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野渡无仁
“哦不是，是讨论顾老师您身体的结实程度。”
第60章 试
顾青修：“是么？”
“是的！”
其他人听着他俩的对话, 真的不是他们思想太龌龊，真的是印舟的话也太……太让人容易想歪了。
时茵咬着嘴唇,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怀疑，如果这里不是外人太多，这场对话肯定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听得她小脸通黄。
几人又随便乱扯了几句，很快就将话题拉开。
今天的任务比较重, 大家很快又开始工作，继续拍摄船上的戏份。
到了下午，先将其他的戏份拍完, 然后开始拍摄水下的戏份。
幸好是夏天拍的冬天的水下戏, 不然可有演员好受的。
场景已经准备好, 这一场水下的戏份林与明准备了挺长时间，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 但投入不少。
水池足足有七米深，全都早就注入了清水。
印舟会水, 而且水性不错, 倒是不紧张。
林与明跟他讲戏：“这一场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落水戏，我希望从这场戏里表达出洛迁的精神状态。他本来其实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被环境，被家族推得走到这一步，加上自己在西陵城里看到的, 其实他内心很矛盾, 这种矛盾是良心和责任之间的矛盾，是对未来的茫然，还有一点点自暴自弃, 但是最后，他还是有对生的渴望的。”
印舟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说两句话。
“你水性怎样？水下需要很好的表情控制，你……”
印舟道：“我没问题，您看效果，不行就尽管重来。”
“好！”
于是，开拍后，印舟穿着厚厚的衣服，身上还披着狐裘，从高处倒下去——
身体被水流包裹，身上的衣物迅速吸饱了水，带着洛迁往深处坠落。
洛迁感觉自己整个人瞬间坠入了冰窟里一样，整个人都被冻僵了。
身为一个沙厥人，他原本并不会水，大冬天的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掉下湖，没人救的话，只有沉入湖底的命运。
但是，身为一个被精心挑选并且被培养过的卧底，他后来学会了水，给了他一线生机。
窒息的痛苦，寒冷的痛苦狂潮一样袭击了他，让他的意志力几乎瞬间被击垮。
可求生意志让他没有晕过去，十几息后，他在冰冷的湖水里睁开双眼，用被冻透了的四肢拼命往上划，只是没两下，他就已经感觉到了累。
可是，可是还有个小孩儿，那个小alpha也跟着一起掉下来了。
起码把小孩……
就在这时，又有人跳入了水里，有人来救他们了！
洛迁精神一震，然后看到那个人捞起了那小孩，往水面游去。
然后，就没再回来。
洛迁觉得自己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人返回来救他。
是以为只有一个人掉到水里去了，所以救起一个就走了吗？
他被……遗忘了吗？被留下来了吗？
又一次？
上一次，是家族获罪，他其实多希望自己和绝大部分家人一起去死，可是不行，只有他继续活着，替沙厥王子做事，才能保住洛家最后的血脉，那么大的家族，最后就只剩几个人了。
他只能这么做。
更何况，他现在身上不仅背负着家族的使命，就连沙厥王子都将很重要的责任交给了他。
就像身上的衣服，沉重得让他无法解开，无法摆脱。
离开沙厥的这些时间里，颠沛流离的这段时间里，他看到了太多可怜的人。
如果两国这样继续下去，无家可归的人将会更多，更多原本好好生活的人被迫走上歪路，更多原本就可怜的人更加可怜……
而他所做的事情就是在推动这些可悲的事情继续发展。
洛迁的内心开始抗拒继续做这种事。
这是一个卧底不该有的想法。
可能是因为……他还是太软弱了吧。
是因为无比安静的湖水里，那些平日里被刻意压下的压抑被实质性地展现出来，那么相像……
但是，他不能自己放弃自己。
洛迁的手脚重新动了起来，那个人，那个有着坚毅又温柔眼神的alpha，那位一次次帮助了无数人的将军，如果是他的话，他不会就这样放弃的吧。
他还没完成任务，家里人还在沙厥，他还有力气继续！
宛如重新被注入了活力，洛迁不断地在水里挣扎，黑色的长发散开，跟白色的狐裘一起环绕着他。
好冷，好疼，好累，好痛苦……
他拼命想往上游，可是身后好像有无数东西在拽着他，拼命拉扯他的四肢，不断给他施加压力，仿佛在说：算了，别去了，你去不了的。
