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算什么小饼干
他逐字阅读,眉头越挑越高,等读到最后,翻手去看信上的署名:“小叔叔,这信是何人所作?真是字字珠玑,鞭辟入里。”
沈确摇头:“没署名,只留了一个字。”
沈琇:“……洵?”
他细细思索:“如今京城,还真没听说有哪位是叫洵的,如此人才流落在外,可惜了,叔叔若能查到他是谁,该招揽过来才好。”
沈确抽回信纸:“招揽不急,得先上封折子。”
修渠修渠,江巡给了图纸,还需要人力物力,徭役可以从当地招揽,但银钱仍需要中央下拨,但大魏走到如今,百废待兴,各处急需用钱,官员互相推诿,如何拨款,拨多少,还需要皇帝来定。
思及此处,沈确揉了揉额角。
沈琇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嘀咕一声:“今上脾气古怪,处事风格模糊不定,要他签字拨款,恐怕比登天还难。”
沈确敛眸沉思,没有说话,片刻后,他吹熄烛火:“很晚了,你该离去了。”
沈琇便装好书册,准备离开。
沈确如今住在宫里,不与他们同住,他得一个人回沈府。
门口已经备好了轿子,沈琇回头,沈确一个人覆手站在临窗处,月光穿过窗棂落于身上,无端显得寂寥。
沈琇不由想:“小叔叔在想什么呢?”
实在忧心国家的将来,家族的兴衰,还是自身叵测的前程呢?
——沈确在想,怎么让江巡召见一次。
自打上次过后,皇帝连着六七日不曾传召,瑶光殿的炭火日日不歇,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可皇帝像是将他忘了,任由他日日独居,却不曾召见一次。
薛晋还在牢中,北狄隐患未除,现在又来了封两湖的折子,沈确心中烦忧,老想着如何见上江巡一面,可皇帝不召见,他也不能强闯寝宫,日日在瑶光殿里望着乾清宫,倒望出了两分深宫怨妇的意味。
可一来二去,没等来皇帝召见,倒是等来了徐平的参奏。
景明元年春,早朝,宣平侯世子徐平上奏,参奏监御史沈琇目无皇室,曾在诸多场合贬损宣平侯府及皇帝江巡,要求皇帝严加查办,以正视听。
更有沈琇御史台的同僚公开作证,说沈琇对皇帝不满已久,似有反心。
当日早朝,众大臣闭口不言,低眉敛目,而沈琇跪于殿中,两股战战。
不少人偷偷打量江巡的脸色,见皇帝面沉如水,不由给沈琇捏了把汗,心中感叹:“沈家新入仕的这小子,怕是命不久矣了。”
徐平执着折子,指着沈琇连声质问:“七月十四,宋御史曾在听你在酒后污蔑皇帝昏聩无能,是也不是?”
“九月十八,你在国子监与同行闲聊,污蔑皇帝无勇无谋,是也不是?”
“正月初一……”
“二月初三……”
桩桩件件,时间、地点,人证、物证,一清二楚,抵赖不得,沈琇随口所说,自己都记不清楚,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下,嘴唇一片苍白,他环顾四周,见原来所有对他和颜悦色的同僚都低头不语,便仓皇去看沈确,沈确执着玉笏的手指用力发白,双目紧闭,却并不看沈琇一眼,只是立在原地,一句话也没说。
这个情况,谁也保不住沈琇。
于是沈琇哆嗦着抬眼,看向了至高无上的君王,江巡的面容隐在十二道冕旒之后,面色沉郁,看不真切。
沈琇伏跪于地,额头磕在冰冷的地板上,终于怕了。
而九重丹陛上,江巡心道:“说的挺不错啊。”
66趴在他的膝头,任由宿主的手指放在它身上,像撸猫那样撸,它舒服地哼唧两声:“什么不错?”
江巡:“他对我的评价,昏聩无能,无勇无谋……嗯,说得还挺客气。”
66小小声:“宿主你不生气吗?”
江巡垂眸看它,好笑道:“他说的是实话,我为什么要生气?”
江巡一点都不生气。
前世写卷子的时候,他曾无数次评价“江巡”,每一次都比沈琇骂的更夸张,更狠,沈琇骂的这些,江巡连眼都懒得抬。
大殿中,徐平已经罗列完了沈琇的所有罪名,他撩袍往地上一跪,行礼道:“如此奸佞小人,望陛下严惩。”
江巡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他往左去看沈确,沈确几乎握不稳笏板,而后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但他只是默默跪了,眸子看向江巡,眼含哀切,似乎在说“若陛下能宽宥一二,臣什么都愿意做。”
可他没求情。
——如果是历史上的江巡,无论怎么求情,都只是火上浇油罢了。
江巡目光扫过他的膝盖,眉头微跳,又落在了沈琇身上。
他漠然开口:“沈琇,言行无状,杖六十,入诏狱。”
“……”
同样是系统要求的台词。
这回,沈琇彻底瘫软了下去。
沈确缓缓闭目,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宫里的庭杖不是闹着玩的,棍子足有碗口粗,十棍伤筋动骨,二十棍血肉翻飞,六十不死也残,这样折腾一番,人便废了。
徐平面露得意之色。
当即有侍卫上前,要将沈琇拖拽下去。
这是,沈琇已然双腿酸软,走不得路。
江巡挥手按下他们,复又补充:“白日见血,有碍观瞻,刑罚延后,待晚上再说。”
江巡没打算要沈琇的命,他后世风评不错,历史上说他是个刚正不阿的纯臣,眼里容不得沙子,是个青天海瑞式的人物,后来在薛晋手下广受爱戴,这么个好官,江巡得留着。
朝会继续,百官照常奏对,没人再提被带下去的沈琇,沈确跪在朝中,久久未起,江巡记挂着他的腿,好在他本来也不怎么上朝,草草结束朝会,便拂袖离开了。
江巡点了点系统,66已经标好了下一处剧情,殷殷切切呈现在屏幕上,等着江巡查阅。
江巡微微头疼:“还真是这一段。”
沈琇这事前世也有,他依稀记得。
前世江巡昏庸归昏庸,残暴还真算不上,沈琇说他坏话,他却也没想要了他的性命,60棍没往实处打,只是一点皮外伤,他前世之所以唱这一出,主要是想看沈确的反应。
他想看看最心疼的侄子在窗外一声声挨打,帝师却要在屋里讨好他最厌恶的学生,与他肌肤相贴,缠绵亲吻,沈确该是个什么反应。
江巡现在翻看,只觉得过去的他无聊又变态,便长叹一声:“66,非得这么走吗?”
