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其金
这副病弱之躯,任谁看来都是累赘,阿俨不带他去渤海是正确的选择。
都是他的错,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他要强壮起来,再苦再难都要学会骑马,纵然不能像父兄那般勇武,在战场上助阿俨一臂之力,只要能陪着阿俨,不成为阿俨的拖累,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宝贝,你千万别胡思乱想。”梁俨抱着人轻轻摇晃,声音轻柔,“你有将帅之才,当领兵大将都可以,我绝对没有嫌你身子病弱,我就是不想让你受苦,而且家里还有小孩,需要你寸步不离地照顾……”
小凤凰最敏感,得好好哄哄。
沈凤翥听了一车软话,笑出声:“你这人,连希音那样娴静的性子现在都日日去那海边玩,更不要说九郎他们,哪里还需要我照顾?”
开春之后,三座瞭望塔投入使用,梁俨选了月牙山瞭望塔旁的海滩,开辟成妇女专用的游玩之地,还搭了换衣裳的小木屋,瞭望塔上和外面都派了健妇壮婆看守,若有想无礼偷窥的淫贼,立即扭送到官署打一百杖,重刑之下自然没有登徒子敢以身犯险。
现在那里已经成了岛上妇女闲暇时的休闲胜地,游水戏水,热闹非常。
梁俨咬了一口柔软耳垂,佯装凶恶道:“好个始乱终弃的凤凰,我们俩的孩子还不满周岁,你就不想养了?”
沈凤翥被咬得轻哼,嗔道:“呸,又装疯。”
“负心汉,应怜应爱那么可爱,你不要它们了?”
沈凤翥闻言羞恼,这人浑说些什么。
知道他又在逗弄自己,也不上他的当,笑道:“都说了那是我跟别人生的野种,你那么上心干嘛?”
梁俨见爱人也起了玩笑心思,凑到微红的耳边喷洒热气:“什么野种,分明是我的种,除了我,谁还在你体内留过种?应怜应爱就是我们初次欢好后生的,你忘了?”
沈凤翥听他又开始大白天说荤话,一把将人推开,说给他收拾行李。
梁俨见他低头害羞,没了生闷气的苗头,便放过了他,慢悠悠凑到身边一起叠衣裳。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出征前夜。
贴身行囊早已备好,整整齐齐地放在小榻上,房内只留了一盏灯,两人静静坐在床沿。
“明日你便要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很快的,我很快就会回来。”十指紧扣,梁俨感到对方越抠越紧的手指,侧脸一看,爱人低垂着眼睫,纤长的眼睫在白皙的眼底留下一片阴影,脆弱美丽。
“刀枪无眼,你要千万小心,还要记得要多吃饭,肉脯和蜜饯我包在青布里了,那是是单给你备的,就别分给弟兄们了……”
梁俨静静听着爱人的叮嘱。
沈凤翥事无巨细说了许久,等到灯花爆了两回才停下来,他抿了抿唇,缓缓将头放到梁俨肩上,“阿俨,记得想我。”
说罢,冰凉的手指摸上温热的脖颈,四唇相贴,呼吸紊乱。
梁俨感到自己的衣襟被扯开,眉毛一挑。
凤儿在主动求欢。
离别在即,本就满腹眷恋,爱欲一触即燃。
三两下剥掉两人的衣服,抱着爱人翻身上床,附身在那布满泪痕的脸上落下细密的吻。
“啊——”
好疼,疼得他肝颤。
梁俨闻声停下,轻轻吻去咸涩的泪珠。
“阿俨,我会想你的。”
“凤卿,我会每天想你。”
好疼。
可他还想再疼一点。
让这种疼痛烙印在身体里,在阿俨不在的日子里思念回味。
第102章 火树 阿俨,你给我种的花,我看到了……
碧澜岛镇将府
螺儿踌躇半晌, 劝道:“公子,歇几日吧,反反复复上药, 手都伤得不成样子了。”
自从初春将军去了渤海国,公子就魔怔了似的, 逼着自己一日三顿吃不喜欢的肉食,吃得几次反胃呕吐,现在也不睡到日上三竿,最多睡到辰时就会起, 然后就去找大小姐学骑马。
公子力气小, 要使劲全身力气才能驾住一匹小马,第一天去骑马从马上摔下来,手心也勒出了血, 把她们吓个半死。
“公子……二小姐给你做的皮手套,还是戴上吧,您的手伤成那样, 将军回来见了会心疼的。”海月在旁边看着原本柔嫩光洁的手心伤痕累累,心疼不已。
“不用,我的水囊备好没?”
