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其金
“殿下睡会儿吧。”沈凤翥见梁俨眼睛半眯,似睡非睡,想来是累极了,那些官差还在吃饼喝汤,应该还有一阵才会启程。
这些时日,梁俨日日背着沈凤翥,夜夜相拥而眠,他已经习惯与沈凤翥亲近,躺在他腿上,问这镇州是什么地方。
广陵王留下的回忆有限,梁俨对大燕疆土并不熟悉。
“镇州土地肥沃,乃北地粮仓,又处九州咽喉,客商往来,贸易繁多,是富庶之地。”沈凤翥见梁俨嘴边黏了一粒米,想来是刚才喝粥时不注意留下的,用指腹帮他抹去,“殿下怎的问这个?”
“凤卿,此地富庶,你说会不会有山匪强盗?”
沈凤翥听懂了弦外之音,转着眼珠观察四周。
镇州富庶,商人众多,自然会吸引一些山匪马贼夺财,朝廷虽在此设立了军镇,但仍灭不净亡命之徒。
对面林子里藏着十来个人,个个短褐轻装,手提刀枪。
“大当家的,好像有两个崽子发现咱们了。”一个矮小山匪惊道。
“发现了便发现了!”被叫做大当家的人,一张刀疤脸,凹眼凸鼻,凶神恶煞。
“老大,那官身上还佩玉嘞,想来有钱,啧啧啧,还有马匹骡子,还有女人。”一个马脸男人低声道,眼中尽是贪婪,“把那些男的都杀了,女人和东西抢走,怎么样?”
“不长记性的杀才,不要命了!我们本来就被官府通缉,你还敢杀官差!”矮山匪朝马脸呵道,“若不是因为你杀了几个官,咱们也不会被通缉,死那么多弟兄,更不用逃亡。”
“行了,老二,莫要翻旧账。”大当家在矮山匪肩上一拍,“反正都杀了官差,也不差他们几个,吩咐弟兄,准备动手,等干完这票,咱们找个山头东山再起。”
梁俨突感一阵寒意,从沈凤翥腿上弹起来。他的心越跳越快,叮嘱了弟妹几句,向棚内走去。
李二见梁俨大步而来,站起身啐道:“猢狲,谁准你进来的,给老子滚出去。”
突然,一支箭朝李二射去,梁俨大喊道:“趴下!”
李二被他一喝,猛地一顿,那箭矢就插在了柱子上。
赵山见势态不对,迅速抽出腰间横刀,没等他指挥手下,一个高大男人持刀向棚子冲来,接着更多的人从林中跑出,其中有两个从树上滑下,张弓搭箭。
赵山看清他们的装束,嚷道:“有贼寇!”他心中暗骂几句,还没来得及跑出棚子迎战,肩上突然传来剧烈疼痛,侧脸便看见肩上插了一支羽箭,没有穿透肩头,但一行殷红血液已经开始往下淌。
“老大!”李二见赵山中了箭,顿时慌了神,杀猪般尖叫起来。
匪盗不过十人,押解的官差有十几人,又带着兵器,梁俨最开始并不担心,但随着赵山中箭倒地,李二指挥不当,他觉得情况不妙。
好在赵山没有晕厥,躲到灶台后面指挥手下反击。
箭矢无眼,除了射死了几个差兵,还射死了数个靠近棚子的流犯。
匪盗来势汹汹,流犯见他们射死了人,一时间到处跑窜。
赵山见有流犯想趁乱逃走,让手下射杀逃跑的人。贼匪见那些流犯乱窜碍事,砍瓜切菜般将流犯一并杀了。
山匪胆大狠辣,提着刀走近棚子跟官兵对打,连砍了四五个兵和七八个流犯,占了上风。
两个山匪远远瞥见躲在草丛里的妇幼,觉得此战胜券在握,收了刀剑,**着走了过去。
梁俨见他们走来,来不及思考,捡起差兵遗落的横刀,对着打头的匪徒捅去,一击毙命。
走在后面两步的匪徒见兄弟死了,气急败坏,抽出刀向梁俨砍去,刀刚举过头顶,旁边的梁玄真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根粗树枝,将人一叉,顶出去一丈远。
