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缘何故
事情确实不简单,就连一直以为自己控制着这场舆论战上风的邵氏集团都被吓住了。
邵玉帛将文件摔在助理面前,语气无比阴沉:“让你办的事你他妈就给我办成这样!?”
助理面色青白地垂着头,心中又是冤枉又是慌乱。邵氏最近网络营销这方面的事情一直都交给他来打理,邵玉帛只需要提出一个大致的目标让他去完成。在炒作老招牌的同时拉御门席垫一垫脚这种决定他作为一个助理怎么可能敢随便提出?主意是邵玉帛出的,营销队伍前几天明明还将进度控制的相当平稳,可是一夜之间,舆论怎么就脱轨了呢?
适当的虚假宣传有助于邵氏集团扩大知名度,但疑似要获古梅星级荣誉和确定要获古梅星级荣誉是不一样的!前者里邵氏最后不管是否梦想成真邵玉帛想脱身都容易的很,后一种却直接把整个公司赶鸭子上架逼到了电线杆顶上!往前走踩到悬细高压线倒还好说,稍微小心一些总能有惊无险地过去,但后退一步,就必然会一脚踩空摔得粉身碎骨!
邵家已经够险了,哪还有再捱过这一摔的体力?
办公室里坐着邵氏的几个大股东,他们冷眼看邵玉帛训斥助理并不搭话,廖河东端着茶杯浅酌一口,垂着眼语带讽刺道:“行啦,要教训人晚点关起门来骂个够就好。老二啊,我早就想说你了。你说你这人,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是那么意气用事?不就是分个家,老大他们以前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值得你到现在还耿耿于怀,有点机会就拖人家下水?”
邵氏的股东们在去御门席参加了开业酒席后对邵衍一家留下的印象都相当好,再加上邵父从前在邵氏工作的时候成绩确实比现在的邵玉帛要出色得多,廖河东此言一出,大伙就跟着帮腔。一个个数落他心眼太小观念不够长远,老做些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将邵氏拖下水的事。
邵玉帛已经气得不行了,但在这件事情上又确实理亏,只能强笑着道歉,忍住羞耻询问这样的情况邵氏究竟该如何应对。
廖河东靠在沙发上听他说了一箩筐好话,仰头把茶喝完,微眯的双眼中精明一闪而过,摇摇头道:“我们现在啊,是自己交出把柄,被人当枪使了。”
*****
田方笠收到A省美食联盟节目打来的邀约电话时激动得不行不行的。但等到他将上节目的要求报告到邵衍那边的时候,却被毫不留情地一口拒绝了。
“不去。”邵衍手上用了点劲,轻松地将墙角两个大汉搬起来都觉得吃力的大酒坛给抱到了桌台边。
被同行排挤的感觉是很难受的,好容易有了转机,田方笠觉得这个人简直无理取闹极了,瞪大眼睛问:“为什么!”
邵衍挥手劈开坛口厚厚的封泥,一层一层把密封布、绸布和荷叶取下来。成熟百香果酒馥郁的浓香立刻核聚变似的扩散开,让气势汹汹的田方笠心头都顿了一下。
“我为什么要去和一群乌合之众录节目?”邵衍显然对那群他概念中的“乌合之众”完全不屑一顾。
田方笠诧异他对A省其他餐厅傲慢的态度:“怎么可能会是乌合之众?能参加这个节目的都是A省最高档最出色的餐厅!”
邵衍好久没被人这样不依不饶地缠着了,动作一顿,就将满眼的不耐烦朝田方笠抛了过去。田方笠对上他的的目光,心头一阵瑟缩,退开两步刚想继续争辩,就听邵衍的声音飘忽平淡响起:“你觉得对御门席和我来说,A省算是什么?”
