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晟归
院里依旧静悄悄的,戚大伯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或许是和戚家二老的强势性子有关,戚大伯一直没什么主见,小时候听爹娘的长大了听夫郎的,一旦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做主就开始慌了。
他这眼力能看出来渔哥儿状态不对,戚老太太都想夸句父子连心夸句他夫郎在天保佑。
“呦,这不是杨溪村的戚家阿伯吗,冯家人说不定是不在家呢,前些日子大河就念叨着他阿娘的药快吃没了,说着哪天要进镇抓上几副呢。”
一个围观的村妇扬声道。
戚三与戚长夜一并望了过去,戚三又看了戚大伯一眼,他清了清嗓子:“冯家人不在家?那可糟了,刚刚我亲眼见着一个汉子跑进冯家院里了……”。
“大伯,五弟,你们瞧见了吗?光天化日的这人该不会是来偷东西的吧?”
这说的是那报信的人,村妇脸色当即就变了,还想说话,视线恰好与戚长夜对了个正着。
戚长夜没带任何情绪,他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没想到那村妇倒是被吓了一跳脑补出了一堆东西,譬如威胁啊警告啊……悻悻闭嘴不言语了。
戚长夜:“……”。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再怎么说咱都是亲戚,若真是小贼说什么都得帮搭把手。”戚三挽了挽袖子,转头朝戚大戚二使了个眼色,这俩人倒是比他爹要灵光上一些,作势就要踢开院门。
“哎哎哎……”,大门果真被人从里面拉开。
“戚老哥,你怎么来了?”开门的是个中年汉子,年岁同戚大伯差不多,戚长夜估摸着这应当就是冯大河他爹。
其实戚大伯啊冯老爹啊都不算大,古人向来早婚早育,十几岁就开始相看起人家,只是这些村人常年风吹日晒做些透支体力的繁重农活,很多人年纪轻轻就苍老了面容生出了白发。
冯老爹伛偻着身子,满是褶皱的脸上扯出一个笑来:“刚在屋里睡着了,没听见门口的声音。”
戚大伯将那套言论又重复了遍。
“咱家这都是身强体壮的好小子,有什么活你可着劲儿地使唤,你瞅瞅,我家连农具都自己带来了,保管不让你操一点心。”
他们一行人进了院里,冯家的房子远比不上戚家,屋里根本容纳不了这么多汉子,故而戚家的人只能在院子里等。
戚长夜抱臂站在一旁,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戚家来的都是身强体壮的健壮汉子,就连戚大伯也是做了一辈子农活能挑着两大担柴火一口气从村里走到镇上的人物,八个汉子一同挤在这间小小的院落之中,明明这是冯家的主场,单是在威势上却就已经被狠狠压了一头。
很多时候人做事就是靠着一口气一股劲,冯老爹也不是多有胆量的人,被这十六只眼睛盯的两股颤颤头皮发麻,好在这时冯老爹的两个儿子终于收到了村人的报信,急急忙忙地从田里赶了回来。
冯老爹可算是找回了些底气。
冯老爹共有三个儿子,冯大河是家里最大的那个,也是戚渔嫁的那个汉子,老二去年成亲娶妻,老三倒是还没个着落,同戚家一样没有分家。
他见着儿子倒是放松了些,可紧接着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无他,他儿子无论是在数量还是在身材体型方面都比不过戚家。
“大河和渔哥儿呢?不在家?”戚大伯问。
“他们两个进镇里给大河他娘抓药去了。”冯老爹回道。
戚大伯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往下接话。
戚长夜已经不指望着他这大伯能顶起来了。
“生病了?生的是什么病?抓的是什么药?”戚长夜看向冯老爹。
冯大河勉强也能算是他的堂哥夫,冯老爹的辈分就更大了,但戚长夜的态度却很是随意,冯老三对他的语气有些不满,刚要说话就被冯老二一把捂住了嘴:“你不要命了?那是戚家的老五!”
冯老三打了个寒颤,硬生生地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院子就这么大,院里的人全听到了冯老二的话。
冯老爹胆子本来就小,这样一听便更怕了,冯家人倒是没亲眼见着过戚五打人的模样,但前前后后也听说了不止一回,现在又亲眼见着了人……打眼一看确实有些怵人。
“只是些普通的风寒,具体、具体是什么药我也不太清楚。”
“那郎中开的方子总该有吧?莫不是要回我说方子被冯大河一并拿到镇上去了?又或者家里一副药都不剩了?那总该有些没来得及倒的药渣吧?”
戚长夜一连问了好几句,根本没给冯老爹反应的时间:“再不济往日的药渣都倒在哪儿了?我倒是也勉强认识几种药材,认不出来的也能请个郎中过来看看。”
他说着便要往冯家的灶房走去,冯老爹急忙拦他,“哎哎哎,我想想我想想,我哪知道那都是些什么药啊,一直都是大河去买的。”
“我好像听大河提过,叫什么……什么‘柏树’‘当龟’”。
冯老二想捂住他爹的嘴,戚大戚二一左一右地将他夹在了中间,冯老二急的直跺脚。
戚长夜摇了摇头:“你说的是白术和当归吧?”
