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 第82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说了那许多话,不知先生名姓是哪几个字?”兜兜转转,竟是又将这问题又问了回来。

只是此刻,两人立场已变。那人等着萧恪盖印,不知不觉竟已被置于被动之地。

他愣了片刻,随即朗声大笑,笑中并无讥讽轻蔑之意,倒像是掺了几分真心的。

“无怪乎王爷对燕郡王忌惮颇多,郡王若生了作恶之心,必是世间无人可及。”

“九皇叔向来喜欢怪外抹角骂人,不过这话从先生口中说出,本王但不怎么气了,权当是夸赞听了。那…现下,先生可否如实告知?”

“劳郡王如此挂念。在下姓楚,单名一个寻字。”

楚寻一名报出,萧恪难掩脸上诧异之色。

盖因前世‘楚寻’这名字他十分熟悉。虽未得了庐山真面目,却中过此人几次圈套。上辈子萧定昊将贺绥从他府中弄走,又险些将人送离京师,因此招来他二人矛盾,其中便有此人的手笔。

此刻方知,当初萧定昊身边的谋士之一原是康王的人。这般说来,前世太子因此事险些丢了储位倒也说得通了。

如今楚寻现身北境,摆明了是康王将这副棋作为明牌亮了出来。不论用意如何,总好过如前世那般被蒙在鼓里懵然不知。

“在下这名可是有何不妥?竟令郡王如此神情?”楚寻不是傻子,萧恪如此大的反应自是看得出来的。

萧恪忙敛了面上诧异之色,只道:“并非不妥。而是本王昔日见过一人,名字与先生十分相似,只是为人颇为神秘。本王仅是偶然之机听过此人之名,并未得见其真容。”

除了未提重生之故,萧恪这话也算都是真话,自然说得坦诚。毕竟前世楚寻能被康王派去算计萧定昊,甚至一个计同时将他和太子都套了进去,可见其谋算之深。而在这样的人面前,撒谎是最愚蠢的行为。

萧恪说得真诚,楚寻虽觉这说辞有些蹊跷,但见人面上全无异色,便姑且算信了这话,只道:“竟有这等事,若有机会,寻…倒真像见一见此人。”

“先生所言也合了本王的心思,本王心中也一直有疑问向问一问那位楚先生……”

“机缘勉强不来,郡王还是顺其自然得好,名不正言不顺的权势拿来也是烫手。”

“先生这是替你家王爷点本王呢?”

“郡王心思重,在下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他们并非主仆,本就不是坦诚相待的关系,再说下去,也不过是互相打哑迷,话是决计套不出来的,索性也便算了。

楚寻将那契书递还一份给萧恪,后者接过折起交由贴身侍卫保管,而后才道:“先生这话带到了,契书本王也签了,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

说的自然是楚寻方才主动说的‘明路’。

楚寻便将所知所闻道来:“王爷交代在下时,本只打算当个甜头的。不过今日来时,听闻郡王设计烧了北燕粮草,军营内一副拔营的征兆,方觉此时说出来意义不同。”

“先生不妨直说。”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北燕断粮不得不撤兵,可若是大军开拔,粮草却出了差错,届时北境军便是内忧外患,不攻自破。”楚寻所说不过是人人皆会说的空谈,而他接下来说的才是真正令萧恪为之愤怒的。

“郡王如今在朝中日渐势强,但终究只让京官多些忌惮,那些州府属官固然怕朝廷的人,可他们贼心更盛。朝中筹措粮草,其中四成出自京中,余下六成则由永州、襄州、漳州分摊。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年后北境大败,这次本就是苛捐杂税,压榨了百姓存粮,若再一路盘剥下来,到郡王手中能有多少,又会为北境军招来多少怨怼,您心里应当有数。”

“听起来楚先生怎么像是不与你家王爷一条心啊?”

康王一心要颠覆萧家江山,别人不知,萧恪却一清二楚。楚寻这等才思的谋士合该是康王身边最值得托付之人,然而楚寻这番话说出来,便算是与康王的心思背道而驰了。

萧恪说得含糊,只因朱昭并他的徒弟仍在帐中,固然对于康王和萧恪来说,朱昭等人不过是随手可以解决掉的人,但此刻皇权并无甚大动摇,萧恪还不至于蠢到当着外人的面说康王有反心。

不过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原不需要过多言语。

楚寻闻言面色不变说道:“在下确实忠于王爷,只是这忠并非是一味愚忠。凡有战事,无论胜败,遭难的皆为无辜百姓。军中士卒亦是大齐儿郎。权术谋算固不可舍,只是不该建立在牺牲弱者和无辜之人的苦难之上。”

“先生高智,此番话发人肺腑。只可惜并非所有人都能如先生一样,将黎民苍生放在心上。本王认识的人中,唯有阿绥与先生相像些。”

“寻…略有耳闻。”

