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 第4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忘了圣旨?!简直是无稽之谈!范圭怒斥道:“郡王这话何意?!莫不是亵渎圣……”

“诏令燕郡王萧恪主审杨焕致一案,着…刑部侍郎范圭协同。”萧恪笑着打断他,将他圣旨的头一句背了出来,而后神色一凛,“本王才是陛下亲命的主审。范大人若是另有高见,想越俎代庖,先去请了圣谕回来!届时陛下如何安排,本王……誓死效命。”

“……是下官冒犯了,还请郡王爷见谅。”范圭被骇了一下,未料到燕郡王年纪不大竟有这般气势,偏他说的话滴水不漏,根本寻不到错处,只得低下头颅,自请告罪。

“范大人不必如此。论年纪,你也算是本王的长辈,若有新奇的点子一并说出来商议便是,可别拿话吓唬本王,本王胆子小,可经不住你这一遭。”

明明是萧恪睁眼说瞎话,范圭却平白冒了一头冷汗,连忙用袖子抹了。

萧恪是齐帝的亲侄子,若是被他称长辈,传出去他岂不是要和皇帝平起平坐了,这话若是萧恪当着齐帝再说一次,便是祁太尉来了也救不了他了。

思及此,范圭一改方才的傲慢,忙起身向端坐主位的少年躬身行一大礼,口中连连道:“不敢当王爷这句长辈,方才…是下官放肆了,还请您恕罪。”

“范大人言重了,如今你我也算共事的同僚,自该和和气气的。”见范圭言语举止都恭敬了不少,萧恪也便点到为止,没再多为难对方。毕竟他如今没有实权在手,言语上威胁范圭这等外强中干之徒,让对方不敢轻视自己也就足够了,若逼得紧了反而适得其反,届时让齐帝心中记上自己一笔,日后也麻烦些。

范圭自是连连称是,跟着问道:“是是是,王爷说的是。那不知接下来,王爷打算如何做?下官也想为王爷尽份心力。”

“对付杨焕致这等老顽固,自是要掐住他的软肋。算算时辰,本王的人也该回来了……”

洪喜这时候掐准时机走了进来,先是给萧恪行礼,转头也给范圭行了半礼,不过他倒也不着急禀报,直等着自家主子安然品完了茶才道:“回主子,人已经带回来了。”

“那正是时候,范大人也不必空等了。”

萧恪这时候还不忘捎带一句,范圭此时只能赔笑,也不敢多番催促。等了会儿,萧恪才在洪喜的搀扶下起身。

“本王坐自家的马车去,范大人坐的轿子脚程慢。不妨…先行一步。”言下之意就是不打算邀范圭同行,更不给范圭机会先看到洪喜口中先带回来的人,但范圭无法,只得从命,便先行告退出府去了。

萧恪人虽站起来了,但并不急着出门,反倒是看了眼身边的贴身太监,笑问道:“站在门外听了多久?”

“奴婢回来时,正听到范大人嚷嚷呢!”洪喜听了小半程,眼见自家主子日渐机敏,心中自是感慨,“主子今日单凭言语就震慑这等拜高踩低之徒,奴婢替您高兴才一时没进来呢!”

“范圭外强中干,换了旁人可不那么好打发,再者……宫里那些嘴里抹蜜的坏毛病可不兴得学,私下里实诚些便是,也免得本王哪日不知高低深浅,惹了祸事来。”这些都是萧恪上辈子血淋淋的教训,重活一世,他自不会再赴昔日后尘。

“……奴婢记下了,日后必然替主子醒着神。”

“嗯。让你带回来的那两人,那个妇人你找两个稳妥嘴严的仆妇先代为安置,把小的带上,咱们也该走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

第六章

诏狱这地方,萧恪来过太多次了,就连上辈子他身死,也是在这里。

先齐宣帝性子柔和,别说在诏狱之中添些酷吏了,他在世时这里都没有关押过多少逆谋重犯。可等他的儿子齐肃帝继位之后,却大兴酷吏严刑,使得朝野非议,群臣时时提心吊胆,生怕一步行差踏错入了诏狱去半条命。

