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山木
王掌柜看他撩开大长腿就要走,再度将人拦住:“东家,要不这食盒,我让小虎送去?”
秦疏不乐意了,谁家情侣不想腻在一起,他和华影现在每天都只能抽空见上一面,难道连这点情趣也要被剥夺吗?
王掌柜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不敢再提让别人替他送饭这事,东家这么在意,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便道:“前面有客人闻到了鲜味,想吃螃蟹,不知这定价……”
“论只卖,一只一个银元。”秦疏说完就走,脚下生风。
“一个银元一只?”王掌柜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看了一眼锅里的四五六七八九只,“倒也不是不行。”
他拍掉李东伸向螃蟹的手,说:“一个银元一个,你也好意思吃?”
李东脸上还带着渴望,不过这么贵,他确实不敢吃的。
王掌柜见他圆脸上一双圆眼,实在讨喜得很,心软了一瞬,便道:“那就分一只来吃。”
*
不负责任的秦东家将事情丢给员工,熟门熟路地往羊角胡同去。
他到的时候,才九点半,两人昨天说好了的,霜华影留了肚子,正在翘首以盼。见人过来,忙迎了过去。
秦疏见霜华影迎了过来,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快走几步,拉着人一起进屋,这才将食盒递给他,故意逗他说:“快看看,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霜华影迫不及待地接过食盒,打开一看,上面一层是蘸料,还有两个白面馒头,下面一层装满了螃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惊喜地叫道:“哇,这是螃蟹?”
秦疏有些意外,夸道:“还是我家华影有见识,李东他们几个没一个认识的。”
霜华影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不是在康义城待过几年吗?那边的白大帅特别喜欢海货河鲜,有幸见过。”
“好香啊。”霜华影伸手戳了戳壳子,“这个要怎么吃啊?”
秦疏看着他那副馋猫样,宠溺地笑了笑,拉着他的手坐下,说道:“别急,我教你,这是海螃蟹,有些腥,我调了酱料,蘸着料吃味道能好些。等到以后有机会,我弄些河蟹给你尝尝,那才叫真的鲜。”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霜华影学着秦疏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掰着蟹壳,露出了鲜嫩的蟹肉。
抬眼一看,秦疏那边已经将螃蟹大卸八块了。霜华影有些着急:“你怎么不等等我啊。”
秦疏将蟹肉蘸上酱料,送到霜华影嘴边,笑着说:“先吃一个尝尝味道,这一盒子都是你的,够你忙活的。”
霜华影张嘴接住,鲜嫩的蟹肉和美味的酱料在口中炸开,那滋味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一脸陶醉地说:“嗯,太好吃了,秦大哥,你做的菜怎么总是这么好吃呀。”
秦疏看着他满足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格外满足,说道:“好吃就多吃点,这可是我专门为你做的。”
他们这边是内陆,日常很少能吃到鱼啊虾啊之类的,人体需要的某些元素一直处于匮乏状态,螃蟹里面也富含DHA,多吃一些对眼睛有好处。
霜华影吃了两个,就开始自己动手了,只是他低估了蟹钳子的威力,一个螃蟹还没剥完,指腹就被戳了个洞。
霜华影看着指腹上的血珠,懊恼地嘟囔道:“这螃蟹在报复我。”
秦疏比他还懊恼,拉过霜华影的手指查看,发现只是划破了表皮,这才放心,却一脸紧张地将人手指含住。
舌尖扫过指腹的触感实在太过强烈,这一幕也说不出的暧昧,霜华影将手指从对方的嘴里抢回来,有些羞答答,蚊子一样地说:“你干什么呀。”
秦疏一脸淡然:“我怕不赶紧表现一下,伤口就愈合了。”
霜华影羞涩不再,直接暴拳出击:“我就觉得不对劲,你故意的。”
秦疏安然享受锤击,还有心思调笑:“什么不对劲啊?”