田方笠闻言愣了一下,他嘴还张着,等琢磨清邵衍的问题,却怎么都不知道该给出怎样的回答。
“猪脑子。听懂了?”邵衍看他变了半天逐渐从不忿转向平静的脸色,抬手将手上的酒瓢朝对方脑袋扔了过去,嘴里骂道,“要帮忙就帮忙不帮忙赶紧滚远点。再杵在那一会儿挨揍别跟田小田告状。”
田方笠挨了酒瓢一下,邵衍丢的准力道却不重,只是将他从神游的世界里给砸了出来。他发现自己之前确实陷入了一个奇怪的误区,明明早知道自家餐厅已经开始渐渐淡出A省去经济更发达的地区发展了,人往高处走,却仍旧对背后的下游念念不忘。
是啊,A省算个鸟啊。出了这块地都没人听说过的屁点大的小电视台当初对御门席说排挤就排挤,现在回头来说几句好话自家就要眼巴巴贴上去?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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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玉帛得知到御门席拒绝参与节目录制后气得直接把办公桌上的东西一下扫在了地上。砸烂了电话机和几个相框后他终于冷静了下来,但跟几个心腹商量对策的时候,眼睛却还是赤红的。
左右手们深得邵玉帛器重,自然极懂得察言观色,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就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骂起御门席来:“不识好歹,还真的给脸不要脸了!让他们来还那么多废话,真把自己看得多金贵?”
“就是,不知天高地厚。邵董您哪值当为这个生气?他们不来是他们的损失,您已经做得够仁至义尽了。”
“御门席这是自找死路呢,给他们一个和解的机会不懂得把握,最后有他们哭的。”
邵玉帛情绪阴沉到了极点,心中对御门席的不识抬举恨之入骨,只可惜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却并非这个。邵氏集团因为他急躁的手段现在陷入了两难的困境里,除了让自家在这一次的古梅评选中成为星级餐厅外他根本无法可想。但和古梅的评审员搭上关系远比他想象的要困难,邵玉帛也承认自己冲动了一些,主要是在这之前他也没想到自己私心在宣传步骤中增加的一点小细节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他不知道这次猛然增大的舆论战背后站着的黑手到底是谁,却明白这场战斗的短板是他自己亲手暴露出来的。邵玉帛悔不当初。
幕后这人明显想看着御门席和邵氏斗得两败俱伤,至于对方的目标究竟是哪一方,仅凭现有的了解邵氏根本无从得知。邵玉帛想收手了,这人却拽着他的胳膊强迫他继续前行。已经沸反盈天的声浪现在再想压制根本是不可能的,邵玉帛恨死了当初想出拿御门席做垫脚石这个馊主意的自己。而现在御门席不愿意配合他抹消两家品牌不合的传闻,等于是葬送了他唯一一条挽回局面的退路。
他心中压抑了多年的不服气已经快要忍耐不住了。他和邵父两兄弟接受一样的教育长大,明明他才是更受父亲偏爱的那一个,可在工作能力上却永远比不上压在头顶的另一个人。在公司的职工嘴里、外界的媒体报道中他这个邵家二少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透明人,没有人注意到他的野心和优秀。试问这世界上有那个男人能几十年如一日地过着这样窝囊的生活?
好容易一朝翻盘赢得盆满钵满,邵玉帛不想输也输不起了。他为这次的宣传策划夸下了海口,性质全然不同从前那些小打小闹的决策,这件事情要是失败,他在邵氏里的威望一定会瞬间跌落谷底。日后能不能爬起来,真的就只能看运气了。
不行。
邵玉帛红着眼睛死死地抵着自己的额头,心中绝望地下定决心——他绝不能再做被耻笑更多的那个。
*****
八卦不能围堵,却可以进行引导。
不了解内情的网民们其实是很容易被似是而非的“真相”改变立场的,他们执拗又自信,对很多事情都三分钟热度,发现了自以为脱俗的真相后,就站在自信的高点怎么也不肯动摇了。
近期话题热议的焦点渐渐从邵氏转移到了御门席身上,这场面就像劈啪作响的油锅里又被浇入了一瓢冷水,迸炸的油星翻腾的满世界都是。油锅边站着的人都想看个热闹,碰上了有爆点的八卦一个比一个激动。局面在严岱川的控制之下才没有变得太出格,但邵玉帛显然花了大价钱,八卦的重心在营销公司的舍命扭转下终于还是一发不可收拾地脱缰了。也不知道是从哪头开始出来的消息,御门席不甘示弱和邵家餐厅针锋相对的消息传的人尽皆知。某些“知情人”高调地站了出来,开始狂喷御门席作风浮躁在A省本地不得人心。各种御门席美食浪得虚名的传闻顿时甚嚣尘上,御门席中售价高达八千多的自产酒也被拿出来大加批判。
