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尾殊
发烧似乎让骆温的大脑变得迟钝了许多,陆明昼只见他盯着自己,良久才缓缓点头:“嗯。”
陆明昼确认他是真的发烧了,想了下,迟疑地问道:“昨天我忘了清理,你后面有清理干净吗?”
骆温全身酸软,整个人都好像飘在了云端,陆明昼的声音听在他的耳朵里仿佛是从天边传来的一样,他慢半拍似的反应过来,皱着眉,目露茫然:“……”
陆明昼算是被他噎到了,然后想想以骆温的性格作风,也不奇怪他从来没有接触过什么情事方面的知识了。
实际上,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陆明昼成年后见惯风月,在这方面不至于一无所知。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也有些懊恼自己没想到这点,垂目盯着脸色酡红,在自己对比下显得过分单纯的骆温面前,顿时陷入了沉默。
与此同时,骆温大概是清醒了许多,哑着声音说道:“我刚才看见抽屉里有退烧药。”
陆明昼面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药不能乱吃。”
大少爷瞅着他,憋了会儿,说了句:“对不起。”
骆温没说话,眼尾是发烧晕染开来的薄红,他抬眸望着支支吾吾,神情愧疚的陆明昼,黑眸中划过一丝困惑。随后摇头,他轻声道:“是我的错。”
“……”陆明昼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把错误归咎于自己,这怎么也怪不到对方的头上,说难听点儿,也是他色迷心窍不够体贴。
陆明昼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依旧是滚烫得惊人,他良心是在过不去,也不敢让骆温乱吃药,总觉得自己像是什么品种的渣男一样。
他犹豫着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面传来几声忙音,很快就被接通了。
“小昼。”沉稳镇定的女声从听筒处传来,透着一股关系,“怎么了?你很久没打过电话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姚姨,你休息了吗?”得到对方否定的答案,陆明昼才松了口气,将事情大致说了下,“我该怎么给他退烧?”
“把他的衣服脱掉,拿冰块或者湿毛巾擦擦他的身体。家里有什么药?拍给我看看。”对方见惯了病症,比起陆明昼的慌乱可以说是一丝不苟。
陆明昼一一照做,对方像是不放心,很快又拍了个视频过来。
陆明昼迟疑了下,最后还是接通了电话。
一张稍显严谨的女性面庞出现视频那头,身上还穿着一件白大褂。对方目光先是落在陆明昼的脸上,顿了顿,随后才往陆明昼身后看去,一眼便看见了骆温领口上的吻痕。
她顿时明白了什么,眼眸眯起,面上闪过一丝忧虑。
“你把对乙酰氨基酚片给他喂下去,一个小时后看没有退烧,没退的话再送去医院。”
陆明昼摸摸鼻子,有种在长辈面前被看穿的心虚感。
“小昼,你长大了,阿姨别的事情也不多说。”对方看见陆明昼神情流露出来的歉意,轻声道:“别让你的妈妈担心。”
“……”陆明昼慢慢点了点头,他正想说些什么,身侧刚才在两人交谈之间原本陷入沉睡当中的骆温忽而发出了动静。
“疼……好疼。”他呢喃着,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唇瓣发白,说不出的孱弱与可怜。
陆明昼心慌意乱看向视频:“姚姨,他说疼,发烧还会身体疼的吗?”
