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缘何故
倒是御门席那边,大哥一家的忍耐力着实有些超出他的预计。按理说御门席现在也不是什么小经营了,邵父这种成功人士应当对声誉更加看重才是,邵玉帛确实没料到他会撑着一时意气做到这个份上,都开始被人骂铁石心肠了,也还是不见松口的意思。
但要不了多久了,残疾人在御门席老店的静坐只会是个开始。御门席总共才几家店啊?各个城市召集一些残疾人再容易不过了。警察对上示威的残疾人绝对不敢动粗,当然动粗就更好了,恰好让御门席做不成生意,顺带再拉一下御门樽的后腿。等把矛盾激发到白热化,最后再传播一下邵衍拿到了邵家菜谱却对邵家的亲人不管不顾的谴责……
人心又不是铁,只要能丢掉脸面,邵玉帛自问自己没有拿不下的人。
靠在沙发上拿着放了全家福的相框细看,邵玉帛摩挲着画面中站在父亲另一侧的大哥憨实的脸,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只可惜歪了嘴,有一边怎么扯也扯不上去。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在寂静的客厅内来回动荡,邵玉帛并不意外。最近他在家遥控指挥各项事宜,算了下时间,这通电话大约是S市组织静坐残疾人的助手打来的。
他接起电话,气定神闲,不紧不慢,说话虽然咬字不清,但却带上了一种之前在邵氏时都不曾有过的运筹帷幄的自信。
然而下一秒听到令人出乎预料的消息,显然让他肚子里尚在敲打的算盘霎时间破碎了个干干净净——
——朱士林前段时间因为邵氏集团的一宗财产纠纷被带走调查,最后财产纠纷没被问出来,却亲口承认了自己帮助邵玉帛伪造邵老爷子遗嘱的事情!
仿佛一记晴天霹雳,邵玉帛在听到消息的时候浑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朱士林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登门骚扰自己!
“新闻已经播出来了!朱士林就跟疯狗一样,他把搞公正的人全都咬了出来!”电话那头负责协助邵玉帛一应适宜的助手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愤怒地朝邵玉帛咆哮,“朱士林把遗产伪造的过程全部都供出来了!!那么不稳定的因素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现在让我们怎么办!!!!”
邵玉帛的耳朵轰轰作响,脑袋却一片空白。
****
这场戏唱的一波三折,A市御门席门口静坐的残疾人们还没有撤退,邵玉帛伪造邵老爷子遗嘱的消息紧随其后,让还未从上一则发展中回过神来的各界人士齐齐都傻了眼。
这特么简直是神展开啊有木有!
许多人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御门席为了打压邵玉帛放出的假消息,但现实显然比戏剧还要波折,邵氏律师团的首席律师因为财产纠纷案被带去调查反倒阴差阳错咬出邵玉帛这件事当中完全找不出任何不合理。朱士林一点也不掩饰自己跟邵玉帛闹掰的事实,狂咬邵玉帛的原因也说的有理有据——伪造遗嘱反正对他自己没什么影响,邵玉帛过河拆桥,对被带走调查的自己不管不问,那他也别想过什么安生日子。
狗咬狗一嘴毛,朱士林开腔的原因显然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但是谁在乎呢?
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那一纸涉嫌伪造的遗嘱吗?!
各界对此的广泛关注让邵玉帛一下子慌了神,当初大哥一家没什么倚仗,邵玉帛自恃他们斗不过自己,遗嘱伪造的当真不怎么高端。公证部门那边有妻子娘家的关系在,直到遗嘱生效整个过程也没遇上什么问题。遗嘱原件后来就一直保存在朱士林那边,邵玉帛进公司后春风得意,哪里还有时间去考虑这些小问题?于是现在有关遗嘱的记忆铺陈在脑海里,邵玉帛随手一翻,竟然到处都是漏洞!
什么残疾人?什么道歉?什么朝御门席施压?统统顾不上了!
邵玉帛疯狂试图联系朱士林,但对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他盯着电视荧屏上面对记者提到的遗嘱伪造问题回应的游刃有余的大哥,方寸世界内,那个许久不见的中年男人一句“看情况决定”,淡然到近乎虚伪。
而邵玉帛,他尚未从即将获得成功的喜悦中抽离情绪,现在便成为了一只被死气笼罩的没头苍蝇。
作者有话要说:肥不肥!肥不肥!肥不肥!
