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迟宵也
心口突然一阵泛起难言抽痛,喻逐云单手握住南晴的肩膀,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他的脸颊。
触感湿漉漉的。
眼泪明明冰凉,落在手心却成了燎人般的滚烫。
“真的对不起。”
南晴不想哭,他觉得好丢人。他勉力克制住自己的声音,拼命地侧过脸,捏住自己的背包带,
“如果你、你真的很讨厌我…我以后就不会到你面前来,不会烦你了。”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我先走……”
脑袋嗡了一声。喻逐云用力地闭了闭眼。
说来奇怪,他明明是个半聋,却在此时此刻清晰地听见了心底某些东西崩塌碎裂的声音。
“南晴,”他说,“手给我。”
南晴不明所以地伸手。
他的指节纤细青白,冰凉彻骨,被喻逐云滚烫的大掌握住,暖了几秒。
下一刻,就被彻底包裹住,抬到半空中——
狠狠地抽了喻逐云一巴掌。
第21章
“啪”的一声,这一耳光清脆至极,喻逐云的右脸侧到一边,被光勾出一个朦胧模糊的影子。
南晴连抽噎都忘了,杏眼瞪得圆溜,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赶忙去摸他的脸颊。
“你怎么…你干嘛呀,”南晴彻底懵了,“疼不疼?”
右脸颊火辣辣的,一下一下地刺着疼,仿佛能驱散脑海里纷繁无端的思绪。直到一只冰凉的小手盖上掌印,动作小心翼翼。那些疯狂而躁动的想法重生。
喻逐云平复了一下呼吸,沉默了好几秒才扯了扯唇角:“学会了吗?自己伸手再打一下,打到消气为止。”
“……”
南晴不可置信地抬起眼,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脸是能随便打的么?就算小孩子犯错,也鲜少有家长会直接往脸上抽吧。毕竟打耳光不止疼,还很丢人,几乎剥夺了青少年看得比天大的尊严。
可喻逐云仿佛对此毫无所觉,又要去拉南晴的手。南晴这会学乖了,用力地攥紧了拳,声音又哑又慌:“喻逐云,你别这样。我不生气了!”
山顶的温度很低,四周罩着一层朦胧的雾,依稀能看见山脚红蓝色的光越来越远。
警车鸣笛声把熊哥他们吓跑了,由他们派人安排的临时电源和灯也熄了,小亭子四周霎时黑了下来,唯有头顶月光盈盈。
“真的不打?”喻逐云说,“我不还手,你别害怕。”
南晴气急,把两个毛球摇得直晃。
喻逐云笑了,一边弯下腰与南晴平视,一边脱自己的夹克外套。
他这辈子第一次为一个人犯这么多次贱,第一次自愿低头让人打脸。
也是第一次,没有被践踏尊严。
“你这人傻不傻啊,我都说那样的话了,还跑到我面前来?”
南晴抿住唇,肩膀忽然一暖。
冷淡桀骜的少年低着头,为他披上夹克衫,又取下他的背包拎在手里。
回想起上一世千里迢迢跑来给他送玉佩的人,南晴声音哑哑的,头一次反驳道:“你才傻呢。”
喻逐云有些意外,黑沉的双瞳里落下星星点点的笑意:“你还会骂人啊?”
南晴一脸认真地纠正:“这不叫骂人,叫陈述事实。”
喻逐云乐不可支。
警.察已经四散开追人,不会在这种天气跑上山顶,就算抓也是抓那些停在半路的家伙。他刚想去发动机车,就忽然感觉包里的触感不太对劲,顺着拉链的缝隙往里看,拿出了一个已经被挤得变了形的小盒子。
香甜的气味散开来,白奶油,顶部缀着几枚鲜红的小樱桃。这一年的蛋糕没什么花哨。
南晴见他半晌没说话,还以为他不喜欢,有些尴尬:“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没关系,你把它扔回去吧……”
喻逐云避开南晴的手,将盒子举得更高了些。
月色温柔,隔着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他看见少年剔透的杏眼里带了几分紧张,乖得不要命。
心中霎时柔软又茫然,丝丝缕缕地泛着疼。
他出生在圣诞节前夕,平安夜。
可前半生颠沛流离,与平安二字毫无关系。
“为什么?”喻逐云哑着嗓子:“谁说不好吃了?”
两人走到破败的山亭坐下。
山风呼啸,小麻花式样的蜡烛歪歪扭扭地插在蛋糕上,一共十九根。喻逐云拿出打火机,看了好几秒,最后却只点燃了一根。
对上南晴疑惑不解的目光,他的喉结滚了滚,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嚣张不屑:“麻不麻烦?吃都不吃就光顾着点蜡烛了?”