海月慌忙去茶房拿了两个水囊来:“公子, 这扶罗丹露我一早煮了晾温了, 中午送饭时我会给您带新鲜的茶, 千万别喝生水, 像上次那样腹痛不是闹着玩的。”
沈凤翥笑道:“你这丫头怎么跟阿俨一样, 年纪不大,嘱咐我倒是一整套。”
“我是将军捡回来的,自然像将军。”海月一本正经地说,“将军走前给我俩说了, 要好好照顾公子。”说着将水囊、扇子、汗巾等物包到包袱里,递给螺儿。
她在府里准备东西、看屋子,等公子回来就有热水热茶用,螺儿跟公子出门,随身伺候。
沈凤翥见螺儿背好了包袱,点了点头,两人便出了门。
“公子,今日大小姐要先带二小姐和三小姐去游水,咱们这么早出门做甚?”
“我知道。”沈凤翥笑着看向李螺儿,“今日我们先去月牙山。”
“去那儿做甚,怪远的。”
“丫头,你嘴巴严实些,等办完事给你买点心吃。”
“好哇好哇。”螺儿听到有点心吃,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
沈凤翥嘴角微弯,这丫头听话忠心,最重要的是十分机灵,胆子大,口齿也伶俐,只做个侍奉茶水的丫头着实可惜,如今身边没什么称心的人,虽说让丫头在外面抛头露面有失体面,但也没办法了。
两人来到私库,螺儿见到那地下工坊和仓库,惊得下巴都掉了。
“公子,这,这——”
沈凤翥让两个管事过来见过螺儿,对那两个管事说从今以后,私库大量进出货物时他会派螺儿姑娘过来盯着,账目也由她先过目。
两个管事对视一眼,连忙向螺儿作揖。
这位沈公子虽然年轻,行事手腕却是极为狠辣严厉,那账目就算只出了米粒大的差漏,他也能给挑出来,打不了一点马虎眼。
他俩吃过亏受过罚,见识过公子的手段,他调教出来的人只怕也是狠角色,万万不可怠慢轻视。
沈凤翥点了点头,带着螺儿出了库,“走,我们去接玄真一起去校场。”
螺儿忧心忡忡道:“公子,我不行,这么多钱和东西,我哪里能管下来,要不让海月和秦管事来吧。”
这两月,公子每晚回来会亲自教她们认字算账,杂事都让其他丫头顶了。
“海月我自有安排。”沈凤翥摸了摸团起的小发髻,“你很聪明,不然瑞叶也不会让你来服侍我。那些字和算法我都教给你了,你学得又快又好,哪里会管不下来?再说那些账目我也会定期过目,你不过是先替我过一遍,我好省些心。”
“可我……我真的能行吗?”螺儿哭丧着脸,心里打鼓。
沈凤翥看着辽阔海面,失神片刻才道:“螺儿,你能行。我天生不足,从前家里人怕我死了,什么都不许我做,骑马更是奢望,你如今也瞧见了,我能骑马,虽然骑得不好,但只要慢慢练习,我的骑术一定会越来越好,也许五年之后我能比玄真都骑得好。”
阿俨说他是能翱翔九天的凤凰,他也想陪着阿俨遨游天地之间。
螺儿闻言,回忆了一下被颠得七荤八素,脸色惨白的公子,又回忆了一下行如疾风迅雷、英姿飒爽的大小姐,觉得五年可能不够。
她想着公子每日事多,自己若帮着分担一些,公子就能少操心些,“好!那我就先帮公子看着。”
沈凤翥见她捏紧小拳头,一副慷慨就义的贞烈模样,不禁抿唇一笑。
“不过我笨得很,若出了差错,公子可别怪我……”
沈凤翥见她变脸如翻书,不禁笑出声:“不怪不怪,走,咱们去吃豆沙团子。”