对面有一瞬间的无语,叹气道:“正常的,你先把药喂了。”
陆明昼仗着脸皮厚,麻溜地挂了电话。
骆温觉得自己身子一半正在置身火炉,被烈火淬炼,另一半则是置身寒冰炼狱,冻得他瑟瑟发抖。冷热交替间,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飘到了很小的时候。
男人怒骂的声音,女人不甘的啼哭,还有他自己彷徨无助的哀求。
“别走……”他缩在床的一角,不安地轻喃。
第6章 噩梦
骆温躺在床尾,蜷缩成一团,只占据了很小的位置,骨节分明的双手伸向空中虚握几次,最后只是徒然落下。
他的眼角染着薄红,一大滴泪顺着面颊蜿蜒而下,流淌过尖瘦的下巴,无声滴落在锁骨处,闪烁着晶莹的光。
孩童模样的骆温在梦中狭小黑暗的巷道中奔跑徘徊,前面是一抹高大笔直的身影。他奋力追着,跑得脚上的鞋不知不觉间剩了一只,仍旧是追不上那抹身影。
少年骆温不想放弃,脚上被地上粗粝的石子扎出血来,便狠狠地跌了个跟头。他浑身狼狈地趴在地上,双目湿润地望着那道身影,试图用眼神去追逐。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执着,终于肯停住步子,那道身影慢了下来。
骆温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满心欢喜地追了上去。
那道身影慢慢地转过脸来,却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他的脑袋像是被搭歪的积木一样摇摇晃晃,对着骆温缓缓地伸出了手,鲜红的嘴巴一张一合。
“……儿子。”
骆温额头冷汗涔涔,紧咬着下唇,不过须臾之间,苍白的唇瓣就被他咬得血肉模糊。
渗出的汗水滑过下颌,掺合着泪水,不断浸透着衣衫。
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痛苦地喘息着,睫毛颤抖着,犹如陷入了无边的梦魇,指尖收紧又张开,口中发出忍耐的呻吟声,神情凄然,宛若被擒住的困兽。
“不……不要过来!”
陆明昼望着他,手里拿着药和水,眼底多了一缕忧色。
他不知道骆温究竟梦见了什么,迟疑片刻,将东西搁至一旁,弯下腰来攥住那只空握的手,另一手轻拍着他的肩背。
“不怕,不怕。”他低声安慰,尾音微扬,往日那股吊儿郎当的散漫消弭无踪,嗓音低低的,带着一点儿温柔,听着犹如丝线般缠绕,“你在做梦,梦里都是假的。”
几乎是在触碰到手指的一瞬间,他的手就被骆温牢牢抓住。
对方力道很重,如同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陆明昼有一瞬间的吃痛,却还是不动声色,低声地安抚着骆温。
“……”骆温迷蒙地睁开眼,恍惚间那张可怕的面孔逐渐模糊,变为那张最近经常晃荡在自己跟前的俊美面孔。
像是求得了一个在倾盆大雨中终于得以休憩的庇护所,他如小动物寻找温暖的巢穴一般,本能地向着陆明昼靠近。
陆明昼看他不住地往自己这边挤,面颊烧红,眼神朦胧,显得是病得不轻。
他简直用光了自己上辈子积攒的所有好脾气,叹口气,张开臂膀,将人从身侧搂到怀里。
骆温几乎是在被他抱在怀中的那一刻就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他靠着陆明昼的颈窝,灼热滚烫的呼吸几乎和对方身上的气息融为一体。
“吃药。”陆明昼顿了顿,没有躲避这个姿势,只是不解风情的晃了晃怀中的人,让他睁开了一双迷迷瞪瞪的眼睛。
骆温才真正从噩梦中脱身,可怖破碎的面孔似乎还在眼前隐约浮现,他闭了闭眼,这才勉强拾回一两缕神智,配合着陆明昼送到跟前的药,吞服下去。
随后他下意识的抗拒躺到那张没有温暖气息的床上,眨着微湿的睫毛,窝在陆明昼透着木质香气的怀中,阖着眼半梦半醒,不肯松手。
病人最大,何况罪魁祸首还是自己。良心实在过不去的陆明昼没有办法,便轻手轻脚上了床。
他的手还被紧紧地攥在对方手里,动弹不得,只能侧过身来。
他沉默地注视着怀中终于安分的骆温。
对方的面颊烧得通红,深深的眉,苍白的唇,眼角还残留着一抹泪痕,神情倦怠中又透着几分忧郁,好似风一吹,就要散去,可是却牢牢的攥住了他。