南晴对鸡蛋过敏,自己过生日都不吃蛋糕,轻而易举地被他说服了。
小小的烛火在风里摇曳,只闪烁了几秒,就被轻轻地吹熄。
南晴有些着急了,他还没来得及唱歌呢!下一秒却忽然感觉眼前一花,鼻尖一重,多了一抹雪白的奶油。
喻逐云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指尖,低着头,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了蛋糕。
他呆了呆,忽然睫毛簌簌颤动了几下,弯起了唇。
时间已经很晚了,收拾完蛋糕盒,两人重新回到机车旁。这回摩托车却出了故障,点完火以后排气管轰轰喷气,给了油却不走。
这车虽然好,但毕竟上了年头。刚刚的一通横冲直撞,不知伤到了哪里,卡壳也是正常。
周围黑灯瞎火,没光,也没什么工具,想要原地修好实在是太难。
喻逐云看了几眼就放弃了,他将南晴的包背在胸前,半蹲下来:“上来,我背你。”
这座山多高多远,即使骑着摩托车都花了好一段时间,若是背着一个人负重下山,不知道要累成什么样子。
南晴摇摇头:“我可以自己走的。”
喻逐云扭过头,扫了一眼南晴的细胳膊细腿,不予评价。他只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语气闲散地恐吓道:“你成绩这么好,应该也知道野外的荒山上会有什么东西吧?”
“烂泥地,毒虫,毒蛇。这些都还好,说不定会冒出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你的脚,等你低头去看,就把你永远都留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忽然感觉脖颈被一双手臂环住。
南晴纤瘦柔软的身体贴上他的后背,围巾上的毛球垂在他的脸侧颤了颤,小声道:“不要说啦!”
喻逐云忍不住笑。害怕了啊?
他起身,扣住南晴的腿弯掂了掂,过了几秒又往下,用滚烫的手心捂了捂少年的脚踝。他其实没想欺负他,只是知道这山路不好走:“行了,我骗你的,你……”
“我们是共.青.团.员,要信奉唯物主义,不能搞封建迷信。”
南晴一脸认真:“世界上没有神和鬼,我们所有人死之后,都会回归宇宙,消失不见。”他说完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可是重生回来的,说这些合适吗?
喻逐云忍俊不禁:“得了吧。”
他说:“我什么都不信。”
天色墨黑,四周昏暗无光。没了车灯指引,南晴只好拿着手机打了手电筒,照亮眼前荆棘丛生的路。
山路险峻,没有魖魖鬼影,只有带着锯齿般叶片的杂草。烂泥地里很容易深一脚浅一脚,背着他的人却走得极稳,浑身火热滚烫,薄薄一层汗浸在里面的黑色高领打底上,勾勒出结实的线条肌理。
南晴抿住唇。他以前一直是个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可现在却忽然有些恍惚。如果世界真的唯物,怎么会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手机上的时间从十点五十分一点点地往上加,过去了将近七十分钟。
远处的城市灯光暗淡,钟楼内的钟声响了十二下。昨日过去,现在已是新的一天,平安夜。
“喻逐云,十九岁生日快乐。”
唯物唯心,南晴想了很久还是不明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现在。
他认真地说:“不管过去怎么样,未来要一直平平安安。”
喻逐云微怔。
他低头看去,南晴松开了手,很快又带着什么冰凉的东西环上他的脖颈,贴上胸膛。
四周彻底没了光,可不知为何,他立刻就清晰地分辨出了那是一条银制的项链。
精致小巧,底下坠着一枚水晶红苹果,在朦胧的夜色里闪着微光。
在看清的瞬间,二人跑出了浓密漆黑的树林,走进了宽阔明亮的山道。路沿两侧的灯耀眼,蜿蜒而下。
太过刺目,喻逐云不受控制地闭了闭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南晴问:“刚刚吹蜡烛的时候没有唱生日歌……你现在要听吗?”
喻逐云的声音很哑,过了半晌才低低道:“好啊。”
南晴于是清了清嗓子,为他唱。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幸福祝你健康……”
喻逐云安静地听着。
从十岁算到现在,他已经半聋了九年,即使戴上了助听器,世界也依然寂静无声。
直到今天凌晨。一道温软的嗓音从他的背后响起。
少年贴近了他的左耳,毫无所觉地闯进他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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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到底过了多久,背上的人已经睡熟了,喻逐云才走到了山脚。
他打了辆车,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在后座,对司机报出了南晴家地址。进入小区之后,他又将人背到四楼。
到了家门口,他才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喊醒。
少年还有些朦胧,脸蛋上全是倦意,依然强撑着对他弯起眼睛:“谢谢你呀喻逐云。平安夜快乐。”
喻逐云应了一声,心软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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