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算什么小饼干
说到“别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辞,才接着道:“于是作为代偿,选择伤害自己,这也是一种可能。”
沈辞面容沉沉,一言不发。
许青山有点感概,又有点欣慰:“总之,他似乎长大了,之前那个样子,我和他妈妈都不希望看见。”
沈辞敛着眉目,本来静静在听,忽而笑了一声,又问:“那现在这个样子呢?”
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你们就想看见了吗?
许青山一愣,刚要接话,沈辞微微摆手:“趁他睡着,去医院吧。”
他们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谢逾闭目装睡,许轻山确认镇静剂起效,便指挥着医护人员上来,将他抬到了救护车上。
四十分钟车程,谢逾睡了一天半,早就睡饱了,他思维无比清醒,却不得不闭着眼睛装睡,这四十分钟就有些难熬。
他将系统召唤出来,让它用电子屏幕放小电影,系统调出电影库,一人一统挑选过后,决定看《速度与激情》,纹身大佬们在电影里风驰电掣,谢逾身下的救护车以三十迈的速度平稳行驶,伴随着呼啦哗啦的鸣笛,别有一番韵味。
但是看着看着,他注意力就不在屏幕上了。
沈辞坐在了他旁边,执起了他的手。
他动作很轻,像捧起了什么昂贵的东西,指腹摩梭过脱臼的关节,揉搓着肿胀的血肉,让滞涨的血管放松下来,有些麻,还有些痒。
谢逾睫毛抖了抖,险些没绷住。
救护车一路将他带到青山病院,入住顶层vip套房,简单的做了个扫描,许青山又开了些药,为了防止谢逾自伤,还补了点镇静剂,谢逾只觉胳膊一疼——系统很贴心地帮他屏蔽了这点微小的疼痛,忙完这一切后,许青山便离开了。
病房静悄悄的,只剩下谢逾沈辞两人。
系统屏幕上还热火朝天地放着速度与激情,正播到迪塞尔开车飞跃迪拜塔,轰鸣的跑车和四散开来的玻璃碎片声势浩大,顶级工业电影带来狂轰滥炸般的感官刺激,系统已经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拉不回谢逾的注意力。
沈辞还握着他的手。
皮肤相贴处,既热且痒。
病房里静悄悄的,能听见中央空调鼓动的白噪音,灯也没开,昏沉一片,沈辞就这么坐在黑暗里,像是即将失去宝贵东西的孩子,将谢逾的腕子紧紧攥在掌中,他明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谢逾甚至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清清楚楚的知道,沈辞在难过。
因为他掰断手指而难过。
浓重的黑暗里,有沉甸甸的东西压在谢逾的胸腔,让他有种沉闷的窒息感,他想问沈辞:“为什么要难过?这只是剧情的一部分。”想说:“没什么好难过的,我一点也不疼。”他甚至想举起手指,直接掰断给沈辞看:“你看,很轻松,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电影播放至尾声,系统沉醉其中,无法自拔,谢逾看了眼进度条,过了半个多小时。
沈辞,罗氏的首席执行官,手下百万千万的合同流水一样过,可他就这样坐在这里,陪谢逾坐了半个多小时。
一片宁静中,谢逾清晰地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握着他腕子的手一下紧一下松,而后彻底放开,他正犹豫要不要偏头去看,却忽然被什么蹭了一下手背。
毛绒绒的,是头发。
沈辞在床边睡着了。
昨夜谢逾折腾的厉害,抱了人一晚上不撒手,好不容易醒了,又是头疼又是掰手指,玩了出大的,沈辞全程神经紧绷,累得不行,现在微微放松下来,居然睡着了。
鬼使神差的,谢逾无视了吵闹的屏幕,他悄悄伸手,打开了床边的小夜灯。
沈辞果然靠着在床边睡觉,他身量虽然不如谢逾,也是高挑修长,这么蜷缩着睡,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无处安放,极不舒服,一双温雅漂亮的眉目牢牢蹙着,不知是梦到了什么。
谢逾没忍住,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手感一如五年前。
自打回国,谢逾还没好好看过沈辞,他细细打量着,看小美人如何变成了大美人,他的指腹描摹眉眼,最后虚虚停在眼尾,彻底顿住了。
那里泛着薄红。
很清淡漂亮的红色,浅浅垂在眼角处,像抹樱色的胭脂,指尖点上去,便覆了层浅薄的湿意。
他哭过了。
虽然在外人面前不曾表露,谢逾也未尝见过他落泪,可眼尾的痕迹明明白白的显示着,他真的哭过了。
谢逾微顿。
原文中的沈辞是清冷孤傲的木头美人,任原主百般磋磨千般折辱,他也不肯求饶,更不用说落泪,可现在他睡在谢逾床边,分明是哭过了。
为什么?因为谢逾折断了自己的手指骨头?
