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 第25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萧恪俯身下去,姿态越发恭敬,直言道:“臣惭愧,实在是志不在此,加之往日惫懒,是而才如殿下所言,心中忧虑,望陛下恕罪。”

齐帝闻言却朗声大笑,指着萧恪揶揄道:“你啊你啊!想当初七皇弟战功赫赫,是我大齐无可匹敌的战将。后来便是你兄长,子承父业在边疆御敌数年。若说你那庶兄久病缠身袭爵在京养着也就罢了,怎么到你就志不在此了?朕还特意将抚宁侯之子赐予你,也没见你于多上些心!”

拿贺绥和先宁王说事,对萧恪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了。不过与其说是齐帝不信任这个侄儿,不如说是他自己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儿,是而每每都要提及以安自己的心。

只是这话让其他不知情的官员听来却并不寻常,毕竟今上当年险些被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夺了储位,后来先宁王之死朝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行宫的官员生怕皇帝记恨起当年的事,牵连着将怒火发到他们这些微薄小臣身上去,一个个跟鹌鹑似的,低头缩着脖子,只当自己是个死人。

“陛下知道臣一向惫懒,能多睡一会都是好的,这习武强身自是要日日加练,臣请陛下饶了臣吧!”萧恪口中虽是讨饶之语,但其话中之意却能安抚齐帝之心,左右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些个虚假的薄面丢也便丢了,能让自己身上少些猜忌为难总是好的。

被安抚了的齐帝也拿出了叔伯长辈该有的慈爱同萧恪说笑道:“就该给你选个规矩严的,好好约束约束你。”

“陛下可别!一个贺小侯爷就够臣受的了!再说,这京中武将家的孩儿,还要严厉些的,只怕就剩下祁太尉家的大公子了!”

“你这小子,怎么净盯着人家的儿子!你不要子嗣也就罢了,这么说不怕祁爱卿这个为人父的冲上来跟你拼命?”

齐帝同萧恪你一言我一语,丝毫听不出来丝毫怒意。本来众臣刚松了一口气,转头就听到萧恪的话,又不约而同打量起了祁太尉的脸色。

可庆幸的是祁大公子品阶不高,入不得这里议事,不然听到萧恪这话,非冲上来跟这纨绔拼命不可。

“祁爱卿,你也说说。”

说?他能说什么?!

祁太尉本来没把萧恪的胡话放在心上,可皇帝就突然看向了自己。他克制住寻求太子帮助的念头,来不及思索什么应对的法子,只能向那信口开河的少年推脱道:“燕郡王抬举小儿了,他性子刚烈,素日在家里让臣夫人惯坏了,哪里入得了郡王府的门。”

齐帝却笑道:“朕让爱卿一同说说允宁这混小子,爱卿怎么先自谦上了!”

言下之意,便是没有动让祁家嫡长子也入燕郡王府的念头。

“这朝中谁看不出来陛下您最是偏疼郡王,臣哪里敢!”祁太尉算是松了口气。只是纵然齐帝这么说了,他也不会蠢到真跟着皇帝作践萧恪。燕郡王如今虽然羽翼未丰,但这些时日展现出的心智手段绝非同龄少年可以比拟的,他断不会给自己招惹麻烦。

“你啊,就是太跟朕见外了。祁风再怎么说也要叫梓童一声姑姑的。既是一家人,你有什么不能骂子侄的。”

“谢陛下恩宠,只是臣并非谦虚。实在是犬子较贺小郎君相去甚远,实在入不得燕郡王府的门!”但凡皇帝说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事,更不要说是当今圣上的脾性了。祁太尉为官多年,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推脱之余还不忘再踩一脚贺家和贺绥,虽是谦辞,但其心中并不是这般想的。

齐帝没再同祁太尉多说什么,而是又转向了站在下首位的太子,“你不为你表弟辩上几句?”