66警觉起来:“宿主,85分哦!”
当晚,沈确果然跪在了君王寝殿门口。
江巡见怪不怪,掐着时间让王安将人带进来,安置在屋内,屋中还有上次铺的长绒地毯,赤脚踩上去软绵绵的一片,久跪也不伤膝盖。
王安点上烛火,便躬身退下了,君王的面容隐在烛火熹微中,看不真切。
沈确便屈膝:“陛下。”
他略扯了扯唇角,试图让自己好看一些,最终无力垂下,只道:“陛下,沈琇……言行无状,可他年岁尚小,是我教导无方,您可否宽宥一二。”
江巡:“空口白牙,便要我宽恕?”
他不生气,声音挺轻巧,是轻轻揭过的意思,沈确却听不出来,他微微咬牙,居然俯首道:“子不教,父之过,沈琇父亲早逝,是我抚养长大,我与他如师如父,若您不弃,我愿代为受过……加倍替之。”
加倍,一百二十,再康健的人,也死了。
为了沈琇,他愿意赴死。
江巡把玩茶盏的手一顿。
前世沈确也说了这话,江巡记得他当时很生气,不知是因为那句“如师如父”“代为受过”还是“加倍替之”,他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又说不出原因,最后便派人将沈琇拖到了门外,要打给沈确看。
虽然最后轻拿轻放,效果还是做足了。
而这回沈确这么说,他依旧有点难受。
江巡意味不明的重复:“你要代为受过?如何受过。”
已到深夜,江巡只穿了件轻薄里衣服,沈确目光从他身上一掠而过,又飞快的离开,他俯首端正道:“能让您开心一二的任何方式,都可以。”
第122章 贬谪
江巡微微偏头,笑了:“任何方式?”
他扬声道:“王安,传杖。”
不多时,殿外传来凌乱的脚步,隔着窗户纸,能看见侍卫提着照明的烛火,火光呈亮橙色,在窗纸上晕成点状的光斑,门外人影闪动,什么重物被放在了大殿门口,接着是侍卫走动的声音,以及青年男子细碎的呜咽。
沈琇似乎被布条堵住了唇舌,没法发声,只能隐隐泄出点气音。
他在春凳上挣扎的厉害,王安便压低声音呵斥:“还不将嘴堵严实了?等会儿叫起来惊扰了陛下,你们谁付得起这个责任?”
王安训斥的声音很低,但屋内静悄悄的,沈确跪地不语,江巡也不说话,每个字都清晰地传了进来,落在两人耳中。
大太监这样说,侍卫便去调整布条的松紧,沈琇剧烈挣扎,嗯嗯呜呜的含糊两声,便被塞死了口舌,彻底说不出话了。
接着,他被两个汉子按在了春凳上,碗口粗的刑杖抬起,隔着衣料点在臀腿上,江巡和沈确站在屋里,能清楚地看见庭杖起落的轨迹。
沈确偏过头,不敢再看窗外。
他这个侄子年轻气盛,自诩清正纯臣,言语无状,尤其喜欢酒后胡言,沈确管教过,也没少罚跪祠堂,可他事务繁忙,终究没法日日盯着,结果这一疏忽,就出了大事。
现在闹到君王面前,岂能善了?
江巡却执起一杯茶,略吹了吹:“看着。”
“……”
沈确强迫自己睁眼,望向窗外。
那里传来棍子与皮肉相接的声音,夹着猎猎风声,以宫中侍卫的手劲,几棍便可筋骨寸断,沈确垂眼,窗外每响一声,他眉头便是一跳,江巡在灯下注视着沈确清俊的眉眼,看他的眉峰蹙起,睫毛随棍响抖动,唇也死死的抿着,脸上一片死灰和绝望,到最后,身体居然和那声响一起颤抖起来。
江巡便轻声问:“66,够了吗?”
66屏幕翻动:“我看看……差不多了。”
此时,王安叫了停,宫中的庭杖二十一轮,每二十下要换人,防止力气耗尽,手劲太小,达不到惩戒的效果,沈确便眼睁睁地看着窗外换人,另外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接过刑杖,一左一右,重新摆好了姿势。
他已然将下唇咬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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