这听上去有点搞笑,虐文的高冷主角因为NPC折断骨头而落泪,可事实就是如此,由不得谢逾不信。
谢逾怔怔看着枕边人,情绪复杂难言,片刻后苦笑一声,不知道是问沈辞还是问自己:“我说,沈助教,你对我,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第27章 及格
谢逾在精神病院一住,就是两个多月。
期间,他情绪稳定,再没做出过自伤自残的举动,许青山细细观察,谢逾大问题应该没有,但是有个小问题。
——他会对着虚空,无缘无故的发笑。
这种发笑是没有规律的,有时在上午,有时在下午,时间也没有规律,有时一个小时,有时半个小时,第一次撞见时许青山差点冲进来给谢逾注射镇静剂,但经过他观察,谢逾只是在笑,而你和他说话时,他条理清晰逻辑正常,没有任何其他异常。
凭心而论,谢少爷长得好看,笑起来阳光又开朗,除了他盯着墙角笑有点让人毛骨悚然外,一切都那么赏心悦目。
许青山斟酌片刻,在病历上写下:“疑似存在精神障碍导致的幻视或幻听,无其他明显症状。”
他微微叹气,和来探望的沈辞分享了这一发现。
沈辞顿了片刻,没说话,却见许青山用钢笔敲了敲桌子,犹豫片刻:“沈先生,您不必担心,我们是专业的精神疾病医院,会提供最好的治疗,另外一个问题是……”
“您需不需要诊断一次呢?”许青山推了推眼镜,笑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您的强迫症,似乎也有些严重了。”
*
病房里,谢逾和系统正在愉快的挑电影。
“今天看什么?还看动作吗?”
“……有别的吗,有点腻了。”
“喜剧?”
虽然病房也有电视,但是台老旧的台式机,屏幕尺寸只有22寸,还没谢逾电脑大,屏幕素质低下画质模糊不清,声音也粗糙,哪里比得上系统直接脑内播放,75英寸大屏无损音质来得震撼。
他们已经看完了九部《速度与激情》和六部《变形金刚》,看爆炸看腻歪了,最近打算转战喜剧片。
系统挑了部《史密斯夫妇》,谢逾躺在床上看得嘴角上扬,时不时和系统讲点冷笑话,全然不知在许青山给他的批注中,他的病情状况已不容乐观。
这病房是单人VIP,得益于他五年前的捐款,室内装修全部翻新,床垫也换了,每天有人做饭——虽然每天都要扎一针,但有系统在,这些药剂不会产生任何影响,谢逾乐不思蜀,小日子过得舒适惬意,就差整点爆米花了。
在看电影的间隙,他抽出时间,和系统掰扯一下分数。
剧情到了这里,谢逾的戏份基本结束了,就差一点收尾工作,得分也盖棺定论,系统和他掰扯:“部分剧情有问题,尤其回国后,你很多台词没说,但是大的剧情点我们都走完了,你被从聚会拖出去了……呃,虽然不是沈辞拖得,也不像死狗,但毕竟拖出去了。”
“手指,你掰了,虽然不是沈辞掰的,也只掰了一根,不是十根,但你毕竟是掰了。”
“精神病院,唔,这点最吻合,你住了……还有个拘束带剧情,你没完成。”系统拍拍不存在的手指,“我看看,综合得分59.75,就差一点点了。”
拘束带是指沈辞来看他,他捆着拘束带躺床上,心如死灰面色空洞,以表示反派的悲惨结局。
于是谢逾腆着个脸找许青山要拘束带去了。
作为有医德的医生,许青山当然不会随便给病人用拘束带,毕竟这个东西并不舒服,他推了推眼镜,上下审视着谢逾,皱眉道:“你的病情还算稳定,为什么需要拘束带?”