祁风是祁家的长子嫡孙,论亲戚血缘也是要喊太子一声表哥的,将来或许更有望成为太子的助力。

可奇的是从方才皇帝提起纳妾,到萧恪暗示祁家大公子,再到皇帝同祁太尉的这番言语拉扯过程中,太子居然不发一言,似乎丝毫不担忧祁家成了燕郡王府的助力。

“父皇方才那话难道不是同允宁在说笑?若是真要纳了表弟入府,只怕父皇得先下一道封上亲王的恩旨给允宁才够。”

听了太子的回答,齐帝直接扭头看向了祁太尉说道:“祁爱卿,听到没?这下子你可安心了。”

“是,是臣愚钝了。”

皇帝同‘一家人’闲聊,差点又乱点鸳鸯谱将祁家大公子也许给了男人去,这般惊世骇俗之举于众臣来说,原是当口头胡言,却不想险些成了真。除了伴君之时更加畏惧天子之威了,众臣还更怕燕郡王了,尤其是那些个武将家。

至于今日在场臣工各自回去后吩咐家中子侄明日猎场上不可过分出风头,免得来日被萧恪看上抢回府里那便都是后话了。

玩笑话点到为止,萧恪敛了神,就着方才太子提起的话头儿又扯了回来。

“陛下,太子殿下所言,有一处合了臣方才的心思,想恳请陛下成全。”

“喔?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明日行猎,照理讲臣身为皇室子也该是陪伴诸位殿下的,只是臣这骑射技艺,陛下您也知道。故而,臣想请陛下允准让贺绥代臣出席,也免得明日臣出了糗,白白惹笑话。”

齐帝闻言却并未置可否,他端详了萧恪一阵,忽得向在座所有皇子臣工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在场诸人皆垂首沉默。

朝中谁人不知道抚宁侯贺老将军与先宁王关系匪浅。当年宁王因病暴毙后不久,贺老将军便被急急派往边关。之后不过一年光阴便战死沙场,京中妻室闻讯殉情,独留下贺绥这个幼子养在了宫中。因为齐帝忌讳,老侯爷过世已十多年了贺绥仍没能按例袭爵,如今又被逼嫁给另一个男子,囚于内宅不得出,而皇帝不仅下了荒唐的旨意,还对始作俑者的燕郡王宠爱有加,甚至委以重任。

帝王之心这般难以琢磨,众臣哪里敢答。

三皇子却在此时道:“父皇,依儿臣看不妨便依了燕郡王之请。此次秋猎事务,全是由燕郡王辅佐太子殿下操办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则,贺家子既已入了王府,虽未行礼算不得正室名分,但也算半个燕郡王府的人,不妨……”

太子却在这时和三皇子唱反调说道:“父皇,贺绥尚未行全礼,便算不得燕郡王府的人,且贺绥如今无官无职,断没有资格代替允宁。”

“皇兄此言差矣,这秋猎本就是父皇天恩与臣同乐,让贺家郎君一道,不正好彰显父皇圣恩滔天?”

原本是前代人的恩怨,让着两位殿下一吵,转眼又成了大位之争,众臣更不敢随意搭腔了。

齐帝本来还在犹豫,听了两个儿子你一言我一语更是头痛,挥挥手便允准了萧恪的请求,又扬声道:“允宁身负守卫要务,如此重担在身,朕和太子身边少不得他。婚事是朕的旨意,虽未完婚倒也算不得两家人,众爱卿不必多言、照办便是。”

下面众卿自是连连称是,巴不得不摊上事才好。

皇帝被吵得头痛,也无心再说下去了。只嘱咐了让萧恪好好辅佐太子,将这行宫左右看顾好了,再命行宫官员听从燕郡王调度便将殿中众人都赶走了。

“三殿下,臣多谢殿下仗义执言。”

“不必,父皇本也有此意,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三皇子方才出言确实有心要卖萧恪一个人情,薛家的人已将萧恪的话一字不差说给了他和母妃听,虽说这堂弟如此贪心确实意外,但贪总比什么不贪更可信些。不过刚散了朝会,萧恪这般大张旗鼓来到他面前道谢倒还是有些意外的,不过面上还是顾着的。

