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迟归鹤
此伺候自然不是表面意思,那婢女听后垂首轻摇了摇头,面上亦是一红。
“所以你今日才大着胆子主动伺候本王?”萧恪抓住那婢女的腕子,挑眉一笑,反问道:“没听到本王点名只教你家少爷伺候?”
“少爷也是公卿世子,平日里哪里做得这伺候人的活计。您是少爷的……自然也是婢子的主子,这本就是奴婢等的分内之责。”公卿侯府出来的没有一个不是人精,更何况这种能被选在自家少爷身边伺候的奴婢,口舌伶俐倒是意料之中。
“叫什么名字?”萧恪面上仍是笑着,他的相貌随了母亲秦太妃,先父宁王也是早些年京中数一数二的白面郎君,虽然年纪不算大,但这一笑也足够迷倒这个年岁的丫头了。
“回郡王爷,奴婢名唤红芍。”
“瞧你这胆大伶俐的模样是…侯府的家生子?”萧恪松开了抓住红芍的手,整个人懒懒地躺靠在浴桶中,单手支着头,略微扭过头来打量着面前的侍女。
“……嗯,婢子的娘亲是大小姐的乳母。”红芍到底是黄花闺女,早些时候虽然被教过些‘规矩’,但那时候她知道自己要伺候的是沉默寡言的少爷,可面前这少年王爷同贺绥截然不同,心中的惧怕并非全然是来源于身份的悬殊,她是打骨子里觉得这尊贵身份的少年教人害怕畏惧。
“难怪……”萧恪朝那婢女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附耳凑过来。
红芍依然做了,她双手撑在桶边,倾身过来的时候头朝外歪过去,脸上难掩羞赧之色。
“本王啊~最恨不忠之人,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心思。”
“!!”
变故就在那一瞬。
红芍刚还听萧恪在耳边轻声同她调笑,转眼的功夫就听到那瘆人的话语,她甚至还来不及起身,便被萧恪扣住后颈,整张脸被按进了水中。
虽然比起同龄人,萧恪身形略显瘦弱,但他到底是个男子,红芍这样的弱女子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那沐浴的水本就是有些热烫的,红芍猝不及防之下被按在水中,下意识张嘴喘息,咕咚就是一口热澡水入喉。
红芍胡乱舞动双臂想要推开萧恪,可始终不得遂意。越急越想喘息,后来更多的水呛入口鼻,眼瞧着就要溺毙当场。
“允宁!”
返回内室的贺绥见状喊了一声,快步上前将红芍抢了下来,萧恪倒没阻止,由着贺绥把人救下来。
“咳、咳咳!呕…哈啊、哈啊……”红芍捡回了一条命,双腿都软了,仿佛溺水之人寻到浮木般双手紧紧扯住了贺绥的衣襟,整个人恨不得都钻进自家少爷怀里,别过头好似萧恪是地狱恶鬼一般再不敢看一眼。
贺绥刚刚被吓了一跳,这会儿见这幅古怪模样,皱眉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阿绥,你苦心孤诣盼着这些人能在侯府过些轻松安生日子,殊不知人家却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另投新主呢~”
贺绥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婢女,红芍此刻肝胆俱裂,听到萧恪的话仰头朝贺绥拼命摇头,却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口。
“呵。”萧恪见她那可怜模样冷声一笑,毫无留情戳穿红芍的心思,“你家少爷入了本王府中,你便有胆子溜进来要伺候本王,有此反心可留不得了。”
言下已生了杀意。
贺绥看得明白,见状只是摇了摇头道:“允宁,何至于此……我回头教人给她重新教了规矩便是。”
“她今日能为了富贵转投我,来日就能为了旁的转投他人,何况这丫头方才说她是牧姐姐奶娘的女儿,这样知根知底的人生了二心最是不能留。”
萧恪说得这些,贺绥焉能不知。可他只是深深叹了口气道:“允宁,抚宁侯府如今这境况,她们纵然有些私心……也是人之常情。”
如鹰隼般的视线定在那婢女身上许久,最终还是萧恪先松了口,“罢了,既是阿绥求情,我也不好非要处置你府里的旧人。”
他手指轻捻了几下,心中却已将红芍的样貌和出身牢牢记在脑海中。贺绥要保,他不好当着面驳了对方的面子,可这并不代表他会放任这等易生异心的人留在贺绥身边,抚宁侯府已然是风雨飘摇,再经不起半点波折了,而萧恪也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听萧恪松了口,贺绥唤了人来将红芍搀扶了出去。自己则亲自挽了衣袖,拿起放在一旁的皂角布巾走过来替萧恪擦洗身子。
带着老茧的指腹擦过颈间红痕时,萧恪身子一紧。
“允宁,现下你总该同我说,这痕迹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一章
“路上遇到个疯子,被他碰了下。”
萧恪支吾答了,只是怎么碰才能刚好在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痕,贺绥想想也知道,但见萧恪这模样,显然是不愿说实话的,他也就没再多问。只嘱咐了一句,“日后出门带着些人,你这身板若遇上歹人恐凶多吉少。”
“嗯。今日是一时兴起才让那疯子寻到了时机。”
房内只有两人浅浅的交谈声,贺绥舀了一瓢水缓慢自萧恪后颈浇下,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压低声问道:“今日面圣可有什么不妥?”
