么多人吃饭了,你们怎么不住家呢?”万银瓷和邱宝珠一样喜欢热闹,她没怎么吃,只顾着讲话。
卫济冬从桌子底下踢了卫宵一脚,卫宵比较擅长撒谎。
卫宵说:“我们家施行的是放养教育,主要是为了考验我们独自生活的能力。”
“那你们是亲兄弟?”万银瓷之前在后院知道名字之后就很好奇了,因为三个男孩子各有各的气质,长相上更是没一处相像,但却同姓。
“不是不是,我们几家是亲戚,不怎么亲的那种。”
“难怪。”万银瓷若有所思,她不再好奇,看着卫宵已经见了底的汤碗说道,“多吃点,锅里还有,这个馄饨是我亲手包的,宝珠胃口小都能吃十来个。”
邱宝珠闷头一口一口咬着馄饨,面皮看起来比勺子里装的馄饨还要软乎。
他吃不完了。
但万银瓷和卫宵投缘得很,也可以说是卫宵把万银瓷哄得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万银瓷笑声震天,邱宝珠扒拉了她好几次,她都没注意到。
潘胜安的位置空着,他已经吃完了。
但很快,卫樹在潘胜安的位置坐了下来,他扫了眼邱宝珠碗里漂着的那三只馄饨,“吃不完?”
邱宝珠嘟囔了一句“不要你管”,却不怎么敢看卫樹。
他知道卫樹搬来这里是为了自己,卫樹就算说千万遍“不想在一起”也掩盖不了他的根系正一寸寸匍匐铺展到少年领土的事实。
遭到拒绝后,卫樹直接拿走了邱宝珠面前的碗。
眼看着自己吃剩的东西滚进了卫樹的嘴里,邱宝珠面红耳赤,他不知道怎么反应,起身就走。
出门的时候,万银瓷不再闲聊了,她捧着围巾给邱宝珠围上,还拿了只包着薄绒的耳罩要给邱宝珠戴上。
邱宝珠直躲,“现在还没那么冷。”
万银瓷强硬地把耳罩给他戴上了,“外面风大,吹了冷风要烂耳朵的,你回教室里再摘下来就是,但是在室外一定要戴。”
旁边四个人齐齐站着,百无聊赖,眼睁睁看着老太太一步一步把邱宝珠裹圆裹严实裹得密不透风。
卫宵知道邱宝珠肯定是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但他不知道居然是这种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程度,这样的一般都超难追到,因为爱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可以走了吗少爷?”卫宵靠着卫济冬,故意道。
万银瓷把书包递给邱宝珠,“少爷什么少爷,别这么叫他,回头把他惯坏了。”
“……”
走出门口,邱宝珠说了奶奶再见,万银瓷不放心地叮嘱,“运动会好好玩,放了学早点回家,别乱跑,跟安安还有卫宵他们几个一块,互相有个照应。”
“知道。”
卫宵揽住邱宝珠的脖子,把他推到卫樹那边,卫樹稳稳接住对方,圈住了少年细窄的腰身。
卫宵则对着万银瓷说道:“您别说了,回头把他惯坏了~”
万银瓷一愣,接着禁不住笑骂,“你这小子……快走吧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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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宝珠没怎么挣扎就从卫樹怀里挣扎出来了,眼看着他打算朝潘胜安那边去,卫樹眼疾手快拉住他的书包带,把人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别过去。”卫樹低声,邱宝珠扭头时,嘴唇差点碰到了男生的脸颊,他才知道卫樹居然靠这么近和他说话。
邱宝珠还在微弱地挣扎,他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自己和卫樹的纠缠,但耳际已经一片惹眼的绯红。
“你不是说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是啊,”卫樹轻扯嘴角,“为什么你奶奶让你戴围巾戴耳罩你就照做,我以前让你做这些,你就觉得我限制了你?”
卫樹眼帘低垂,眼底灰蒙蒙的,“你以前是不是没那么爱我?”
邱宝珠没有察觉到话题已经跑出去八百里远了,他瞪圆了绿眼睛,全身血液都冲进了脑袋里,“你胡说,我那时候明明很爱你。”
“只是……”邱宝珠没发觉卫樹眼底跳跃着的火焰,他不想成为理亏的,所以要澄清,“你管得太多了,奶奶就不会不让我出门,也不会限制我跟谁交往,但我那时候还是很爱你。”
“现在不爱了。”卫樹陈清,眼底的火焰燃烧后,只余灰烬。
邱宝珠一开始一声不吭,过了半天才说:“反正你别想再跟我谈恋爱。”
“对你好也不行?”
“……行。”
“为什么?”卫樹以为邱宝珠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