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挫纷
第18章
三个人一起下楼, 钟亦轩跟在魏悯之和叶明泽身后,出电梯的时候他注意到,叶明泽好像是习惯性和魏悯之并排走, 而且走得很近, 几乎能碰到对方的肩膀和手臂。
那种说不太清楚由来的违和感又一次冒了出来。
钟亦轩仔细回想了一下, 一般来说跟长辈一起走的时候, 大部分人至少会落后半步, 尤其是长辈跟同学同时在场的时候, 怎么想都应该是跟同学并排走在长辈后面才对。
当然, 也有人跟父母或亲戚关系特别亲密,女性甚至会互相挽着胳膊,但叶明泽跟魏悯之这对叔侄,应该没有那么亲近才对。
按照他打听到的消息,魏悯之是四个月期找到的叶明泽,当时叶明泽出了意外,处于昏迷状态,在医院躺了几个月,前不久才刚清醒过来。
如果真的像魏悯之对外宣称的那样, 叶明泽跟他相处的时间应该还不到一个月, 在此之前叶明泽根本不知道魏悯之是他父亲的继弟。
这么短的时间, 即便是朝夕相处, 即便魏悯之真的对叶明泽特别好,也不应该亲近到这种地步吧?
又或者说, 是叶明泽故意表现出这种超乎寻常的亲近?
是为了减少魏悯之对他的掌控欲吗?
可是以他这段时间对叶明泽的了解,叶明泽应该不是这种心机深沉的性格才对。
难道说叶明泽是真的很喜欢魏悯之这个叔叔?就算魏悯之的控制欲很强,他也跟对方很亲近?
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叶明泽现在只有魏悯之这唯一一个亲人了。
或许正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 叶明泽才会更加用心地经营这份全新的叔侄亲情。
但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钟亦轩越想脑子里越乱,好像走进了一片迷雾,怎么都理不清楚这其中的逻辑。
他平时话就不多,一直没说话也没让叶明泽觉得奇怪。
叶明泽把房卡交还给前台,前台又跟叶明泽确认了一遍房费,然后很快办完了退房手续。
叶明泽忽然想起了什么,凑近魏悯之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了!我付房费刷了你的信用卡,你收到扣费通知了是不是?难怪你会知道我在这里。”
魏悯之见他这么半天才反应过来,轻笑着应了一声:“嗯,扣费短信上有酒店名字。”
叶明泽玩笑道:“那我以后刷卡的时候可得注意点了,不然分分钟在你那儿暴露。”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显然并没有打算真的瞒着魏悯之去干什么。
魏悯之也用玩笑的语气问:“你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叶明泽笑道:“还真没有,不过以后说不定会有。”
他就是随口一说,脑子里有个大概的念头,以后他总会谈恋爱,涉及到对象的个人隐私,自然就不能让魏悯之知道了。
至于到底什么时候谈,跟什么人谈,他完全没细想。
钟亦轩一直默默观察着他们,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们叔侄俩说个话干嘛凑那么近,然后便看到魏悯之的脸色在叶明泽说完那句“以后说不定会有”之后,明显冷了下来。
果然就是控制欲在作祟,钟亦轩微微皱眉,对魏悯之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叶明泽也注意到魏悯之又不高兴了,这家伙明明自己就有喜欢的人,还藏着一堆秘密不告诉他,却贪心地想知道他所有的事,真是够幼稚的。
可谁让这是他自己惯出来的呢?
没办法,他这个做哥哥的,得多包容一点才行。
不过有钟亦轩在场,说话不太方便,叶明泽就没去哄他,只是给了他一个略带无奈的眼神。
上车的时候,魏悯之没有直接坐驾驶位,而是绕过去拉开了副驾的门。
叶明泽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仪式感,坐进去之后才想起来还有个钟亦轩。
让钟亦轩一个人坐后面好像有点不太好,可是他跟钟亦轩一起坐后面的话,魏悯之估计会更不高兴。
而且那样显得魏悯之像是他跟钟亦轩的司机,钟亦轩这么注重礼节的人,心里估计也会不踏实。
叶明泽纠结了片刻,最后还是没再挪窝。
坐都坐了,再换去后面会显得更奇怪,回家不知道得哄多久才能让魏悯之消气,还是就这样吧。
路上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魏悯之跟钟亦轩都是话少的性子,叶明泽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感觉魏悯之和钟亦轩跟他的聊天内容都不适合被另一个知道,他又不想说那些客套寒暄的废话,干脆还是什么都不说算了。
快到钟亦轩家的时候,叶明泽才扭头问:“亦轩,等下我们要进去跟你家人打个招呼吗?”
送完人直接走好像会显得很没礼貌。
钟亦轩其实不太想带他们见自己的家人,但出于礼节,他还是道:“你们不赶时间的话,进去喝杯茶再走吧?”
于是叶明泽便跟魏悯之一起去钟家短暂地拜访了一下。
钟亦轩的父亲近来身体不好,已经睡下了,接待他们的是钟亦轩的母亲宋秋澜。
叶明泽原本以为,宋秋澜会是那种很严厉的面相,类似他们现在的班主任。
没想到跟他设想的完全相反,宋秋澜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温婉和气,说话轻声细语的,腔调非常温柔,很有亲和力,一点都不像那种控制欲很强的家长。
算算年纪,宋秋澜应该已经四十多了,但她看起来却非常年轻,脸上也没什么科技感,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能在她眼角看见几道细纹。
最初的寒暄过后,宋秋澜微笑着跟叶明泽说:“亦轩还是第一次带同学来家里呢,看来你们俩关系很好,以后有空随时来玩,不用客气,就当是自己家。”
叶明泽努力挂起营业性微笑:“那就打扰了,谢谢宋阿姨。”
宋秋澜又问了他几句在新学校有没有适应之类的问题,然后才去跟魏悯之搭话:“悯之也许久没过来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还亲自送我们亦轩回来。”
魏悯之:“我去接小泽,顺路罢了。”
宋秋澜看向旁边的钟亦轩,语气仍旧很温柔:“亦轩,怎么都不说话呢?还不快谢谢你魏大哥?”