霜华影手指蜷起,瞪了他一眼,埋头继续跟螃蟹作对。
秦疏的目光在他通红的耳根流连,直到艳丽的颜色向脸颊蔓延,这才收回目光,美滋滋地做剥蟹小工。
投注在身上的目光不再,霜华影小小地呼出一口气,余光看到秦大哥将蟹肉放在小碟子里,心里有些甜蜜。
秦疏剥好了三只,霜华影一只还没吃干净,他将蟹肉推到霜华影面前,继续下一个。
小口吃肉很有趣,大口吃起来更过瘾,螃蟹壳多肉少,根本不占肚子,霜华影吃了五六个还没什么感觉,桌上螃蟹壳已经堆了好大一堆。
他看秦大哥一直顾着他,自己根本不吃,就说:“秦大哥,我知道怎么吃了,你也吃,别管我了。”
秦疏抬眼看他,笑问:“心疼我啊。”
“谁心疼你了。”霜华影嘴硬。
秦疏知道他口是心非,轻叹一声:“可怜我一心念着某人,却遇上个没心肝的,见我辛苦也不知道喂我两口。”
霜华影:“……”这么会演,你怎么不去登台唱戏呢。
他低头不人,一门心思剥螃蟹,直到剥出一个最满意的,无声地推到秦疏面前。
秦疏继续剥螃蟹,霜华影见他没动,终于抬头,问:“你怎么不吃啊?”
秦疏目光在他唇上停留片刻,给了一个你自己领会的眼神,霜华影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面上有些纠结,最后选了一条蟹腿肉,叼在嘴里,凑了过去。
秦疏没想到华影误会了,不过这种喂法可真是意外之喜。
霜华影被他看得眼睫轻颤,眼尾泛红,秦疏眸色一暗,舌尖一卷,便将蟹肉吞了进去。
霜华影正想后撤,唇上就是一热,继蟹肉之后,秦疏吃到了更美味的软肉。
霜华影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惊得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推开秦疏,可双手却已被另一个人牢牢地握在掌心,怎么也抽不出来。
这个吻温柔而热烈,许久之后,秦疏才放过霜华影,看着面容桃花的爱人,低低地笑了起来。
霜华影横了他一眼,却不知自己此时眼如秋波,看得人心神一荡,秦疏又凑过去在他唇上轻啄两下,被推开后,这才开口道:“华影,你喂的蟹肉真好吃。”
霜华影脸颊绯红,轻啐一口:“不正经。”
秦疏不以为意,反正爱人就好他这一口,不管他是老古板,还是不正经。他满眼含笑,说:“现在才开始嫌弃,晚喽。”
“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霜华影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进秦疏耳中。
秦疏心软得一塌糊涂,伸手轻轻捏了捏霜华影的脸颊,柔声道:“华影,你怎么能这么好。”
霜华影被这一记直球撩到,看向秦疏,直要溺毙在对方温柔的双眼中。
秦大哥长得可真俊啊。
班里不是没人在他耳边说过闲话,说秦大哥就是在玩弄他,与康义城中的那些公子哥没什么区别,早晚都会抛弃他,娶妻生子。
霜华影每次都不软不硬地挡回去,私下却也不是没烦恼过,可是秦大哥不仅长得俊,对他还好,自己何德何能?就算两个人真的没有未来,能与对方结下这段情,也值了!
他嘴巴蠕动两下,想说什么,最后发现自己能做的,似乎除了享受对方给的疼宠,让对方高兴,竟没什么能做的了。
意识到这一点,霜华影有些沮丧。
这种沮丧并不是没来由的,任何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当其中一方意识到自己与另一方的差距的时候,都会生出类似的自卑和无力。
霜华影想着心事,手上剥螃蟹的动作却更快了,将剥好的蟹肉一一放在秦疏面前的碟子里。
秦疏静静地看着霜华影忙碌的样子,这世间的繁华喧嚣、功名利禄,都不及眼前这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华影,”秦疏轻声唤道,“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海边吧,我们一起去捉螃蟹,看潮起潮落,好不好?”