此时萧恪并未得权,也没有招揽邹赖向三人,这诏狱内虽说有些刺鼻的腐败之气,倒还能忍耐。

范圭带人等了许久,萧恪才姗姗来迟。那些终日看守诏狱的狱卒个个都是势力又机灵的,见范圭对少年一脸恭敬,更是万分谄媚,即使萧恪将这诏狱当成自家后花园一般逛了一遭都没有人有过怨言。

诏狱掌事见萧恪面露不悦,以袖轻掩住口鼻,更是主动着人在刑室中放置了一鼎香炉。

“这等烂货散香真是令人作呕,还不端出去丢了。”可这腌臜地方连日头都见不到,值守的又都是大老粗,哪有什么好香供着,萧恪只方踏入刑室,眉头便皱得更紧了,说什么都不肯再进一步。

那掌事的无法,只得命人赶紧将香端走,几人拿出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的破旧蒲扇卖力将那刑室内盘踞的散香味道扇淡些。可十几人累到大汗淋漓,萧恪却又有了二话,他指着刑室中脸色蜡黄、神情萎靡的老者,质问道:“诏狱难道连一口饭都供不起了不成?!若是一会审着人断了气,还要本王替你们担这罪责不成?!”

那诏狱管事只得哭丧着脸解释是杨焕致人倔不肯吃。

萧恪闻言冷笑一声。

“呵!杨大人可是两朝元老金尊玉贵,你这诏狱的吃食跟猪食似的又馊又硬,只怕吃了明日就该蹬腿闭眼了,还招认什么?!”

“这、这……”那管事也是愁得厉害,进了这诏狱的罪囚哪个不是不可赦的死罪,能有口吃的就算不错了,哪有人惯着还能锦衣玉食。即便是往日主审的刑官来了,也多是提人审上一番也便罢了,哪见过萧恪这种关心重犯死活的怪人。他实在应对不了,便抬头看向一旁的范圭,刑部的范侍郎他还是熟的,只希望能替他解围一二,哪怕只是劝这位小爷一两句也好。

萧恪将那管事的行径看在眼中,也不多说什么,只唤了一句,“洪喜。”

洪喜立刻会意,自萧恪身后走出,抡圆了膀子重重给了那管事一耳光。这一下把在场所有人都打蒙了。

萧恪压根不容那人开口,眼神凌厉笑问道:“谁教你的规矩敢蔑视本王?!”他是笑着说的,但那样阴恻恻的笑容出现在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脸上,实在瘆人。

范圭适时开口,斥道:“燕郡王吩咐听不懂吗?!还不弄些可入口的吃食来,若这罪臣死了,你等监守不利,一样是重罪!”

刚才萧恪那一笑,范圭打心里觉得那管事如若还发愣,恐怕真要血溅当场了。

“果然比起这些愚笨之人,范大人还是能解本王的烦心事。”照理来说是句夸赞的话,但范圭堂堂一个刑部侍郎和这些狱卒相提并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新的饭菜倒是端来了,看菜色当是这狱卒吃的饭菜,只是摆上桌,杨焕致却不肯吃。

那管事自知方才做错了事,纵使刚挨了一个巴掌,仍‘尽职’伺候在这位阴晴不定的少年王爷身边。此刻见杨焕致换了饭菜也不肯开口,赶紧开口辩解道:“王爷您瞧,真不是卑职等苛待人,是这人死板一块,软硬不吃啊!”

洪喜指挥人搬了把还算干净的椅子,又自怀中取了干净的绢布铺上,才过来请萧恪坐下。

“哼!”

而这样昏官佞臣的做派显然惹怒了杨焕致,老爷子瞥了萧恪一眼,发出一声冷嘲的、哼声。

萧恪还没急,旁边的狱卒倒是越俎代庖先行呵斥起来,可一扭头,却看到这位王爷斜靠着打量着自己,连讨喜的话都忘说了,愣在了原地。

“能言善辩……看来这诏狱留你在是屈才了,不如明日起去做个状师,还能为陛下和百姓做些实事。”

那管事的一听咕咚就跪下了,想求情却又怕哪句话说错又惹到这位小王爷,像他们这种人整日混吃等死、欺软怕硬,虽说这官职连品阶都没有,但左近街坊邻居之中还能充个官儿当当,时不时收些小钱滋润滋润,他可没有什么替百姓做事的心思,此刻一听,差点就直接哭出来了。

“碍眼。”

范圭在旁斥道:“还不滚出去!没听到王爷嫌你碍眼吗?!留在这里等着王爷叫人将你丢出去不成?!”