什么商品售价和成本差距太过离谱啊,什么靠炒作踩下真材实料的老牌餐厅啊,什么靠着和有关部门的*来往来维持销售业绩啊……总之在这些人的嘴里,御门席变成了一个要多黑暗有多黑暗除了吃公款的官员外根本不会有任何正常客户光顾的餐厅。御门席所有能被人所知的经营方式全都拉出来挑剔批评。邵父经此一役也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任凭经常光临御门席的老顾客们再怎么力挺,居心叵测抹黑御门席的人都全程坚定地相信自己出口的那些无稽之谈。
努力将焦点转移到御门席身上的人们都在刻意忽略前段时间八卦中另一个主角的存在,可场外的人当然不可能任由他们混乱焦点。严岱川一面控场一面循着几股努力搅混水的势力越查越深,很快找到了及其具有突破性的发现。
参与进这场舆论终端战的人果然不止御门席和邵氏,A省搀和进了一些不值一提的小虾米,发通稿把这件事情大炒特炒的媒体中,有好几家态度特别热忱的,都跟S市一个叫做伊晃的R国餐厅有些利益关联。
这个R国餐厅的来历可不简单,姿态也高的很。虽然公司在R国,但生意中心基本上都集中在C国内。包括S市在内,C国的一线二线城市几乎遍布了这个餐厅的名字,作为高端R国料理餐厅的代表,伊晃可以说在某些程度上和御门席还是有些竞争关系的。
伊晃的R国料理餐厅经营早已步入正轨,主厨樱井雄在R国的总店四年前就获得了古梅二星的称号,虽然国内的餐厅虽然并不是他亲手打理,但因为沾了总店的光,也荣升为C国内为数不多的古梅餐厅之一。伊晃最著名的就是主厨樱井雄亲手酿造的樱花酒,因为器皿精致酒液带着樱花清新的气味而闻名,和御门席的花酿,不得不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伊晃一年前分出了一个叫做伊府宴的子公司,专业经营精致C国菜,显然开始准备抢占C国菜的市场了。子公司走的就是类似御门席高端昂贵卖珍鲜的路子,但因为转型不太顺利的原因,一年多来也没闹腾出大动静。严岱川也是现在才知道伊府宴的第一家店就开在御门席那栋大楼的第五十层,本来客人就不太多,御门席入驻了S市之后,更是门可罗雀了。
伊晃这样生意几乎遍布了大半个C国的跨国企业影响力绝不是邵家那个小集团能相提并论的,御门席刚起步,惹上这样强悍的对手并非好兆头。好在大概是因为受影响的只是子公司的缘故,伊晃这次参与舆论攻击似乎只是单纯为发泄而出手。严岱川盯得紧,又因为话题里还有个上蹿下跳自己作死的邵家的关系,原本猛烈的炮火打到御门席的时候也只剩下一半火力,这才不至于让御门席溃不成军。
自家成了众矢之的的事情邵衍还是从学校里听说的,李立文和孔悦他们小心翼翼地安慰他让他不要把网络上那些无脑攻击放在心上,得知邵衍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后大家都相当诧异。邵衍每天的时间已经排得很满了,他没时间看电视又不懂上网,轻易就和周边的世界出现了脱节。
这是邵衍第一次真正认识到现代网络强大的力量。在此之前他就曾经对迁入千家万户可以随时实现沟通的互联网的存在感到不可思议,在他的那个朝代,距离可以说是最让人头疼的难题。江河溃堤冲垮了沿岸村庄城市这种消息都或许要一个多月之后才能到达京城,哪里像现在,一条小小的网线或电话线,世界各地就都知道了。
邵衍明白这件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不敢托大轻举妄动,立刻给S市去了电话。
邵父最近已经气得根本不去理会这些了,每天就泡在新店里研究装修和营业的问题,李玉珂担心邵母太脆弱,这些天都带着她各处交际消磨时间。御门席的生意不可避免的受了些影响,老顾客们倒是登门不断,但近来预约卡的办理量可见变少了。
严岱川道:“这事后面的一些人已经查出来了,有点难办。但你也别太挂心,御门席才刚起步,一个新企业肯定要经历些磨难。当务之急还是要把那些对御门席实力的抹黑给处理掉。五月份的时候有个世界性质的美食大赛,当初你爷爷也参与过的,比赛性质还算公平。我帮你想办法弄到个名额,你能参加这种大赛,也算是实力得到肯定了。”
邵衍对这个大赛没什么了解,但对严岱川避重就轻后还是能察觉出来的父母不好的状况很是挂心。几乎是看着邵父一点点从低谷里爬出来的他知道御门席这个招牌对自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御门席如果办砸了,邵父这把年纪,很难说日后还能不能再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