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狸不归
归雪间疯狂眨眼,往后倒退。
然后,他看到于怀鹤笑了,这是一个很明显的笑,好像很愉快。
“归雪间,”于怀鹤注视着归雪间的眼睛,他的眼睑垂着,很薄,能看到眼睛的轮廓,他说,“你真可爱。”
归雪间心跳得飞快,他有一点喘不上气:“你……你欺负我。”
于怀鹤的回答很简短:“没有。”
他的手依旧压在归雪间的后颈,看着归雪间松松垮垮的领口,指尖向下移动,顺着侧颈处蔓延着的青色筋脉。他的指腹有一点薄茧,抚弄着归雪间最脆弱的地方,但归雪间却毫无察觉,也不会感到危险。
他好像本能地觉得于怀鹤不会伤害自己。
于怀鹤敛了敛呼吸,淡淡道:“我是你的未婚夫,怎么会欺负你?”
归雪间的心弦颤动,他歪着脑袋,纤长的手指攀缘在于怀鹤的肩膀,整个人慢慢松懈下来,他说:“好吧。”
千金裘从裙子化作披风,从归雪间身上滑落,搭在了于怀鹤的腿间。
*
考完试后,一整年的课程就结束了,照例是长达三个多月的休息时间,直到来年四月开学。学生们的选择很多,离得近的,可以回家族宗门,离得太远,三个月有两个月都浪费在了路上,回去就不大合适,不如留在书院闭关修炼,或是与同窗论道论武。
根据学生们一年以来的表现,书院也遴选出今年有资格前往秘境的学生了。
院子里的几个人从考试中缓过来,也开始准备前往秘境的事宜了。
没过几天,书院传来消息,果然如周先生所言,今年的秘境要提前开启。
出发日期定在十二月廿二,书院一行三百余人乘坐仙船前往秘境入口青招山。
按照往常惯例,秘境开启后,诸多年轻修士要在里头待差不多一月时间,才能出来。
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归雪间又需要格外的照顾,于怀鹤的东西不多,储物戒指却也塞满了,盖因连熬药的罐子都收了进去。
归雪间表达了抗议,然而没用。
临行前一天,归雪间去周先生处道别。
周先生很是怕冷,他的修为比归雪间高的不知凡几,两人穿的却一样多,屋子里还烘着火,夏新雨在一旁热的满头大汗。
归雪间猜测,可能是身体缘故——周先生早在多年前就经脉尽断,对身体妨碍很大。
见归雪间来了,周先生嘱咐了几句,意思是不要贪多,量力而行,性命要紧。
归雪间安静地听先生教诲。
话说完了,周先生没让归雪间离开,归雪间正奇怪,只见周先生沉默了半响,叫夏新雨从柜子里拿了个盒子过来。
周先生呆立许久,揭开盒盖,没有多看一眼,将里面的东西递给了归雪间。
这是一块玉牌。上面铭刻着的图案异常精美,一座道观内升起袅袅香火,烟气直冲云霄,化作双龙,驰骋天际。
从模样上看,这应当是一块通行玉牌,紫微书院人人都有,却远没有这么精致,主要是书院里的学生太多了,炼器师们每年要做成百上千个玉牌,实在没空雕刻什么花样,能用就行。
而周先生递过来的这块玉牌的图案很是圆润,像是被抚摸了无数遍。但再珍惜的东西,也免不了时间的侵蚀,玉牌下挂着的穗子已经泛黄褪色。
这是很久之前的东西了。
归雪间小声念出玉牌上的小字:“太初观,兰折。”
周先生轻声道:“兰折是我的字。”
归雪间偏过头,看向周先生。
周先生似乎陷入回忆,神情显得很是寂寥:“太初观,是我原先的师门,但我早已叛出师门……就不提了。”
他顿了一下,说出将这块玉牌交托给归雪间的理由:“若是你在秘境中遇到难事,来不及向别人求救,就按下‘兰折’二字,太初观必然前来帮忙。”
语气平淡又怅惘,隐含一丝痛惜。
归雪间想起从前听过的旧事。
周先生想要下山复仇,违背了修仙界的禁令,又不愿令太初观陷于不义,便自断经脉,叛出师门。此后多年,周先生没再回过太初观,却一遍一遍抚摸这块通行玉牌。而他现在交给自己,说是能使在秘境中脱困,可知太初观一定是看在周先生的情分上,才会帮助自己。
太初观众人和周先生互相挂念,却再也没有见面,这世上总是有很多不得不。
这块玉牌是对周先生很珍贵的东西,归雪间知道是周先生的一番好意,却不知道该不该收下。
夏新雨在一旁听着,擦了下汗,凑过来道:“先生,您对师弟也太好了,我前年进秘境,你怎么也不给我!”
一句话,将方才沉重的气氛全搅散了。
周先生也笑了,敲了下夏新雨的脑袋:“你用得着吗?力大如牛,又擅长逃跑。我是觉得最近魔族不太安分,修仙界也不太平,你师弟没有仙骨,若是遇到麻烦,怕是很难逃脱。”
归雪间将玉佩包好,收了起来,认真道:“多谢先生。要是遇到打不过的,我一定拉着师兄逃跑。”
夏新雨闻言很是赞许:“逃跑怎么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
十二月廿二当天,书院浩浩荡荡几百号人到了峦锦城下,归雪间起的很早,有点晕,被于怀鹤拽着手腕,怕他在人群中走丢。
书院积蓄颇多,不在乎这点小钱,包下万行商会的整艘仙船,全力开往青招山,途中不会停靠在别的渡口。
此次随行的有三位修为高深的峰主,五名先生,以及三百个少年修士。一路上叽叽喳喳,兴奋至极,不像是去秘境寻求机缘,倒像是游乐,闹得先生们很是头疼。
上船后,入学测试的文先生也在,看到由自己测试的归雪间和于怀鹤都得了资格,文先生很是宽慰,正想要夸上两人几句,就听一位师姐道:“文先生,这几个人要跳船!”