“是是、是,卑职这就滚。”那人有台阶下,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如今这刑室之中便只剩下了萧恪主仆、范圭以及两名守门的狱卒。范圭是奉齐帝之名监视萧恪言行的,自不会轻易出去,他也不急,只等着萧恪用他的法子。

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少年开口,倒是与他们对视了许久的老者忽得斥道:“少教竖子!坐没坐相,有碍观瞻,先宁王见了你如今这等为虎作伥的嘴脸只怕九泉之下不宁!”

杨焕致到底是个文人,骂了几句都不痛不痒,眼见萧恪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便又在那里捶胸顿足,只恨不得招先宁王魂魄上身打死面前这个不孝子一般。

“本王敬杨老你的为人,左右你也不怕死,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罢。本王今日被范大人催着出来,这会儿困倦得不行,杨老若是骂够了、肯听人说话了,本王再醒。”说完倒真身子一歪,右手撑着头,一副真要在诏狱里小憩的架势,范圭低头看的时候,人竟连眼睛都闭上了。

“王爷?!”

除了洪喜,范圭和杨焕致都不明白萧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今日到底来做什么?!”

听到杨焕致的质问,萧恪闭着眼干脆答道:“若本王说,不忍杨大人这等老臣死无全尸,特意寻了法子求得陛下宽宥,能恩准杨大人荣归故里,你信吗?”

“胡言乱语!圣上是非不分,重用佞臣,朝纲不稳!”

萧恪却不理会杨焕致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只淡淡打断他道:“杜慷杜大人是宫中受宠的杜婕妤生父,从前是在工部任员外郎,陛下赏识他的忠心与才能,欲破格提拔杜大人,希望杨老收杜大人为门下弟子,向诸位大人引荐一番,届时功成身退荣归故里皆不是梦……”

“荒唐!滑天下之大稽!”杨焕致气得将面前的桌子都掀了,那几盘饭菜摔在地上洒得满地都是。

萧恪却没叫人收拾,而是由洪喜伺候着慢悠悠坐起来看向气呼呼的老者,抚掌笑道:“杨老高风亮节,这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大齐。本王身为小辈,自小便十分仰慕您,不过这株连满门的大罪杨老即便是认也得想想你府上其他人可愿认?”

“我不需……”

“哎呀!本王怎么忘了,杨老如今没有亲人在世了。孑然一身,确实豁得出去。”萧恪的话让杨焕致的脸色十分难看,“洪喜,去把车上的小少爷请下来。”

“是,奴婢这便去。”

范圭不由好奇道:“王爷这是?”

萧恪却没有答他,反倒是笑着看向杨焕致道:“杨大人自觉舍生取义很是勇敢,可就是蠢了些!城西石头小巷里尽头,住着一个寡妇,那寡妇姓乔,她身边带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

待听到石头小巷和乔寡妇时,杨焕致脸色铁青,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恪,而后脸色由青转白,泄了力气瘫坐在凳子上。

“看杨老的模样该是心里有数了,你若不信,待会可以亲眼看看。”

过不多会儿,洪喜将一五六岁的男孩带了进来,见到人的那一刹,杨焕致的脸色已是白得不能再白了。

“杨老可识得这孩子?”

老者低下头看也不看就回道:“不识得!”

萧恪笑了一声道:“可我瞧那孩子识得杨老……本王耐性不多,还需向陛下复命,没有功夫同您周旋几日。若杨老自己没法决定,那本王只能帮帮你了!”

