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橙子雨
只记得厉非渐渐停下脚步,把他放了下来,然后漫天的雨。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记得有一个瞬间那双黑瞳里带着难过。
为什么。
为什么厉非要承受这些,他问自己,他停不下来。
心就要四分五裂了,意识也接近被碾成齑粉。他就像是碎掉的瓷片一样伤人伤己,周遭嘈杂,一切乱七八糟。
漫天冰雨中,唯一能让他心安的是不管他说什么、如何挣扎,厉非全程始终钳制着他。
这让他感到安心。
这让他感到安心!
他就这样一边嘶吼、挣扎,一边默默祈祷那双手不要放开!!
最后,他连思考的力气都不剩,只有本能。本能每分每秒逼着他去靠近光源和热源,去他的怀里获得片刻喘息。可他不能过去。
他不能过去,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阴暗而疯狂的妄想——
妄想他死了以后厉非永远只想着他一个人。每天穿着黑色的丧服,给他的坟墓送玫瑰花,一辈子做他的未亡人。
他都要死了,还这么自私地不想把他交给别人,不想让他获得幸福。以至于就连口不择言和挣扎有一种自虐又虐人的、扭曲的爽感。
有一刻他在黑瞳里看到自己支离破碎的样子,自己都觉得悲惨又丑陋。
眼前很多东西渐渐都变形了。
河水不见了,霓虹不见了,他再次看到白色的时空大门,看到无数过去和未来的噩梦,他身子晃了晃,有一瞬间身边又变回了剥落的墙皮、黑暗的污渍,他回到了当年生病时居住的小黑屋,当年困住他的一切绝望。
他挣扎累了。
他放弃了,却有手指用力狠狠捏住他的脸,逼他对视——那是他唯一一次在现实中看到厉非双眼猩红,他咬牙切齿:“傅斯霆,你都在说什么混蛋话!”
他说了什么,耳边一阵耳鸣,很多打碎的段落。
他好像……说了分手,说了让厉非走开,能走多远走多远以后也不要再管他。
他甚至,还重复了很多遍。
哑着嗓子,近乎崩溃地,重复了很多遍。
“你再敢说一遍呢?”
“你再敢说一遍呢傅斯霆?!你再敢说——”
他懵了,血液凝固,一动也不敢动。
厉非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全世界最恶劣的罪人,他吓坏了,好难受,心脏和额头突突地疼。一瞬间就失去了全部作恶的力气。
他手指发抖,几近崩溃,乱糟糟的想要去抱厉非。
厉非刚刚还抱他呢,现在却不给抱了。
他又伸出手,他还是躲开。
“别……”
“别讨厌我。”
他艰涩,发出不成调的声音,“……我不是,不是故意。”
厉非咬牙。
而傅斯霆不敢再造次了,只低头紧紧握住厉非的手腕,像是垂死挣扎的人握住仅有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霆复发非要说的话也是情绪导致的(当然也不能全怪情绪),第二次也是积累了10年的压力,情绪也会导致问题。以后心情好了就没那么容易得病。
他去的那个河其实还是他和厉非跨年的河。不自觉就走到那里了。还是爱。[猫头]是的,京市也有河,比较窄。
第90章
厉非找人的过程中也有过短暂的不冷静。
尤其是最初两个小时,从八点多到十点多,街上车辆行人渐少,空气中有点要下雨的湿润。偶尔的鸣笛刺得他脑子突突。
他也一度在想,为什么。
为什么傅斯霆要躲起来,难受了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不向他求救。
是他对他不够好吗?是他不够爱他?是表达得还不够多???
傅斯霆连他都不要了是打算去哪?
也想过很多糟糕的可能。想起发小说的女朋友割腕,他抱她去医院时爱人随时会断气在怀里的崩溃和无助。也记得傅斯霆大学时上天台的视频,虽然他说那只是演的,常傲瑜也证实了那确实是演的,医生也说他没到那个程度。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有那么大约十来分钟的时间焦躁得很,但很快又从窒息和胡思乱想里重新清晰了下来。
不会的。
近一年的朝夕相处,他了解傅斯霆。
他的宝贝是能从深渊底下直直飞上来越万重千山的鸟,是燃尽后又重新燎原的火焰。
傅斯霆不会去跳楼、吃药、卧轨,就算疯了也不会。
中间他当然也打了电话问了医生怎么回事。医生也很不解,他说病理结果是提前出来了,也确实不太好,但正因为发现得特别早所以其实也是好事!