萧恪如实答了,末了嗤笑一声道:“这般安排便只有我夹在他们父子中间,两边都不讨好。”
齐帝将他安排在太子身边,名为辅助、实为眼线。即便没有贺绥这事,萧定昊也不会全然信任他这个被派来的‘奸细’,投靠太子也未必有出路,便只能死死扒住齐帝这颗大树。他萧恪原就是被当做废棋在使,若是侥幸派上用处自然是好,若是不甚自毁、抑或是碌碌无为,也是除了祸患,更碍不着谁。
“那你打算如何?”
萧恪仰靠在浴桶边上,任贺绥帮他打湿长发,听到这话仍闭着眼,懒懒地应了一声,随口回道:“走一步看一步罢了,日后如何还要明日见了太子堂兄才知晓。”
“……”贺绥向来不掺和这些朝堂纷争,他也不屑得去计较权力多寡,只是摸着萧恪有些僵硬的颈背,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来,手下稍稍用力揉散那一丝疲惫,“疼吗?”
萧恪闭着眼没有瞧见贺绥的神情,却因那恰到好处的手劲儿哼唧了两声。
“阿绥亲自为我松筋骨,舒服得要上天了。”
啪!
贺绥一巴掌拍在萧恪肩头,大抵因为沾了水又直接拍在皮肉上,虽不疼那声音却格外响。
“阿绥……”萧恪转了个身,双手扒在浴桶边上,竟同贺绥撒起娇来。如今这幅皮囊不过十五六,本就是身形纤瘦,配上那副清秀面庞倒真凭白生出了些许惹人怜爱的模样来。
“油嘴滑舌,你自己洗。”贺绥取了条干净的布巾擦手,“我去看看衣裳买回来没。”
“嗤!”萧恪翻身坐回去,伸手轻轻拨弄着水面,摇头轻笑。
回燕郡王府时,萧恪恨不得敲锣打鼓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事,也算是遵了齐帝的吩咐,至于他同贺绥亲疏如何自不为外人道。
之后的日子并无什么改变,隔日清早,萧恪照旧要天不亮就起身,因为担心日日这样扰了贺绥安睡,早些时候两人便没再同塌而眠了,虽然对此萧恪内心十分不愿,但为了日子过得安生,当着人也不得不将这戏做足些。
要说同从前哪里不一样了,便是早朝之后萧恪没办法溜回自己府里睡个回笼觉了。
齐帝并没有委他任何官职,只教太子带着他。那太子每日要做的事萧恪便都要陪着,回府补眠是想都不用想了。偏这皇家父子之间本就多几分猜疑,萧定昊能下绊子的地方但真是半点没留情。
明明东宫伺候的内监宫婢有几十个,即便是随从的内史小官也配了两人,萧定昊却偏偏将那端茶抄录的琐碎活计都塞给萧恪去做,摆明了就是要折腾他。
“殿下,请用茶。”
“嗯……”萧定昊自萧恪手中接过茶盏,轻泯了一口,“这次倒是正好,允宁的性子倒是沉稳了不少。”
光这一杯茶烫了凉了浓了淡了,反反复复不知折腾了多少回,太子殿下才终于肯喝上几口。
“你上次同本宫所说事关边关之事……”萧定昊放下茶盏,说起了萧恪秘密告知他有关朝中有人泄密一事。
萧恪提起神仔细听着,只是结果并不如他所想那般顺遂。太子轻敲了敲桌案,沉声道:“本宫派人多方探查,并没有线索指明北境消息走漏。不过本宫已命人给白将军夫妇带去消息,告知他们务必小心。”
“……多谢太子殿下。”萧恪神情凝重,在太子说并没有查到消息时,他脑海中竟有一瞬闪过昨日那异族男子的面庞。
“怎么愁眉不展的?莫不是有了心事?”
太子瞧他这模样便开口询问,其实论人脉手段,萧恪该将昨日那男人的事同萧定昊说。只是他在心中权衡片刻,终究还是将这念头压了下去,只模棱两可说了句,“敌在暗,殿下还是多派人盯着京城上下些好。”
“允宁。你有话瞒着本宫?”