第七章

“你究竟意欲何为?!”见到那孩子时,杨焕致心中确实为之一震。再则,他并不确信萧恪是否知晓这孩子的身世,怕被诈出实话来,只强撑着虚张声势一番。

“杨大人这么紧张作甚?”萧恪笑嘻嘻反问,看着眼神躲闪的杨焕致,却故意唠起了家常,“本王听说杨大人极看中孝悌之义,纵然你那同宗的侄孙依仗您的声名在外胡作非为,您也依旧将他一家好好养在自己府中,这等亲情手足当然是闻之令人感动!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清官难断家务事,杨大人尽心尽责,可你侄儿侄孙一家可不是这么想的。如今杨府被封,他们裹了金银细软却逃出无门,这时候要他们做什么他们都肯。杨大人你猜,如若此时再通府搜查一番,可会冒出来些反诗赃物之类?”萧恪说话时笑盈盈的,偏他年纪小,这番威胁自他口中说出,却有些故作深沉之感。

不过无论是随行监视的范圭,还是身陷囹圄的杨焕致此刻都只觉得后背发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杨焕致的回答在萧恪的意料之中,本就是个拎不清的偏执性子,气节清誉看得比命重要,殊不知人死灯灭,任你活着时如何盛名在外,都阻不了死后被旁人构陷,还不如留着命想办法解决。萧恪对于这种动不动以死明志的人最是瞧不上,活着时都做不到,还指望着死后有人不计代价帮自己不成?!

“说得好,可惜都是废话。杨大人是两朝元老,下面的人怕伤着不体面,这才没动你。可进了诏狱,总归要付出些代价,尤其像杨大人这样头脑不清楚的文人……”说着将那男孩拉到自己身边细细打量了一番,感慨道,“这孩子眉清目秀,不知日后长开了是像他爹还是娘……本王依稀记得,柴晋柴大人是当年的新科状元,是杨大人的得意门生,只可惜造化弄人让柴大人英年早逝,若是他的遗孤出了什么事,杨大人可会内疚?”

“卑鄙!”老者再难掩心中怒火,拍案而起,咬牙切齿痛斥萧恪,“先宁王一生光明磊落,怎会生出你这等没心肝的豺狼恶徒?!家门不幸!朝廷不幸!昏君佞臣,苍天无目!!”

即便被杨焕致赌咒谩骂了一番,萧恪神色不便,他拉住男孩的手掌翻过来。

“小公子平日里勤读诗书,这手都摸得出茧子了。日后可也要效仿令尊入朝为官?”不过是几岁的孩子,指腹处已长出一层薄薄的茧,可见是终日刻苦,只可惜前世这孩子最终还是赴了其父后尘,英年殒命,实在可惜。

杨焕致脸色一变,绕过来就要把孩子抢回来,守在牢门口的狱卒赶忙冲进来将人往后拖行按住。

“萧恪!那还是个无辜幼童!你简直丧心病狂!”

“杨大人,本王还没做什么呢!问一问都是丧心病狂,您这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恪转回来宽慰那男孩,他的神情显然是认识杨焕致的,因为狱卒的暴行他显得有些惊惶,“别怕,告诉哥哥,你可识得面前这位老先生?”

那被吓坏的男孩听到萧恪问时诚实地点了点头,杨焕致阻止不及,在旁深深叹了口气。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男孩看到老人泄气的模样,有些惊慌失措看向周围人。

拍了拍男孩的手背以示安慰,萧恪伸手握住了男孩左手,五指相扣缓缓举起。

“杨大人。”他唤了一声,杨焕致闻声抬头看了过去,见萧恪同男孩五指相扣不知要做什么,眼中露出迷茫神色。

“啊啊!疼!唔啊!”

萧恪笑着收紧五指,男孩顿时疼地喊出声来,可紧扣的五指让他无法挣脱,在场之人包括洪喜在内都脸色一白。

“杨大人可想好了?若是直接换拶刑的套子来,只怕柴小公子这手以后连执箸都做不到了。”萧恪只夹了数息便松了手,但男孩身子娇弱,左手五指已见红肿。

“你究竟想做什么?”杨焕致又问了一遭,只是比方才问时泄气不少,也没有那股孤傲清高的风骨了。

萧恪笑了一声,半真半假地笑道:“杨大人身上不仅背着柴小公子的安危,还搭上了本王的命,若不是实在无法,谁也不愿意去为难一个无辜幼童。杨大人仔细想想,是你的气节和名声重要,还是柴小公子的安康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