“好呀好呀,正好月牙山瞭望塔旁边全是小摊子,咱们去接大小姐,正好可以吃新鲜的。”螺儿闻言喜得一蹦一跳,“公子,还有油炸糕、豆粉糍粑、紫苏饮子、玉容汤……”
“好,都给你买。”
两人沿着海边漫步,海风温暖,倒也惬意。
“哇,公子快看那边,好美呀——”螺儿指着远处一片如焰花树。
“那咱们去瞧瞧吧。”
两人走近,见有几个孩童正在树下被一个老者训斥打手板。
“钱伯——”
老者见是邻居家的大闺女,喜笑颜开。
这闺女在将军府做事,还是贴身服侍的大丫头,连军营官署都进得去,颇有体面,银钱赏赐也多,就是这闺女给家里买了房舍,李家才与他成了邻居。
钱伯寒暄一阵,才知道跟螺儿一道的是将军表兄,慌忙行礼问安。
螺儿见那几个孩子被打得眼泪汪汪,不忍道:“钱伯,好端端的你骂这些小子做甚?”
“这些顽童,给他们说过几次了,这花儿摘不得,皮猴子愣是不听,再不打,非得把这花儿薅秃喽。”钱伯气呼呼地说,“这是将军给的树苗,番邦来的珍奇品种,昂贵得紧,我辛辛苦苦栽培了一年才开了花,这些皮猴子忒烦,桃花山下的摘得差不多了,又盯上月牙山的了。”
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对沈凤翥说道:“公子把这几个皮猴子抓到牢里去关几日,看他们还敢不敢上树摘花!”
几个孩子听了哇哇大哭,连说不敢了,求沈凤翥不要把他们关到牢里去。
沈凤翥听是梁俨让种的,又见钱伯给他使眼色,便佯装凶狠训诫了几句。
等孩子们哭哭啼啼走了,沈凤翥站在树下赏花。
“老伯,这花叫什么名字?”沈凤翥捡起地上的一朵落花把玩。
钱伯忙回道:“此树名凤凰木,将军说这树咱大燕没有,是海外来的稀奇品种,这名儿取得忒大,我种的时候还怕开出的花不好看,没想到花如其名,这名字倒真取得不孬。”
沈凤翥闻言一愣,看着手中的花,半晌才喃喃道:“叶若飞凰羽,花若丹凤冠,当真是凤凰木。”
钱伯看着自己的杰作,自豪道:“将军说这树跟凤凰一样珍贵难养,还怕养不活,不过有我老钱在,哪里有养不活的花树,将军就爱瞎操心。”
“钱伯真是厉害,这么难养的树都养出来了。”螺儿在旁边竖大拇指,“这岛上也就您有这手艺。”
钱伯被捧得腰杆子硬挺,愈发骄傲,道:“将军走前还单独找过我,说这花跟凤凰一样娇贵,十分难养,若开了花一定要精心照料。小人家家的,不过养了几只孔雀,就说自己养过凤凰,再说这花哪里就十分娇气难养了,我看好养得很。”
螺儿问道:“钱伯,这花开到几月啊?”
“将军说夏末就谢了结果,可惜了,将军那样喜欢这些凤凰木,如今却去了渤海国,只怕今年的花他是没缘分喽。”
沈凤翥看着一片红花,心池荡漾,“将军…什么时候让你种的凤凰木,在哪些地方种了?”
“海边空地都种了。”老钱摸着下巴,仔细回想,“就是去年海盗偷袭前,将军说他家人喜欢赏花,但身体娇弱,不便上山,就让我在平地种些好看的。我平日瞧着也是,除了那位女公子,剩下两位小姐确实娇柔,山路难走,还是在平地赏花好呀。”
老钱一拍脑门,对螺儿说道:“闺女,你回去务必给那两位小姐说说,有空去桃花山那边瞧瞧,那边有两棵凤凰木开的是蓝紫花儿,现在被摘得只剩树顶了,再不去看就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