谢逾心道当然是因为那倒霉的0.25%,但对着许青山,他还是默默说了声对不起,而后道:“睡觉的时候有暴力冲动。”
许青山眼神瞬间严肃,他凝重的注视着谢逾:“能否具体描述当时的感受?”
谢逾:“……呃。”
高中时代已经过去很久,谢逾对躁郁症的记忆也早就淡去了,他凭着仅剩的回忆掰扯:“我幻视,总觉得房间中有其他人。”
许青山钢笔一顿,在病历上划出长长的直线。
对上了。
他不动声色地加大药物剂量。
而当天晚上,谢逾如愿拿到了拘束带。
这玩意有点像安全带,四指宽,捆住四肢束缚行动,为了防止病人胡乱挣扎,往往束得很紧,影响血液回流,时间久了,四肢都麻痹酸痛,并不舒服。
谢逾心道:“为了0.25%。”
*
沈辞如今工作繁忙,而他不知道出于什么样原因,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造访,从不在谢逾醒着的时候出现,像是忌讳着被他发现端倪。
许青山或多或少猜测到两人别扭的关系,也相信这个漂亮的年轻人不会伤害他外甥,打开门将沈辞放进来后,便不去管他。
沈辞在谢逾床头坐下。
他的视线掠过四条束缚带,静静坐了很久,片刻之后,才试探性地伸出手,搭在了带子的勒痕处。
他轻轻揉了揉。
谢逾默默叹了口气。
沈辞自以为来得很晚,他已经睡了,可谢逾现在天天睡觉,白天又运动量有限,晚上便格外清醒,他不是和系统聊天就是在看电影,沈辞每次来,他都清醒着。
对方趁着夜色来,又趁着夜色走,每次只坐十几二十分钟,形色匆匆,青山精神病院离城区挺远,开车也要半个多小时,一来一往,谢逾都要担心沈辞疲惫过度,染上黑眼圈了。
这样漂亮的美人染上黑眼圈,实在是可惜。
来得次数多了,迟钝如谢逾,也感觉到了不对。
沈辞为什么要这样?
五年前他们萍水相逢,虽然没照成实际伤害,但谢逾自认态度恶劣,还说了些非常智障的二代发言,后期回国,沈辞虽然不至于恨他入骨,但依着剧情完成度,也不该如此……关照。
他躺在床上,沉默地想着,系统还哐哐放着电影,今日是一部喜剧片,它正看得开心,试图找谢逾讨论剧情,后台却忽然叮咚一声,弹出提示。
“60%剧情完成度已达成。”
这下,系统和谢逾同时一顿。
系统短暂卡顿之后,长舒一口气。
它虽然第一次带宿主,但从前辈的经验来看,谢逾的难搞程度绝对能排前三,看着吊儿郎当漫不经心,骨子里比谁都固执,认定的事情不肯踏错一步,以至于剧情乱七八糟,完全没有章法。
好在如今尘埃落定,这任务总算圆满完成了。
系统戳了戳它的宿主,语调亢奋:“宿主,成功了,你可以回家了!”
当初谢逾与他签订契约,条件是达成60%完成度,谢逾就能回到他的世界。
谢逾则微微怔愣,许久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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