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禾煦子
电话的盲音一阵高过一阵,沉席言终于忍无可忍放弃了持续拨打电话这种无畏的挣扎,油门踩到最低部,飞速行驶。
一路风驰电掣,终于在台风彻底到来前抵工地。
沉席言才下车,风兜着工地沙土扑了他一脸,车门更是被剧风吹得险些报废。
但这些沉席言都顾不上,用胳膊挡着狂风艰难行到后备箱,拎着装着从谢家勉强翻出的冬季衣物与装有药物的防水袋往未完工的酒店大楼里走。
工地的各种零件全被掀起,东倒西歪,天空黑云压城,压抑逼仄又沉闷,冰凉雨水斜挂在身上,在台风作用下,刺得沉席言生疼。
他在心里直骂娘,脚下速度却不减,没有犹豫权衡冲进了未完工的建设内。
宜庆市市区近年来发展不开,计划扩张至郊外,这处正是瑞泽承包的一家星级酒店,算得上是上面审批,规模不必多说,在这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别说是在海里捞针,就算是在四大洋里捞针这个人也得找到。
台风剧烈,来得声势浩大,沉席言光是跑进工地就花了不少体力,更别提拎着个包袱在这么多层建筑物里找人。他记不清自己跑了多少个地方,多少层楼,只记得在如此寒冷刺骨环境下额头与后背冒出的汗珠。
沉席言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上面有个哥有什么事都是沉湛行顶着,要说唯一吃过的苦大约就是学了狗都不学的医,今日却是把没吃过的苦都吃了个遍。
未完工的水泥楼四面漏风,雨水全都斜打在沈席言身上,与滚热的后背、汗珠混杂,冷热交织,堪称是冰火两重天。
沉席言不愿意想自己此时是多么狼狈,每爬上一层楼梯都花十多分钟寻找谢羡予,体力告急严重,他已经开始怀疑谢羡予是否在这的真实性了,即便116定位显示谢羡予就在这所未完工的大楼里。
他直起身,重新拾阶而上,似是踩到了什么硌脚东西,脚下动作一顿,挪开脚时看清了,这是个被灰土包裹的金色袖扣。
沉席言捡起它,拨去了灰尘,牢牢握紧在掌中,力气大得似是要嵌进掌心软肉。
这枚袖扣是他送给谢羡予的生日礼物。
谢羡予就在这层。
沉席言目光坚定清明,寻了某个方位跑去,他没有把握能找到谢羡予,但凡事都有万一,就这样漫无目的的找了十多分钟,终于在一面四面涂饰水泥墙角找到了谢羡予。
外面已黑云过境,像末日里能吞噬一切的黑墙兜头而来,遮蔽太阳,什么都不看真切。
“谢羡予!”沉席言远远地喊了一嗓子,飞跑到谢羡予身边,紧急刹车停在身边,轻拍这谢羡予脸颊、额头:“阿予,醒醒……”
谢羡予颤颤巍巍地睁开眼,攥住沉席言胡乱碰他的手,面脸不悦,嗓音艰涩地吐出几个字:“闭……嘴……”
“你没事?!”
沉席言大喜过望,不需要谢羡予回答,自顾自笑了出来,卸了力气一屁股坐回地上,喃喃道:“没事就好。”
谢羡予头与后面的水泥墙有半圈的距离,不需要昂头就能触及到沉席言亮得出奇的黑色眼眸。
谢羡予心胡乱一颤,呼吸发沉,别过脸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在这里?”
“先别管我为什么在这。”沉席言语气严肃,对着谢羡予胳膊、小腿、腹部一顿乱摸,见当真没受伤后才松了口气。
谢羡予挥开沉席言上下其手的手,不耐烦:“你怎么在这?”
见人没事了沉席言就就又犯病了:“自然是当踏着七彩祥云拯救你的白马王子。”
谢羡予:“……”
他就知道沉席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指望他说点有营养的话比登天还难,自是一声冷笑,伸手拍了下沉席言左脸颊:“你?白马王子?”