原来是那几人没坐过仙船,又很好奇被云吞没的船底构造,仗着身负修为,想要跳下去看看。
文先生脑门的青筋一跳,怒气冲冲地走了过去,一挥袖子,将几个人抓了回来。
闲暇之余,文先生也会为第一次得到资格的学生讲述秘境的独特之处。
渡劫成仙后的修士,的确有毁掉一方天地的能力,但将一处天地搬到另一处,却比登天还难。
传说中,秘境是仙界造物,是天外天,世界中的一个小世界。里面灵力丰沛,灵草仙果不计其数,宛如世外桃源。而在外界寻到仙人飞升后留下的宫阙或洞天福地后,在其中放入秘境土壤,就会自然而然被秘境吸纳,进入这个天外天中。
另一方面,秘境也不能容纳修为过高之人,元婴期以上的修士一旦踏入,会使秘境产生裂痕,不但开启时间会缩短,还需要时间慢慢弥合,或许接下来几年都不能再开。
文先生苦口婆心道:“进入秘境后,一定要警惕他人。虽说秘境由修仙界各大门派修缮,有资格进入的都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但也不能保证没有一个心怀不轨之人。若是取得绝世宝物,难免有人觊觎,再遭人偷袭,没有人证,死了也就死了,书院也很难讨回公道。”
比起探索九洲中可能遇到的种种险境,秘境要安全得多,但每年还是有年轻修士或是死于仙宫机关,或是亡于洞天福地的迷瘴中,再者就是杀人夺宝,而除非手段特别恶毒下作,一般惩罚也不会要了对方性命。
文先生又教导众人,宝贝奇遇,不过是修仙途中的捷径,最重要的是磨砺自身,不能放弃本心,不要做于心有愧之事,否则日后提升境界,也难逃心魔。
有些学生对此不以为意,或许是之前的观念根深蒂固,书院也只能尽力劝诫,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
除此之外,书院还鼓励相熟的学生结伴同行,多一个人多一分力,且有互相信任的同伴比任何宝物都珍贵。
归雪间和于怀鹤自然和三个舍友一起。
孟留春听多了师兄师姐们讲的奇遇,开始做梦:“我能不能得个什么传承,直接一步成为元婴,不,最好是化神。那我回去,能当个副掌门了。”
别风愁泼他一盆冷水:“你觉得可能吗?”
孟留春长叹一口气:“兴许呢?”
仙船行了五六日,终于抵达了青招山。
紫微书院来的算迟的了,甫一下船,第二天秘境就要开了。
几位峰主早早赶到现场,与其他宗门长老商议该如何协力开启秘境大门才最为稳妥。
别的宗门的人数再多,也只有二三十个,书院里足有三百年轻修士,几位先生来回巡视,也看管不过来。
归雪间踮了下脚,向四周看去。
九洲各地有些名望的门派都过来了。各大宗门的服饰不一,但大多以蓝、白、绿为主,单独看起来是仙气飘飘,这么多人混在一起,即使身上的法宝萦绕着灵气,也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
归雪间看晕了,想要从中找到素不相识的太初观也太难。
人太多又太挤,归雪间感到窒息。
隐约间,他又听到一个人不屑道:“你们把紫微书院夸的天上少有地下难寻的,对所有修士一视同仁,我看是名过其实。那个不就一点修为都没有,不也得了秘境资格?肯定是走了后门,或者是什么峰主的后嗣也说不准?”
别风愁一声怒喝:“你那双爪子指着谁呢?”
归雪间才反应过来,这人口中“走了后门”的人或许,可能,大概,应该是自己。
他回过头,看到那人吃了一惊,面露难色,似乎是没料到多嘴一句就被人当场指出来。
但似乎一想身后就是师门的人,也不是很怕:“怎么了?”
孟留春义愤填膺:“你太没见识,连书院如何选拔学生都不知道,就别大放厥词了。”
严壁经道:“施主,莫造口业。”
因为自己的弱小而得到了舍友们的维护,归雪间感到安全和温暖。
至于于怀鹤,他走到了归雪间面前,瞥了那人一眼。
他有元婴修为,不刻意收敛气息,灵力汹涌而出,那人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直面锋芒。
还没进秘境,一场打架似乎在所难免。
身后的女修看着他们几个似乎很不好惹,低声道:“都是你多嘴,快和人道个歉。”
那人不肯下面子,还要再辩,就听到一个枯哑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好了,别闹了。”
一位老者走到他们面前。
这是一个暮气沉沉的人。
老者个头矮小,弯着腰,背很驼,看起来像是一截朽木,活着的气息已经消失殆尽。
修仙之人的生命远比普通人漫长,但也会有寿元结束的一天。
而对眼前这个老者而言,这一天近在咫尺了。
他的视线扫过眼前几人,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珠子动都不动一下,回头道:“你不要惹是生非。”
女修也劝道:“成非长老年事已高,不放心我们头一次来秘境,不辞辛劳赶来此地,你难道还要他操心不成?”
那人正好借坡下驴,但也不情不愿:“是我的不对,不该妄加非议。”
照理来说,到了该一笑泯恩仇的时候了。
归雪间:“哦。”
他只是不想真的打起来,使文先生为难而已。
那人:“你……”
又不是别人道了歉就要接受,归雪间有不接受的权利。
道完歉后,那群人离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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