光明就在前方，可是他竭尽全力都无法接近。
就像脑子里那两股势力的斗争、拉扯。
越来越模糊的意识里，他慢慢的不再感觉到冷，只剩下麻木。
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就让他这么沉下去也好，他就可以去找父亲和母亲了……
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声从快到慢，清澈的湖水里，他迎着发光的水面，美好得像一块精致的冰雕，却在慢慢下坠。
“卡，先把人拉上来休息一会儿！”
印舟被一直等在旁边的安全员带了上去，但是他没有爬上岸，身上的衣服重得很，在水里反而轻松些。
林与明说：“好，就这个意思，我们再拍一条。”
印舟歇息了一会儿，重新下水。
水下的情况很多，跟在陆地上拍摄不一样，而且衣服头发等等很容易阻挡到镜头，还有光线、角度、演员等等问题，所以只能一遍遍重拍。
林与明想要的唯美又充满情绪的镜头一直没能出来，印舟觉得自己喝水都要喝饱了。
但他一句抱怨都没有，泡在水里把手指头都泡皱了，而顾青修下过几次水，不是每次都有下，一切还是看导演在镜头里看到的东西。
饶是印舟，慢慢的也觉得精疲力尽，他很少会有一个镜头拍那么久的时候，加上身上的累赘又多，他一只手拉着水池边的栏杆，仰着头闭着眼睛喘气。
小羊在池边担忧地问他：“舟哥，还行吗？要不跟导演说上来休息一下？”
印舟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时候，顾青修也走到这边，单膝跪在池边，低声说：“快了，再坚持一下，看你的状态，应该下一条就可以了。”
印舟睫毛一颤，睁开了眼睛。
顾青修的脸上全是水，他也没擦，身上湿漉漉的也不嫌重，就这么低头看着他。
即便认识没多久，可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洛迁心里想到的最后一个人，竟然是他。
洛迁在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没办法自救的时候，从光芒最盛的地方，跳下来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西陵肃风。
还以为，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没想到，他居然亲自来救他了。
印舟那只握着栏杆的手松开，缓缓伸向顾青修的脸，那目光疲惫又专注，身体一荡一荡的，却牢牢盯着面前的男人。
空中的手指尖泛着晶莹的水光，累极了似的，还在不断发着抖。
在看到跳下来的那个人的时候，洛迁是想朝他伸手的，只是没有力气罢了。
而现在，顾青修一顿，一把抓住了印舟的那只手。
印舟疲惫又眼神有些发亮地看着他，忽然开口，气息有点飘地说：“把我带上来，将军，我还……不想死。”
顾青修紧紧攥着他的手指，说：“一定。”
再次开拍。
这一回，印舟累得几乎划不动水，四肢沉重无比，眼神脆弱又坚强，坚定不移地望着水面光亮的地方。
水下的omega脸色白到近乎透明，他的嘴唇也褪去了最后一点红，整个人仿佛要融化在水里一样，他的披风被水流推开，扬在身后，看起来像雪白的翅膀。
可是，这双“翅膀”却在不断拖着他往下坠。
真的不行了，他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父亲，母亲，我恐怕要提前来见你们了。
还有，将军，对不起，没能最后面对面跟您说一声，抱歉……
骗了你那么多次……
眼皮缓缓合拢的时候，忽然，视野里有黑影晃动了一下，那黑影还不断放大，仿佛在……朝他而来。
洛迁努力看过去，那是……将军？
洛迁的眼睛里发出了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光。
本能地想迎上去，但用尽了全力，他都只能让自己的手指颤了颤。
那个人越来越清晰，有力的手臂拨动水流时产生的波动传到了洛迁这里，让他真切意识到，这是真的，不是他的回光返照。
随后，他的腰被搂住，带着让人难以置信力量的手将他往上带，恍惚间，洛迁甚至有种自己飞了起来的感觉。
他的嘴角甚至微微弯了弯，然后，闭上了眼睛。
西陵肃风低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对视之后，他游得更快了。
“哗啦”一声水声，两人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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