霜华影抬起头:“以后?看海?只有你和我吗?”
“当然啦,除了你我还能带谁?你如果一定要带上阿翠,我也不会介意。”秦疏微笑着说,“海边有很多你没见过的美景,还有吃不完的新鲜海味,你一定会喜欢的。”
霜华影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他忽然起身,去了屏风后面。
秦疏只听到一阵重物挪动的声音,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过了一会儿,霜华影抱着一个小匣子出来,放在秦疏面前。
秦疏看匣子的大小,上面用的是鸳鸯锁,再一联想刚才里面的动静,大概猜出了里面是什么,“小傻子,这里面的东西你不会是想要给我吧。”
“平时不是嘴很甜吗?这个时候又不会说话了。”霜华影有些气,将钥匙往秦疏面前一拍,“快打开,要不然我可后悔了。”
秦疏又看了他一眼,拿起小巧的钥匙,插入锁孔,随着一声轻响,锁开了。
打开匣子,最上面的就是霜华影第一次登台时,秦疏送的那把金算盘。
霜华影看到算盘,一把将它拢在手里,急道:“这个我还是要的。”
秦疏看出来了,华影把匣子拿出来完全是临时起意,不过,“这样说来,剩下的都给我?”
秦疏抓起一把银元,手指一松,银元一枚又一枚砸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霜华影眼睛落在银元上,看了一眼又一眼,眼里闪过挣扎,最后一咬牙,“拿走!”十足的心痛。
秦疏被他逗笑了,霜华影瞪他:“你笑什么?”
秦疏扣上匣子,说:“笑你啊,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见霜华影眼睛要喷火,秦疏慢悠悠地补充道:“幸好你遇到的是我。”
霜华影瞥开目光不看他,前有玉白,后有小香兰,那些执着于情爱的前辈没几个有好下场的。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欠考虑,只是,他还是想赌一把,用自己全部的身家并一颗真心,赌他不会负他。
秦疏手指摩挲着匣子表面的花纹,问:“这里面有多少银元?”
“562.”
小财迷对自己的小金库了如指掌。
秦疏心下轻叹,平时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偏偏遇到感情问题就开始恋爱脑了呢?
“去拿纸笔过来。”秦疏说。
霜华影不明所以,还是听话地取了纸笔过来。
秦疏起笔就写了一份契书,又誊抄了一份,最后在下面签字画押,示意霜华影照做。
霜华影现在已经认识不少字,连蒙带猜也明白了上面的内容,连连摇头,“这不行的,我不能要。”
原来,契书上面言明,从今以后,他便是味飨居的第二大股东,占16股6。
霜华影不知味飨居估价几何,想来总要数千银元乃至上万。
时下一个黄包车夫每个月也只能赚两个银元而已。之前两人闲谈,秦大哥曾经说过味飨居的经营情况,每个月三百银元总是有的,一年下来至少两三千。
562银元对普通人来说是笔巨款,放在味飨居不过是两个月的利润而已,若是按照秦大哥的契书,只一年他的本钱就已翻倍,这样秦大哥简直要亏死了。
秦疏见霜华影要开口,截住了话头,“有件事我得跟你交代一下,这六成干股其实是聘礼,聘礼你懂是做什么的吧。”
霜华影咬唇,一颗心砰砰直跳,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膛一般。
秦疏手里把玩着一枚银元,拇指食指一扣,那枚银元便弹射而起,翻滚向上,他只把眼睛盯着霜华影:“你若是不要,最后可不定落在谁手里呢。你确定不要?”
霜华影签字画押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犹豫,除了手指有些抖。
等到走完流程,他看着秦疏,语气十分认真:“这六成是我的了。”
“好的,未婚夫。”秦疏声音温柔。
这一声直让霜华影小脸通红,他有些忸怩道:“谁,谁是你未婚夫啊。”
秦疏故作惊讶:“不是你吗?”
霜华影心里都要美死了,当然不会否认,他清了清嗓子,“让外人听到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