那十几个差兵被匪盗杀得只剩下三四人,匪盗却还剩七八人,他们离棚子稍远,又藏在草林间,匪盗还没注意到他们。
梁俨见官军即将被全灭,觉得形势不妙,看了一眼身后的妇幼,若他们被匪盗抓去……
“玄真!”梁俨将刀递给会功夫的妹妹,朝她示意,又嘱咐草丛中的众人不要出来。
梁玄真接过刀,看了一眼血红的刀刃,咽了一口唾沫,朝梁俨点了点头。
梁俨弯腰摸到一个死去的官差身边,拿起染血的弓,迅速从胡禄里取出一支羽箭。
搭箭,瞄准,张弓,开弓。
三十步外的一个匪盗倒地,匪盗强悍,但也只有两个弓箭手,不像押解官个个都配了弓箭,那两个弓箭手的箭在开始就用完,现在匪盗正与剩下的官差肉搏拼刀。
梁俨站在后面,搭弓射箭,连射两人。
此时官差被杀得只剩下负伤的赵山和慌神的李二。
剩下的五个匪徒将两人捆了,突然两个匪徒倒地,为首的刀疤脸一惊,举着刀转身一看,竟是个少年在放冷箭。
那少年还在朝棚**箭,剩下三人反应过来,迅速躲避。
梁俨射完了胡禄里的箭,见一个刀疤脸匪徒提刀袭来,他瞥了一眼地下,急速朝前奔去,捡起一把刀,挡下了刀疤脸的攻击。
刀刃相碰,发出鸣叫,马脸见大当家过了七八招还没将那少年杀死,举着刀就去帮忙。
马脸绕道走到少年后面,准备偷袭时,脑袋挨了一闷棍,转脸一看,一个胡人少年举着一根烧火棍站在身后。
刚想劈了那少年,那少年不怕死地举起棍子朝他脑袋敲来,他迅速躲开,挥刀砍向少年,眼看少年就要被刀刃砍伤,一根粗树杈将马脸捅了出去,刀刃落了空。
“好个贱婢,竟敢暗算老子。”马脸见是个女娃拿树杈拦了自己,心下大怒,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他顾不上胡人少年,挥刀向那女娃砍去。
马脸连着两刀都落了空,他本以为这女娃不过胆子大些,没想到竟有些功夫在身上。
他不再轻视这女娃,转了转脖子,认真起来。
“殿下,刀——”
马脸见那女娃丢了树杈,拿起从草堆里扔出的横刀。
他难道还搞不定一个黄毛丫头?马脸笑得狰狞,双手握刀朝那女娃一顿猛砍。
本以为两刀之内就能将她劈成两半,没想到这女娃生生接住了头两刀,但毕竟是弱质女流,没甚力气,后面就开始躲他的刀,但凭着身法灵巧,竟没有被伤分毫。
好厉害的女娃!
马脸见这女娃虽风尘仆仆,但那张脸却生得闭月羞花,起了掳回去耍弄的心思。
两人对峙不动,马脸见那草丛晃动,瞥见几个女人,发出几声**,也不跟那女娃死扛,提刀朝草丛走去。
梁玄真心道不好,挥刀向马脸砍去。马脸转身一挡,凌空比划数下,将梁玄真逼得后退数步。
两人又斗了几个回合,难分胜负。
马脸算是看出来了,这女娃多半是良家出身,没杀过人,方才他露了几次破绽,结果这女娃没有取他性命。
马脸看了一眼棚内,老大和老二还在跟那少年厮杀,二打一,那少年只有死的份儿。
现在官军被杀净,只剩两个被捆住的头子,马脸转眼看了一眼梁玄真,因为打斗,衣襟散乱,肌肤微露,脸颊飘红,俏丽非常。
这么个美人儿若劈成两半,那真是可惜了,马脸起了调戏之心。
“小娘子——”
话未说完,一利器插到了他颈上,马脸来不及反应,那东西被抽拔出,不等他反应,又刺了他脖子数下。
马脸瞬间痛得浑身颤抖,刀刃落地,跪在地上,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瘦弱少年拿着一根玉簪,满手鲜血,见他回头,又刺了过来。
马脸气急败坏,一手抓住少年的脚踝,将他按在地上,掐上他的脖子。