两个问句就把讽刺度拉满,除了谢羡予估计也没别人能做到。
不用照镜子沉席言也知道自己此时多狼狈多不堪,身上衣服都看不出本来面貌,更别提他脸了。
沉席言向来是游刃有余,哪怕大学时某个学长污蔑他抢了人女朋友,不分青红皂白给他一拳,他都能笑呵呵地说上句误会,事后再寻机会报复。
此类情况,不枚胜举。
今倒是头一槽,真是生平最狼狈一面偏巧让谢羡予见了去。
沉席言看着谢羡予状似无奈地摇摇头,笑道:“那就黑马王子吧。”
“我看也不错,你先对付一下。”
第24章
谢羡予突然就不说话了,盯着沉席言。沉席言不知道来之前经历了什么,脸上东一道西一道落满了灰尘,头发也乱糟糟成了鸡窝。
哪里都不是沉席言,却又哪里都是沉席言。
也许是脸上其余五官覆上灰黯淡到自动虚化,衬着沉席言那双专注看他的眼睛分外好看,满是生机,谢羡予心一松,半响才压低声嘀咕了句:“神经。”
“别神经了。”沉席言下巴朝谢羡予一抬:“我估计台风没个一整夜不会过境,如今就你和我两个活物,好好珍惜吧。”
“所以——”谢羡予打量目光在沈席言身上转了圈:“你来这的作用是什么?”
“这你可就说错了。”沉席言逮到谢羡予小辫子就不可能放开,从方才还被他视为累赘的包袱内翻出两件御寒衣物,将其中一件紧紧披在谢羡予身上,随即自己也穿上其中一件棉袄。
外面气温骤降,正值夏季,谢羡予身着单薄,此时沉席言带来的棉衣无异于雪中炭火。
谢羡予没制止沉席言,任由沈席言不合规矩的逾矩动作。
披在身上的棉袄成了天然屏障,将寒冷隔绝在外,内里又是个暖炉,严丝合缝地包裹全身,谢羡予双手虽然没回温却比之前好了太多太多。
棉衣长到脚腕,确保谢羡予从头到脚只有个脑袋露在外头后沉席言满意一笑:“叮咚,你的铃铛猫已到达,请注意查收。”
谢羡予缩在棉衣里,苍白嘴唇紧抿,过会儿蹦出句特不符合他人设的话:“不是了铃铛猫,是哆啦A梦。”
沉席言先是一愣,后立马笑了,他哪里还记得那个蓝色的猫叫什么,只记得有这么个角色:“行行行,不是铃铛猫。”
谢羡予:“……”
谢羡予又抿了下唇。
不想和沈席言说话了。
信号中断,唯一的联络工具手机成了废铁,外界墨水晕染天边,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里面是极速下降的温度与笼罩在心上挥之不去的恐惧。
在这样环境下,人对外界时间流逝的敏感度会降低,倘若生熬着未免太过乏味枯燥。
沉席言挪着步子坐到与谢羡予并排的位置,脑袋倚着墙,随意闲谈着:“阿予,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玩捉迷藏,你偷藏在阁楼里,我和阿晨谁都没有找到,以为你不守武德偷溜回了家,没再找,留你一个人在阁楼一整夜。”
说完,歪头看着谢羡予,企图得到谢羡予答案。
谢羡予十分不给面子:“不记得。”
“啧,亏你还学霸呢,记性这么差。”
听到这句谢羡予终于给了反应,瞪了沉席言眼正要发作,沉席言却朝他温和一笑,方才的损人口吻极速消失,取而代之的说不出的坚定:“别担心,明天一早台风肯定会过去。”
沉席言说得笃定,明明是没有任何依据的话谢羡予硬是从中感受到丝安稳。
孤身一人困在未完工的建筑,面临从未经历过的恶劣台风天气,说不害怕是假的,即使从沉席言出现到这里,他就竭力保持冷静清明,但阖眼时下意识轻颤的眼皮、散发凉气的手指……都在暴露主人的内心。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谢羡予依旧不得不坦言道,沉席言毫无征兆地出现确实给予了他不少的……安全感。
谢羡予闷声应了声:“嗯。”
对于谢羡予短促的一个嗯字,沉席言没有生气,毕竟他没忘记谢羡予正处于与他单方面冷战状态。
台风彻底到来,吞噬最后幸存的一丝光亮,沉席言已经看不清谢羡予面容,视野所及除了黑就是黑。
唯一值得庆幸得大抵是谢羡予没有像原著中描写那般受伤与困于梦魇,但对比身体伤害更严重的是心理压力,这样浓重的天实在叫人生不出希望。
和深夜一样寂静的空间容易唤醒潜藏在心中的恐惧与慌乱,沉席言避无可避地想到了那间狭小逼仄的禁闭室。
沉席言阖上眼,企图将这一幕祛除,但人往往越逃离什么越容易陷于什么。
明明没有见过,沉席言脑中却自动勾勒出画面。
那个时候阿予不大,可能才到他腰部,不对……到他腰也高了,应该是才到胯部,小小的一只,躲在墙角的铁窗双手抱膝将自己缩成一团。
电闪雷鸣的阴雨天,没人能开门,没人能救他,带着鞭打崭新的伤口跳下床,疯狂拍打一扇明知不会打开的门……
沉席言瞬时睁开眼,打破幻想,目光一片清明,扭头去看谢羡予影影绰绰的侧脸轮廓。
阿予,你的幽闭恐惧症是这样来的吗?