寒暄了没几句的功夫,太子身边的贴身大太监洪顺这时候碎步赶过来,向两人问了安之后,张口便是太子殿下传燕郡王过去有吩咐。

洪顺不过是一个内侍,尚敢狐假虎威,当着周遭群臣的面对萧恪呼来喝去的,可见他主子的态度。三皇子在旁笑而不语,拍了拍萧恪的肩便先行离开了。

只是被领着去见太子的萧恪在进了太子所居宫殿之后,立刻变了副神情,他就站在门口朝靠在窗口逗雀鸟的太子躬身一礼。

“臣多谢殿下帮衬。”

萧定昊用小银匙舀了一勺谷粒逗弄雀鸟,说话时却连头都没有转一下。

“别自作多情了,本宫只是为了帮靖之罢了。你既叫人传话说要帮靖之夺回应有的爵位,本宫姑且信你一次。”

“那明后两日,还望殿下依臣信中所写行事。”

“左右父皇宫禁出了事,你自己做好准备便是,本宫可从来没听到你今日的话。”

“是,臣记下了。”

第四十六章

这段时日,宫中屡屡试探。不止是萧恪,连带着贺绥也过得并不畅快。

虽说有些抉择也是出于万般无奈,但萧恪心里始终觉得委屈了贺绥。那些已嫁作人妇的女子尚且会被内宅深宫消磨,更不要提有着鸿鹄之志的堂堂男儿了。他有心让贺绥开心,便愈加卖力,连自己的宫室都没空回。

太子当了甩手掌柜,将大大小小的琐碎事务都抛给了萧恪。皇帝亲率百官行猎,这等要事偏偏催得又急,那些行宫的官员哪敢拖沓怠慢,只恨不得将住在萧恪那儿。当天就闹到万籁俱寂之时仍没有停歇。

贺绥是随着他住的,萧恪怕吵到人安睡,便索性搬了出去,在行宫外主事的帐子里处理公务,困了就靠在小榻上打个盹。

熬了一整日总归是将诸事打点妥当,到了行猎那日,萧恪困乏得睁不开眼,还是行宫的官员将他摇醒的。

去时自然是最后一个到的,可齐帝对这个姗姗来迟的侄儿却没有半句责问,反而将人招至近侧关怀。

三皇子在下首说道:“父皇,儿臣听说行宫的臣工办事拖沓,是燕郡王带着他们忙了彻夜才将诸事办妥。不少宫人五更天起身时见燕郡王的帐子里还亮着烛火呢!”

“允宁尽忠职守,朕心甚慰。”方才还对萧恪十分宠信的齐帝在听完这番话后,却并未显露过多喜色,只是语气清淡地褒奖了一句,而后便宣布行猎开始。

这让底下不少原本已经准备附和拍马的臣子一时都哽住了,猜不透帝王究竟是何心思。

“朕今日深感疲乏,无法亲自同众卿享受这行猎之乐。这第一箭还是由朕来射,之后便由……太子代朕。”

齐帝说到太子时,不知为何刻意停顿了一下,虽不算太明显,但在有心之人听来却是别有用意的一顿。

齐帝已年过半百,虽看起来并不年老,但随着皇子们成年,其背后各自倚靠的母族势力扩张,已逐渐成了气候。而这对于疑心病重且渐感力不从心的的皇帝来说,已经足够生出忌惮之心了。

太子也好,其他年长皇子也罢,都不能例外。

萧恪在旁双手捧着内侍送上来的天子之弓,站在一边冷眼旁观,没说一句劝谏之语。凡事齐帝吩咐什么,他便做什么,反倒像个尽职尽责的‘忠臣’模样。

齐帝搭弓射箭,弓弦拉满却迟迟未放,众人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皇帝自小打下的底子仍在,那一箭离弦正中远处一只离群的雄狍子颈项。