钟亦轩便跟魏悯之道了谢,宋秋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见谅,我们家亦轩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话少,跟闷葫芦一样,不像他大哥。对了,亦儒最近怎么样?既然都回来了,怎么也没回家看看?”
叶明泽心道果然,就知道宋秋澜八成会问起钟亦儒。
他作为小辈,没有插嘴的份儿,便安安静静地当隐形人。
钟亦儒的离经叛道早已经众所周知,不愿意回家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魏悯之没给他遮掩什么,只是说:“下次再见到的话,我会替您转达。”
宋秋澜及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眉目微垂,顿时生出一种惹人怜爱的气质,“你应该也听说了,他们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人上了年纪,就想多看孩子几眼……”
叶明泽几乎就要被她带到那种伤感又无力的氛围里去了,直到魏悯之开口他才回过来神。
“您也知道,他有自己的想法,除非是他自己想通,不然谁也劝不了。”魏悯之说。
宋秋澜满面忧愁:“我就是知道才会……算了,不提这个,我让厨房准备了些甜点,你们尝尝看喜不喜欢?”
叶明泽对上魏悯之的目光,笑着婉拒道:“宋阿姨不用麻烦了,我们刚吃完饭没多久,这会儿都还没消食呢。”
魏悯之适时地提出告辞,宋秋澜几番挽留,最后亲自送他们到大门口,站在门口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等魏悯之的车驶出那片别墅,宋秋澜脸上的笑便消失了,回身看着钟亦轩问:“交新朋友了怎么不跟妈妈说呢?”
钟亦轩低头沉默,宋秋澜走到他跟前,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这个味道的洗发水妈妈不喜欢,下次别用了好吗?”
钟亦轩猛地抬起头,眼里的震惊一览无余。
宋秋澜又笑起来,柔软的掌心从他的头发慢慢滑落到他脸颊,轻轻抚摸着,声音也格外温柔:“怎么这个表情?妈妈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对气味比较敏感,这种劣质的香味会让你也变得廉价,所以答应妈妈,下次别用了,好吗?”
钟亦轩又垂下头,半晌才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夜色渐深,院子里修剪得格外整齐的花草树木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桂花的甜香顺着风飘过来,明明是让人放松的味道,钟亦轩却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涌。
回去的路上,叶明泽忍不住问:“你以前去过他们家啊?”
魏悯之嗯了一声,叶明泽又道:“钟亦轩妈妈一直都那样吗?”
“怎样?”魏悯之问。
叶明泽:“就是那种……怎么说呢,看起来很温柔,很正常,实际上却想控制孩子的一切?”
魏悯之:“算是吧。”
叶明泽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有点吓人,难怪钟亦儒不回家呢。”
魏悯之嗯了一声,忽然道:“你很喜欢跟钟亦轩一起玩?”
叶明泽:“也不算很喜欢吧,就是觉得这孩子挺可怜的,看起来是锦衣玉食的豪门小少爷,其实根本没有人真正关心他,也不知道我们走了之后,他妈妈会不会又找他麻烦。”
魏悯之:“你觉得他可怜?”
叶明泽扭头看向他:“难道你不觉得吗?”
前面路口是红灯,魏悯之平稳地降速,车子停在斑马线前面。
即便已经夜里九点多,人行道上还是很热闹。
刚加完班的社畜们面无表情地加快步子,长久的无法消除的疲惫让人看起来只剩下麻木的躯壳。
穿着普通运动款校服的中学生们或成群结伴说说笑笑,或独自一人沉默着和夜色融为一体。
上了年纪的老人推着自己的伴侣,轮椅缓慢地压过一道道白线。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很可怜。”魏悯之客观地说。
叶明泽:“我知道,但我又不是菩萨,没有那么多慈悲心,我只能看到我身边的人。”
魏悯之注视着他问:“你最开始也是觉得我可怜,才会想要对我好吧?”
叶明泽:“那不一样啊,你是我弟弟,钟亦轩就是刚认识的同学而已。”
魏悯之:“如果我不是你弟弟呢?”
叶明泽不明白他又钻哪门子牛角尖,“可你就是我弟弟啊,我爸跟你妈结婚了也合葬了,你永远都是我弟弟,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魏悯之:“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妈没有跟你爸结婚,如果我们不是兄弟,如果你跟钟亦轩认识更早呢?”
叶明泽想了想说:“那我应该会跟你成为好朋友吧,最好最好的朋友,就算先认识钟亦轩,也动摇不了你在我这儿的地位。哎不对,你有钟亦儒了,那我不就多余了吗?”
魏悯之用他刚刚说过的话回答他:“那不一样。”
叶明泽追问:“哪不一样?我们认识更早?还是你跟钟亦儒的友情更久?”
绿灯亮了起来,魏悯之重新发动车子,车窗外的夜景不停地后退,刚刚十字路口那副短暂的众生相也被抛到了远处。
“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最特别的,没有谁能被拿来跟你比较。”魏悯之说。
叶明泽心里一下子踏实很多,笑道:“那不就得了,你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跟人家十几岁的小孩较劲儿呢?”
魏悯之没有回答,叶明泽也没再追问。
到家之后,叶明泽闻着自己身上的火锅味儿,嫌弃地皱着眉去拿睡衣,然后飞速去洗了个澡。
洗完他才想起来,钟亦轩是把衣服换了,但他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