“来日若有机会,定当引先生与阿绥相见。”萧恪提起贺绥,言语之间总是满满的骄傲,偏这番赞颂之语从他这个玩弄权术的人嘴里说出来,让人听了格外讽刺。

“郡王在州府官员中的声望不高,这克扣粮草以次充好之事屡见不鲜,朝廷无明旨要查,他们多半不会收敛,届时郡王杀鸡儆猴,自可扬名天下,事半功倍。”

“本王心中尚有一疑问。先生为何要如此助我?”萧恪在世人眼里可着实不是什么良善贤臣,这匡扶天下救济黎民的事怎么看也不是他能做出来的。

“历来清官贤臣鲜有手段,虽得人心,却无力改变朝廷,往往或死或贬,政局混沌之时更是如此。若想快刀斩乱麻,唯有以恶制恶!”

“以恶制恶…呵!先生果然有趣。”

第一百二十三章

楚寻拿了契书,自不便再多留,说话间便告辞离营。留下的朱昭独自面对萧恪,忽觉如坐针毡,萧恪越是平静,他越是心慌。

“王爷……”

朱昭犹豫着开了口,那厢萧恪闻言一撂茶碗,他立刻就收声住了口。

萧恪瞧他,笑言道:“本王心里还琢磨着朱大人何时开这个口,如今终于是说了。”

“不敢。奴婢一时贪财,想着不过是帮贵人递封书信给您,万万没想到……”

康王是闲散亲贵,手中并无实权,多年来一直远离朝政。朱昭替他传话,原不过是想着买对方个人情,顺带着赚一笔不菲的金银。

在宫里行走,谁都不得罪才最是紧要,是而对康王的信使,他也是奉若上宾,却不料那人说出来的竟桩桩件件都是大事。朱昭这样没有家世背景的,能爬到如今地位,也全仰赖素日小心谨慎,听了一会便知不妙。

此刻躬身不敢起,只能心里暗骂这贪财的毛病害了自己。如今该听的不该听的也都一并听了去,确是骑虎难下的境地。

“朱大人莫怕。你如今是领了圣旨的监军,不必一口一个奴婢的,这也不是在宫里。”

朱昭忙应了,待听到萧恪说让他坐,便倒退两步扶着坐下了。因为心中太过紧张,坐下后还不由抬袖擦了下额头冒出的虚汗。

“原是本王方才吓着朱大人了。不过嘛……”萧恪这一声转折,朱昭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小心抬眼去瞧,又听得萧恪说道,“这蝇头小利,日后还是少贪为妙。”

“王爷说的是。”

“如今你我与康王叔算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祸福荣辱都分不开了。”萧恪摇头轻笑,却并非是笑朱昭,而是笑自己。千般万般小心,到头来竟是还被楚寻套进去了。

朱昭并非立刻说话,双手攥拳置于腿上。萧恪说的话他不是不明白,只是骤然之间让他下决心背弃皇帝,选择换一个主子尽忠,这实在是令人为难。

好在此时朱昭的徒弟进来通报解围道:“大人,黄将军的副将来了。”

“快请。”身披甲胄的将领被小太监引了进来,朱昭总算找到回还的余地。看向那人问道,“不知黄将军派人来所为何事?”

那副将看到萧恪也在,先冲着萧恪抱拳行了一礼,而后才是朱昭。行过礼后方说道:“正巧燕郡王也在。将军命末将传话说北燕退兵了,如今大军上下已打点妥当,两万人已由廖将军和顾将军率领先行开拔,将军命我给将军大人传个话,请您收拾收拾,最迟半个时辰便需随殿后的粮草辎重部队一道行军。”

那人说要又看了眼萧恪道:“王爷帐子那头应该也派了副将去,既是您在这儿,末将稍后便去禀明将军。”

“慢着。”萧恪开口叫住那人问了句,“白将军所率人马作何安排你可知晓?”

“回王爷。此次白将军是护卫中军,算算时辰,此刻应已准备动身…?!王爷!”那人话没说完,便见萧恪起身,风一般掀了帘子就往外走。

北境军上下无人不知燕郡王的心头至宝是谁,萧恪这般急切倒也在意料之中,那人短暂诧异之后,便向朱昭行了个礼出去了。

“师父!!”那小太监原是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刚送了那副将离去。一扭头,却见自己师父瘫坐在椅子上,双目呆滞,身子还在往下出溜,仿佛一滩没骨头的烂泥似的,吓得他忙跑过来搀扶。

朱昭未应他,只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额头手心全是虚汗,当真似劫后余生一般,任凭小徒弟在旁如何唤,都是约莫三四句才回一声。

……

萧恪脚步走得极快,侍卫快步跟着却连话都来不及搭上一句。

赶上萧恪脑中忽然转过一个念头,猛地挺住脚步,身后那护卫险些一时没收住撞上他。

“主子?”