这一刻,那个剧情和人设卡中单薄悲惨的纸片人仿佛在这一瞬间生动鲜活了起来。
他不是那个陆明昼熟知的骆教授,更不应该成为被几行字写出一生血泪落得他人可叹可悲的反面悲情角色。
陆明昼低下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骆温的面颊。
对方面颊传来的触感灼热又清晰——这的的确确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会难过,会生气,甚至很纯粹,比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要纯粹。
他不应该走到那样悲惨的境地。
还是两人初见时意气风发的骆教授更适合对方的形象。
陆明昼脑中闪过许多纷乱的念头,默不作声收紧了怀抱,对方似乎又开始做起了噩梦。睡得极不安稳,唇瓣张张合合,依旧痛苦的呓语。
陆明昼回过神,想了想,便学着小时候记忆里的歌谣,含糊地哼着歌。
这一夜陆明昼没怎么睡好,反复地帮骆温更换毛巾擦拭着身体。大概是他的照顾起了作用,对方的烧终于退了下去,紧簇的眉眼也平缓了下去。
陆明昼终于松了口气,握住骆温的手迷糊中睡了过去。
他没看到的是,片刻后,骆温睁开了眼睛。
那双乌黑幽静的眸子划过一缕危险的红光,窗外顿时风吹树摇,数不尽的黑影在窗帘外摇摆着身影,好似往这边靠近。
骆温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转眸看向自己身侧的男人,目光又缓缓落在自己被人紧紧握住的手掌,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一缕晨曦从半掩的窗帘外探头探脑,陆明昼已经从睡梦当中醒了过来,而身侧的骆温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明昼扶着熬夜后有些发涨的脑袋,心知骆温作为三好学生,肯定去上课了,不禁感慨他的毅力非凡,同时又有些担心。
略一沉吟,陆明昼摸了摸身边的枕头,翻出手机来编辑了条讯息。
“身体怎么样了?不舒服的话记得请假,不要强撑。”
对方应该在上课,还没回信息。陆明昼昨夜忙了一宿,既然迟到了也懒得起床,索性就躺在床上翻看着没回的消息。
【谁知道陆二少昨天去哪了?怎么一天没消息。】
狐朋狗友往往都是闲闲没事做,一天到晚呼朋唤友攒局玩。大概是为了配合这个世界的剧情,原身从前就是其中这群狐朋狗友中玩得最积极的一个,蹦迪喝酒样样不落,成日里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陆明昼之前也喜欢刺激,酷爱极限运动,经常仗着年轻的身体在生死极限蹦跶,等年龄到了,也怕家里人心脏受不了,慢慢就不玩了。
至于黄赌毒,那更是没碰过,等自己做出来的游戏有了成色,他就更没兴趣碰这些东西了。
说实在的,头一次这么对不起人,还是对骆温。
陆明昼没想和这群狐朋狗友再混下去,半歪着身子,按着手机,懒懒地回复。
【滚你大爷,还管起我来了。】
【昨夜陆二少英雄救美可是传遍了整个圈子,真不带上小嫂子出来聚聚?】狐朋狗友们马上在群里们开始调笑。
陆明昼眯了眯眼睛,懒得再搭理,正要丢开手机,一个消息窗口忽然弹了出来。
是他的朋友童昊,陆明昼先前和陆景山口中提过想要合作的朋友就是他。
对方的黑客技术很厉害,甚至差点儿被招安。
【网上那点儿事帮你处理干净了,不用感谢,等我回来赏个脸聚一聚?】
陆明昼微微一怔,还没回复,只见对方发过来几张截图,都是关于自己和骆温的事情,有一两个短视频和帖子,看热度还不小。
陆明昼霸道惯了,其实不大在乎这些言论,可他想或许骆温会在意,而对方的圈子相对保守,这些流言蜚语也有可能对他产生影响。
是自己大意了,陆明昼心想,修长的指尖轻轻敲击屏幕。
【行,让你大材小用了。】
对方发了个吗喽跳舞的表情,陆明昼瞅了眼,关了手机。
他从床头翻了根烟出来,咬着烟屁股,眼神有些懒洋洋,闭目问道:“系统,有解锁什么新的剧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