因为这个病早期是能治的,而且是好治的。他会直接告诉病人本人也是本着负责任的想法,让他赶快安排后续检查和手术,越早治越好啊。
而且他也跟病人解释了,95%以上的治愈率,这两年还出了对这类早期癌症特别有效哦哦微创冷冻消融针新技术,手术完隔天就能出院。临床效果好,并发症也少。
虽然癌症听着吓人,但这治愈率真的算不上绝症了,不至于精神崩溃吧?
他怎么能知道他的话病人后续根本都没听进去!
厉非找到傅斯霆时,是在河畔湿漉漉的霓虹里。
有人抱着膝孤零零坐在河边,雨水有些糊了头发和眼睛,让他活像一只耷拉着毛的小野狗,可怜又可笑。
瘸腿小野狗看到他还想逃。
雨水那么凉,水里的月亮也碎了,但厉非知道傅斯霆的没有碎。他知道他比谁都坚强。
他沙哑着伸出手:“过来。”
傅斯霆没有理他,埋头发出低低的呜咽。厉非走过去,短短几步想起很多。想起三年前隔着透过阳光的落地玻璃看到他,想起摄影棚他走上来说“你好”。想起沙山金黄、影视城的风和雨。
想起他一次次来找他时,目光的清透坚定,明亮又温暖。
那是傅斯霆阳光灿烂的样子。
但他也不觉得,眼前他这被雨浸透的另一面陌生。
在他看来只是在甜蜜相处的时光里,渐渐的,他一点点发现甜甜的宝贝发现底下还有一层。就像小时候吃过的一种叫做黑糖话梅的零食。咬开黑糖尝到里面的酸梅。
但其实也不意外吧。
能从无比贫穷艰难的深渊里咬牙爬上来的人,温暖外表之下怎么可能没有一只坚硬的小怪兽呢?
他蹲下来,不管污泥沾湿了昂贵的风衣,伸手蹭了蹭傅斯霆脸上的污迹。那张颓靡的脸抹去污渍后恢复到他熟悉的眉眼,眼周有一抹突兀的红,让他的心跟着疼了疼。
小怪兽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很孤单。没有爸妈,没有长辈,没有可以去投奔的朋友。
但小怪兽也不是没人要。
他要的。
他坚定地把人抱起来,不管傅斯霆微微挣扎。他的胸口正好抵着耳畔,心跳无比真实地咚、咚、咚地响着,哪怕发疯难过,仍旧很有劲,很鲜活。
……
等好不容易回到医院把人弄干,傅斯霆又有点烧起来了。
他发烧时的状态和微醺时有点像,不清醒地卸掉了伪装反而更好沟通。他被换上了一身毛茸茸的衣服,滚烫靠着他也像个柔软的小动物:“我以为治不了……”
医生很生气:“你在哪上的假网?从哪看的百分之二十不到的存活率?早期正常治,都是能治好的!”
傅斯霆点点头,恍惚知道他好像不用死了。可脑子依旧不太转。
医生又交代了很多才离来。他则被厉非抱起来,有点暴力地扔医院床上。额头被重新贴好了退烧贴,手指的擦伤也被处理好了,额头则被抵着,他有些迟钝地觉得,厉非似乎是有点咬牙切齿的。
“傅斯霆,我再问你一次还要分手吗?”
“……不,不分。”
“那好好治病吗?”
“嗯。”
他点头。外面的雨停了又下。气息很近,滚烫交缠。发烧中他浑浑噩噩,面色潮红,习惯性唇微微张开了些许。
在他断线的脑子里,这么近依偎着就会亲吻,那几乎是一种本能。
可厉非没有亲他。
不仅没有亲还丢开了他。把他摁回床上,骤然抽离所有温度。
“我还是看你不太顺眼。”他说,“你今天晚上自己睡。”
“……”
傅斯霆反应不过来,有些呆呆的。手里还捧着退烧的纸杯,眼睛里折射着路灯的昏黄。
然后他抿了抿苍白的唇,又开始像快被丢弃的小狗了。
厉非却只觉得他活该。
之前是谁发疯,大半夜的不回家,就算只是误会——但不是不要他吗?不是让他走吗?不是不治了,想一个人死外面吗?
得个病就想着赶紧分手是吧,要一个人自生自灭是吧?
厉非转身就走。
“不要!”
“能不能,”衣摆被一把扯住,有人佝偻着,“能不能,别走……”
他的声音太哑,求饶一般卑微。厉非忍了忍钻脑子的水汽。
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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