“派个身手利索的,去盯上楚寻。到他进京城康王府之前,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都详细记清楚,回王府交给梁砚秋,让他看着办。”

“是。”

“你且去办这事,我自去寻阿绥。随行护卫缩减至两人,平日远远跟着就是,不必凑得太近。”

那护卫首领愣了下却还是依言做了,也不多话,应下便转身去办事。

萧恪紧赶慢赶脚程还算快的,中军确实已出发了,不过万余人总有还未走远的。

为着事出突然,萧恪也来不及让人备马,只临近找了个还没上马的兵卒,随手丢了个金锞子过去,便换了匹军马回来。

徒步行军固然劳累,可这些寻常兵卒一年的军饷银子也不过二十多两,遇到额外恩赏的,或许还能多得个几两,萧恪这一枚金锞子约莫可抵七八两白银,那人哪有不换的道理。

萧恪也顾不上左右兵卒看到此景是何模样,只骑着马直奔前头去了。

大军行进都是行列规整,步伐亦是齐整,若是寻常人不打招呼贸然闯入,不被那铜戟扎几个对穿都算是好的。不过萧恪策马而来,自是要有人得了后军消息,传了黄友光的话来,让给燕郡王让出条路来。

萧恪骑马而来,正撞上传令小兵逆着行进方向跑来,边跑边高声传令为萧恪让路。

那人见到萧恪到了,忙停下脚步凑上前去。

“吁!”萧恪勒住缰绳,在那传令兵跟前站下了。

“参见王爷,传黄将军的话,请您一直往前去便能瞧见人。”不需萧恪多说什么,那人直接回身指了指前面的方向,并将黄友光的话告知。

“知道了。”萧恪应了一声,也不停留,自策马向前去寻。果然按那传令兵所说,那马儿跑了百来步便撵上了中军。

军列也并未因萧恪到来驻足,而是如平常行军一般仍向前走着。只原本骑马护卫在黄友光身侧的副将用脚后跟蹬了两下马腹,跑快些脱离了列阵,明显是在给萧恪让位置。

由始至终,不曾有人多说一句话,队列却是一丝不乱,足可见黄友光在治军一道上还是有些个本事在身上的。

“王爷如此匆忙,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吩咐?”

萧恪摇头,略将气息喘匀些问道:“并无吩咐,只是不知大军如此匆忙,险些耽误了。”

北燕退兵意料之中,北境军这边也是有些明确的安排,何时哪批动身开拔,可这次走得匆忙却与先前计划得不同。

黄友光闻言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不久前斥候回报说北燕军与狼主所率部族在出了密林后分开撤去,北燕军走得慢着。斥候探了几次皆说狼主及其部下丢下北燕大军跑了,如今正是乘胜追击之时,便未及知会王爷先行开拔了。”

“黄将军派来的副将本王已见过,不然也不会匆匆赶来。敢问白将军在哪一处?”

“白将军和贺副将为中军前阵,王爷再往前跑一跑便能看见了。只不过…白将军治军御下慎言,只怕王爷追过去说话也不方便。”

白子骞素日待人和蔼,但也只是私下里。若是换了公事上,确是没有半分徇私的。远了不说,就看贺家姐弟于公务上正经无比的态度便可知这俩人的规矩家教极严。

“多谢老将军告知。不过本王有要紧话同那两位将军说,这趟还是要去的。”

黄友光见没劝住人,忙又唤了萧恪一声,将人留住后道:“为贺副将请功的折子臣已备好,只待今日再建新功一并呈上。只是陛下圣意难测,还需王爷帮忙斟酌。”

请功自然不是为贺绥一人请的,黄友光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他替贺绥,便是以此为借口让萧恪帮他罢了,而他知道,只要事关贺绥,萧恪就一定会答应。

果不其然,萧恪听完便直接应了。

黄友光知他满心都是去寻贺绥,自己筹谋既已有了数,便识趣得放人走了。

白子骞对于萧恪的到来并不意外,行军之中无人交头接耳,所闻不过马蹄声或者行走间层层胄甲碰撞之声,中军传令,虽有些远但总归是听得清楚得。

白子骞并未拦阻,只因萧恪把着分寸未做过分之事,只策马过来与他并列而行。贺绥的马稍慢一些,在白子骞的左后方,萧恪向左略一扭头便能看到。

与贺绥交换了个相互心安的眼神后,萧恪才转回头同白子骞说道:“此次行军突然之事,将军可觉出蹊跷之处来?”

“有或没有,此刻皆不重要了。”白子骞摇摇头,并不将话尽数说开,到底这不是谁的营帐。左右皆是人,他为将者,自然深谙军令如山的重要,阵前非议主帅并非他该做的。

“将军所言,我心中明白,自不必将军多费口舌。只是北燕撤军之事甚为古怪,我也只得托付将军多警醒几分。”萧恪与白子骞对视一眼,估计提高了些声量说道,“本王只是代传朱监军的话,同是军令且并不冲突,将军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