沉席言没收敛自己视线,他不怕谢羡予发现。
也许是似有所感,闭眼假寐的谢羡予发生声短促闷哼。
沉席言轻而易举捕捉到消融于夜色的气音,呼唤道:“阿予。”
似石子投入湖水,留下圈圈涟漪后转瞬消失,沉席言这声阿予无人应答,不知是说予谁听。
“谢羡予……”
沉席言一声声叫着,探出手正要去够谢羡予,谢羡予却兵不厌诈抢先一步出了声。
他说:“沉席言,我冷。”
沉席言面露愕然,夜色里瞧不清谢羡予神情面容,喉结滚动好几遍,最后沉缓道:“哪里冷?告诉我。”
他又说:“哪里都冷。”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又轻又缓,像是怕惊扰什么人。
沉席言小心翼翼向谢羡予挪过去,将自己身上棉袄也披盖在谢羡予身上,掀开一角,没有任何阻拦地双手抱住谢羡予,以自己身体为热源传递热度。
谢羡予浑身冰凉,沉席言自己也不遑多让,但与谢羡予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沉席言冻得牙齿打颤,强硬压住冻得逃离的欲-望:“现在好些了吗?”
谢羡予脑袋深深埋进沉席言臂弯,呼吸清浅,不愿意说出半字,发出半点声音,沉席言猜测谢羡予应该是懊丧,懊丧自己没忍住向他求助。
毕竟谢羡予脸皮薄得很。
或作平时,沉席言不打趣番逗得谢羡予恼羞成怒实在是不可能,但今日他实在是打不起心情,在这样环境下哪怕是沉席言也感受到力不从心。
他从毛衣底下伸出手,安抚似的揉了揉谢羡予脑袋:“睡一觉吧,阿予。”
方才悬在半空的心瞬间稳稳落地,谢羡予抵在沈席言小臂上的脑袋偏了个方向,稳稳当当对着沉席言,他知道沉席言看不见他,依旧执拗地去看他。
夜色朦胧,目光却清晰,谢羡予胡乱地冒出沉席言找到他时那双灿若星眸蕴着无限惊喜的眼眸。
真的……真的很好看。
胳膊上的细微痒意提醒着谢羡予还没入睡,沉席言见状僵硬掰过谢羡予脑袋,叫他倚在自己肩膀,指尖在下巴处留恋地一停留,重新说:“睡吧,睡一觉天就亮了。”
离得近,沉席言温热气息萦绕在谢羡予耳际,鼻息间是沉席言身上独有的味道。沉席言身上的消毒水味已经很淡了,衣上沾着雨水、汗水、灰土,但并不难闻,反而真实,真实地告诉谢羡予他是存在的。
谢羡予在沈席言肩膀蹭了几下,寻了个舒服姿势,终于安稳地闭眼上,发出声气音:“嗯。”
谢羡予阖眼后当真是没了动静,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稳。沉席言不敢放松,谢羡予睡眠浅,一点声音就容易醒来,更何况外面还是一片狂风暴雨。
沉席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眼皮沉重地一睁一合,借着116发出的一点光看了看谢羡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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