“陛下箭无虚发,臣拜服!”萧恪先众人一步向齐帝一拜。

由萧恪起,底下群臣和诸皇子也纷纷拜倒山呼万岁,一时猎场内声振林木,齐帝难得露出着真心的笑意,当即让太子代替自己与众臣尽情行猎。

往年也差不离,都是各家年轻子弟大显身手。贺绥牵着爱驹远离喧嚣,可即便如此,他那挺拔身姿配上银白软甲猎装,在众公子中仍显得鹤立鸡群。

“靖之。”

“臣…草民贺绥参见太子殿下。”贺绥闻声抬头,见是萧定昊牵着马走过来,忙停了手上活计就要跪下向太子行礼。

萧定昊疾行数步直接中途将人拉了起来,没让贺绥真跪下去,又道:“靖之。本宫说过,你我之间没有这些繁琐礼数。”

“礼数不可废。”

“你今日是顶了允宁来的,一口一个草民折的不止是你的颜面。”贺绥不再坚持,本该是高兴事,可一想到是贺绥为了萧恪妥协,就觉得心中别扭,“你宽心,我定会帮你讨个公道名分,拿回本该属于你的尊荣。”

贺绥闻言却收回了手,不着痕迹地小退了半步,恭敬回道:“臣的私事不值得殿下如此上心劳碌。”

太子却好似听不懂贺绥的拒绝一般又近了一步,“如果本宫说你值得呢?”

贺绥躬身再拜道:“殿下,陛下仍在。您此刻是代替陛下,由不得殿下从心。”

“随本宫来。允宁是本宫堂弟,你既是顶了他的份儿,便理当同本宫并肩一道。”

说完也不由分说,让随行的太监替贺绥牵马,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众目睽睽之下。

萧恪守在齐帝身边,看到萧定昊亲近贺绥,甚至动手动脚,只恨不得丢了这尊卑规矩,飞身过去给上萧定昊一拳。

不过他也只能咬牙切齿地想想了,事实上,他只能眼睁睁地瞧着。

齐帝将侄儿的反应瞧在眼里,不经意同身边的贵妃说起贺绥,却是把端坐在一边的祁皇后忘了一般。

贵妃同萧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今齐帝既问了,当着萧恪的面,她也不妨再多卖对方一个人情恩惠。

“陛下这么一说,臣妾也觉得是。如此看来,贺家哥儿倒是和燕郡王文武相辅,金童玉子般配得很呢!”

“哈哈哈哈,金童玉子,爱妃妙人妙语,朕心甚悦!”

听着齐帝同宠妃嬉笑,端坐在一旁的祁皇后不知打碎了多少委屈和着血生生往肚中咽。

萧恪只在贵妃提起他时瞟了一眼,余下时辰都站在高台之上眺望贺绥的身影。

不同于拘在内宅和勋卫府时的郁郁不得志,贺绥好似天生就是属于这片广袤天空的雄鹰,白马银甲不知俘获了多少闺阁女儿的芳心。

自小习武的贺绥腰腿有劲,双腿夹住马肚,即便扔了缰绳挽弓拉弦,上身仍稳若磐石。

他箭上三支羽箭齐发,左近贵胄子弟奚落嘲讽的话尚没能说出口,三支羽箭已然扎在了猎物身上,登时把一旁等着看笑话的人都镇住了。

随行的侍从正待收缴猎物,其中模样一只稀罕的小貂却蹭得带着箭窜了出去,原来方才射中之时那貂是在装死,这会见人近了自是拼命要逃。

“公子!那小貂跑了!”

“罢了,也是它命里该活…”贺绥瞅着那只拼死逃生的貂儿,不知怎得就放下了弓箭。

只是贺绥活字刚出口,一只箭便自他身后直直飞出,一下子将那逃跑的貂儿扎了个对穿,登时就没了生息。

“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