沈凤翥被锢住脖子,快要喘不过气,举着簪子就要刺马脸的眼,没等他动手,鲜血从马脸喉间喷涌而出,洒了他满脸,血雨之下,只见利刃从马脸喉间抽了出去,霎时间血如泉涌,染红了他的丧服。
马脸已死,沈凤翥将人从身上推开,见梁玄真提着横刀喘气,白刃赤红,刀尖还在往地上滴血。
沈凤翥见她双臂轻颤,知道她第一次手上沾血,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现在不是悲悯的时候。
沈凤翥见四周匪徒死净,只剩一个在棚内与梁俨搏斗。
梁俨倒不是敌不过刀疤脸,他想留一个活口问话。
打斗间,刀疤脸见马脸被梁玄真杀死,一时红了眼,也不跟梁俨缠斗,退了几步,朝梁玄真奔去。
梁玄真刚才与马脸打斗费尽了力,刀疤脸又杀红了眼,刀刀狠辣,皆是杀招,她被刀劲震掉了手中横刀。
梁俨顾不得留活口了,捡起地上长弓,从尸体上抽出箭矢,瞄准了刀疤脸的脑袋。
林中鸟声蝉鸣,一片死寂。
梁俨提刀扫视四周,见匪徒死完了,这才解开被捆住的赵山和李二,叫藏在草丛中的众人出来。
流犯只剩下妇幼和几个男人,那几个男人都是文官出身,哪里见过血流成河的阵仗,和家眷吓软了腿,半天挪不动道。
梁俨提着刀,见到太子府几人都活着,心下一松。
“你受伤了?”梁俨见沈凤翥满脸满身的血,皱起眉头。
沈凤翥摇头,说身上都是贼匪的血,梁俨闻言放下心来。
冯太医命大,一早就躲在了草丛里,保住了小命。
劫后余生的十几个流犯见这路上不太平,根本不敢逃跑,眼睛都跟着梁俨走。
梁俨让冯太医给赵山看伤,又让众人查看兵卒和流犯,见没有活口,便指挥众人离开此地,赶往驿站。
“殿下莫慌——”
沈凤翥抽出兵丁尸首上的箭矢,又拿起匪徒手上的横刀:“这些都是官制武器,这些匪徒从何得来?”
梁俨道:“这些人会不会就是官军?”历史上官变贼的案例屡见不鲜。
沈凤翥指着一具匪徒尸首,道:“这人脸上有刺字,不会是官军。”
“那又如何?凤卿,此地危险,走为上策。”梁俨怕这些匪徒有帮手在后。
“这些贼人杀了官军,夺了官军的兵器,多半会被官府通缉。”沈凤翥弯起嘴角,“殿下,请速速取了这些贼寇的首级,去州府领功。”
“啊?”梁俨懵了,他倒不知道这些。
沈凤翥见他面带疑惑,解释道:“朝廷对杀敌剿匪者分赏军功,若这伙匪徒是官府通缉的重犯,殿下今日杀了数匪,说不准能授功封官。”
“那七哥不就成武官了?”梁希音听表哥这样说,惊喜不已。
“是的。”沈凤翥也高兴。
“若只是普通山匪呢?”
“那也有功,官府会赏赐钱帛。”沈凤翥见他不相信,躬身拱手,“殿下,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有押解官和我们作证,你杀匪立功已是事实,事不宜迟,取了他们的首级去领功才是上策。”
梁俨点了点头,看着那些死不瞑目的匪徒,一时有些恍惚。
脱离危险,梁俨全身充盈着一种轻松的感觉。
刚才的刀剑厮杀,惊心动魄,直到现在心中都有一股难以平息的激流,他感觉身上慢慢蓄起一种难以名状的力量,四肢血液都沸腾起来。
沈凤翥见梁俨站在尸体前迟迟没有挥刀,走上去夺过他手里的刀,一刀劈下去,鲜血流淌,头颈分离。
梁俨刚才不过是在愣神,被沈凤翥这一刀惊回神思。
“殿下方才辛苦了,这些便让凤翥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