“并无。”萧恪顶着萧定昊探究的视线,只板着脸回了两个字,之后便不再多说。
“呵,成。你既说不知,本宫就当你真不知。左右你如今是父皇的人,本宫原也没指望你说实话。只是……允宁日后不要后悔便是。”
“……”萧定昊不信他早就在意料之中,所以即便听到近乎于威胁的话,萧恪面上也没有一丝神情的变化。
“昨日父皇召见太常寺、太仆寺和礼部的一干官员商议秋猎事宜,本宫身为储君,自是责无旁贷。不过近来朝政繁杂,若是来日父皇交托下来,这事……便全权交予允宁你了。”
秋猎历来是朝廷头等大事,劳民伤财自不必说,光是权贵朝臣携家眷同往安排便是件难事,更不要提还有留京驻守的安排等一干事。
办好了便是太子的功劳,办岔了便是要命的差事,更不要提那盘根错节的亲疏关系以及猎场的调配安排了。
“臣……遵殿下令。”
萧定昊瞧着此刻低眉顺眼的堂弟,轻笑了声,指挥贴身内监将案台旁堆叠的一摞奏折抱了都递给萧恪。
“这些都是通政司刚递上来的折子。父皇既命你跟在本宫身上学习政务,这些折子今日便由你瞧了。本宫近来疲乏,想去歇息片刻。允宁若是需要笔墨便同洪顺说,让他替你取来。”说完,萧定昊便手撑了下桌案站起身,“洪顺,叫人抬张小桌案给允宁用。”
“奴婢一定伺候好燕郡王。”
东宫的掌事大太监洪顺长得瘦瘦高高的,和天生一张笑面的洪喜不同,他并不爱笑,说话也是拿腔拿调,同他主子一般阴恻得很。
“郡王爷,您在此稍候,下面人去抬桌子了。”
“有劳顺总管了。”萧恪上辈子同这人并无什么过多交集,自他和东宫闹翻之后,怕是连打赏的银子都没有塞过一枚,洪顺这人生了张软硬不吃的冷硬面孔,实在让人摸不准他的脾性。
派去抬桌案的人回来了,两个看着和萧恪差不多年纪的小内侍合力搬来一张桌案,洪顺指挥着放在了萧恪面前,其中一人又跑了一趟报了个蒲团来。
“郡王爷,请吧。”洪顺双手拢在袖中,明明是瘦高的个子却偏要佝偻着身子,配上那阴恻恻的语气倒真是瘆人。
只是那桌案……
萧恪低头瞧了眼,对方特意选了个矮桌,他若是想用便只能也佝偻着要跪坐着。放眼整个东宫书房,多的是黄梨木椅,但洪顺就那么站在跟前,半点没有教人换桌椅来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要折腾自己。
“这书房内唯有一张桌案是殿下用的,尊卑有分,劳郡王爷委屈将就下。”
这话夹枪带棒倒真是膈应人。
不过似这样的磋磨折辱,萧恪上辈子不知经历了多少,他甚至可以为了得到贺绥的下落向白琮磕头,重活一世哪会计较这等显而易见的刁难。
“顺总管言重了,既是为陛下和太子殿下分忧,哪里有什么辛苦。”说完便一撩下袍干脆利落跪坐在桌案前。
洪顺刁难不成,拢在袖中的手指不由绞住了自己手臂,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第三十二章
萧恪这一跪便是近两个时辰,捱到后面只觉得腰都要断了一般。
他也不是不会心疼照顾自己,只是偶尔直起身来缓一缓,那大太监洪顺便会在旁讥讽几句。
不过讽刺归讽刺,到底是尊卑有别,那太监倒也守着分寸,不会让萧恪抓到他不敬的把柄,凡说是一概拿了太子作筏子,只管说是殿下的吩咐不可辜负慢待之类的话,配上太监那尖细阴柔的嗓音,还有那说话的腔调,听来就格外刺耳些。
至于那些奏折……
以往朝臣上书并不会直接递到皇帝御案之上,而是先经由通政司将奏折分门别类,再依主次轻重呈递给皇帝御笔朱批。不然总有些个鸡毛碎皮的地方政务也递上去,皇帝看折子也是劳心劳力。而奏折在通政司转了一圈,有些东西便不会上达天听。诸如上辈子弹劾萧恪的折子源源不绝,权势滔天如他自可操控哪些折子递上去。至于花钱买太平的事也不是没有,不过后来萧定昊继位,这也成了杀他的诸条罪状之一。
萧定昊教人拿给他的这一摞虽都已是通政司筛过一次的折子了,但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言官御史上书的谏言,甚至还有一封将萧恪都骂了进去的。那文绉绉的文章一本接一本,仔细翻看了前四五本之后,后面的萧恪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心中便已明了。
这些折子是萧定昊已经理过的了,大抵就是拿一杯茶做筏子折腾自己的时候。如今给自己看,无非是寻个由头磋磨他罢了,想想也知道萧定昊不可能将那些重要折子交给自己。
该如何糊弄这等鸡毛蒜皮的折子根本难不倒上辈子权倾朝野的萧恪,洪顺一直站在旁边仔细打量,他也注意到了萧恪神情的变化,只是一时拿不到什么错处,便盯得更加仔细,只等着寻到一丝纰漏好给萧恪找些不痛快。
萧恪神色平静,执笔的手稳稳当当书写着,却并非坐以待毙。
他在等人来。
“太子哥哥!”很快,一声娇嗔打破了东宫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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