☆、第八十六章
仿佛一支走向不正常的危险股,邵玉帛的运道在触碰到最高点之后,忽然以一种让他无法承受的速度迅速跌滑。
不久之前的顺风顺水简直如同梦境一般,周密计划后如有神助顺利进行的一切发展都卡在了瓶颈里。朱士林是一颗没能看住的定时炸弹,他的爆发,瞬间就炸毁了邵玉帛辛苦布置了将近一年的所有努力。
邵玉帛狠狠将桌面上一切能拿到的东西全部都摔在地上,他这些天总是这样,搞得老宅的佣人们都敢不把易碎品放在容易被人拿到的地方。烛台和座机与地面接触时发出的巨响可算是让他暴怒的心情平复下一些,吃下站在沙发后面战战兢兢的老保姆递来的水和药丸,邵玉帛不断抖动的身体逐渐停止发颤,他坐在沙发里面无表情,握着拐杖的双手骨节发白:“继续说。”
沙发对面站着他的所有心腹,此刻列成一排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率先搭腔。
最后还是平常最得邵玉帛倚重的那个助理开了口:“能走的消息都已经走过了,朱士林虽然之前因为邵氏的财产纠纷被带走调查,但并没有被收押,照理说不应该在看守所。警方那边大概是被特意叮嘱过,这一次口风非常严,什么重要的消息都不肯朝外透露,实在是找不到朱士林在哪里。”
另一个助手也小心翼翼的传达着坏消息:“公关公司说您在朱律师这件事上的恶意隐瞒违反了合作合约,他们必须暂时中止和我们的一切合作以及接下去的工作计划,后续具体要怎么解决,还需要您去亲自和他们洽谈。”
“残障协会那边把A市已经召集好的人全都解散了,说原本讲好的情况没有现在那么复杂,没有足够保障的话,他们不愿意趟这一趟浑水。”
“电视台那边也……”
“廖河东上午联系说……”
邵玉帛沉默地听着他们说话,探身捡起刚刚被自己扫到地上的新报纸,翻过面来,自己的照片赫然就被印在这册报纸的头版头条上。
哦,又或者,应该加上一个之一。
报社用于吸睛的号外向来夸张,这一次也是同样的敢写,头版短短的十二个字将邵玉帛雪上加霜的境况概括得淋漓尽致。邵玉帛那张博得了无数同情的苍老照片被剪切成圆形,和邵父与邵衍的照片并列在一起,版面上还有邵家人物关系的树状解释图,“兄弟”那一框解释,在他看来真是讽刺的可以。
是A省日报,邵玉帛记得自己刚刚接手邵氏集团的时候还和他们有过合作呢。那次派来负责采访的主编真是上道又有内涵啊,全程都在不着痕迹地用语言艺术拍马屁,一举一动极为小心,客气到近乎谨慎。
那时候的邵玉帛正是最春风得意的时候,正巴不得多营交一些日后用得上的各行各业的朋友,两人一个无心拿乔,一个有意讨好,临走前那主编还点头哈腰地说了些什么“没想到这次居然有机会采访到这样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之类的话。哪知道一转眼,没过多长时间吧?这家合作过的报社用文字挖苦起人来就再不念丁点旧情了。
邵玉帛盯着彩照上自家大哥写满了自信沉稳的笑容,眼睛火辣辣的疼。他忍不住发出阴沉的笑声:“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话说的含糊,但最近几天骂人都是这一句,助手们耳朵早已经听出茧了,立刻分辨出他的情绪,一个个恢复成噤若寒蝉的模样。
被训狗一样骂了一群,一群正装年轻人从书房里出来,沉默无言地走在邵家老宅的长廊上。
“妈的!!!”忽然有人爆发般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到激动迅速转变。这人驻足了一会儿,掉头书房走,一边走还一边扯开自己精心打好的领带,嘴上骂骂咧咧,“什么狗屎工作!骂骂骂骂骂,成天骂儿子一样骂老子!老子大不了他妈的不干了!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苕样!连他妈站都站不稳了,残废一个,丧家之犬……”
走廊尽头的书房被踢得哐哐响,原本走作一排的同事们目瞪口呆片刻,互相对视,有几个年轻人也意动地跟了上去。
***
邵玉帛想象过的那个最坏的可能终于变成了现实,传票在不久之前被递送到了邵家老宅。
他对这些流程什么都不懂,寻常都是交给朱士林解决的,现在朱士林找不到人,助手也辞职了大半,走之前还和他大吵一架……邵玉帛这才是真的慌了手脚。他试图找到什么人帮自己一把,但哪怕是邵氏集团,现在都没人肯为他转接电话了。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邵文清和廖和英从市区的房子里搬回来了,家里稍微有了点人气儿,才不至于让邵玉帛被强大的压迫变成神经病。
一夜之间比从前还要苍老的父亲让邵文清看在眼中很不是滋味,大概是没有脸面和他们见面,妻儿搬回来之后,邵玉帛把自己锁在书房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