冯老爹想了想:“应该是这两个。”
戚长夜打量着他:“可你明明说是沾染了风寒,白术与当归都不是用来治疗风寒的首选药物,做辅做配倒是还有可能,你却偏偏只记住了这么两个……与其说是治疗风寒,不如说这两种药物更常见的使用方式在于安胎药中。”
“冯叔,冯大河和戚渔去抓的真的是风寒药吗?”戚长夜看着冯老爹,“又或者说……他们两个今天真的去了镇子上吗?”
“我在镇上有些朋友,也能托人去守城的衙役处打听上几句,今日不是赶集的日子,想来进镇的百姓也不会很多,是与不是一问便知。”
他们不能硬闯进屋里找人,否则哪至于这般浪费口舌,冯老爹要是一口咬死两人不在他们还真的有些难办,好在这样一问冯老爹便已经开始慌了,在听到安胎药三字时更是脸色煞白。
他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戚大伯终于反应了过来,厉声问他:“姓冯的,你们究竟把我家渔哥儿弄哪儿去了!”
戚家人不惧怕将事情闹大,但有的事情却必须占理,这样就算到了村里面到了镇子上也有话可说,戚长夜在癞子家是这样做的,戚家人在冯家村也是这样做的。
一时间连冯家村的一众想帮着冯大河家撑场子的村汉都面面相觑。
冯大河从院后走了出来:“我在这里,你们别为难我爹了。”
事情肯定是瞒不住了。
正如戚家人猜测的那样,冯家人今日哪儿都没去,冯大河得知了村人急匆匆跑来报的信,急急忙忙和冯家人一起将戚渔藏了起来,戚大戚二在灶房里找到了柴火堆中的被死死捆住手脚的戚渔,见着人的模样当场就红了眼眶,一拳头朝着冯大河的脸就砸了过去。
戚渔身上处处是伤,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满是青紫,戚大伯昨日见他的时候戚渔穿了身长衫长袖,他自然没看出什么来,今天他们来的突然冯家人顾不得遮挡这些,那些伤口便被暴露在了阳光之下被一览无余。
手臂上一条条鼓起的凛子,有些甚至已经破皮流血,青紫交叠的竟同在癞子家柴房里的赵岁岁也没什么差别,显然不是区区一两日就能造成的伤痕,可想而知戚渔在冯家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
戚大戚二与冯家人打成一团,连戚大伯都上去踹了冯老爹几脚。 戚长夜倒没动手,而是拎着棍子站在了大门口,像尊门神一般杵在那里,想进去帮忙的冯家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半天,硬是谁都不敢往前走上一步。
第22章
戚长夜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戚渔与冯大河成婚多年,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连后成亲的冯老二都当了爹爹……冯大河心里滋味可想而知。
冯老爹整日抱着老二家的孩子走来走去的,时不时地还会掏几个铜板给老二家孩子添置些东西,虽说老头花的都是自己的银钱,但冯大河总觉得那些东西日后必定会落到自己手里,只是目前由着他爹暂为保管罢了。
他们早晚都会有分家的那天。
对冯大河来说,老二家孩子就是来帮着撬走冯老汉的钱财的。
戚长夜:“……”。
戚长夜很想说能撬走什么?撬瘸了一个腿的立都立不稳的桌子?还是你家灶房里的那些年纪比你爹都大的锅碗瓢盆?
起初冯大河与戚桐的感情还算不错,但在一天天的油盐酱醋中也消磨了个七七八八,无子一事如根尖刺一般横亘在二人中间,直到后来……
“直到今年,渔哥儿终于怀上了孩子。”
戚大伯瞪圆了眼睛,转头看向坐在戚大身后的戚渔,想说“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毫不知情”,嗫嚅了半天却也没能出声。
他看着渔哥儿瘦弱的身躯,一瞬间像是懂了所有的事。
年初就怀了孩子,却一直没来家里报喜,因为什么还用说吗?
没保住呗。
冯家活多,冯老太自冯大河成婚后就彻底做起了甩手掌柜,一点活计不做只专心盯着家里的银钱,冯大河也是个爱偷懒的,家里的大事小情全压在了戚渔的身上,天不亮就要起床忙活,从田里回来还要挑水劈柴去河边清洗全家的衣物……老二家的仗着孩子也推三阻四,戚渔上山捡柴回来时不甚踩空跌了一跤,他的孩子也彻底没了见人世的机会。
在那日之前,戚渔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了个孩子。
冯家人对此又惊又怒,怒他不好好照顾自己的孩子将流产的事情一股脑地全部怪在了戚渔的头上,惊的是怕这事儿被戚家人知道得罪岳家。虽说戚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杨溪村比冯家村要富庶上不少,戚家人多还比较团结,真闹起来肯定会是他们冯家人吃亏。
大部分人的孩子不会那么脆弱,但戚渔常年干活亏空了身体,他的底子本就不怎么好,就算没有这一遭恐怕也难以将孩子顺利生下来。
后面的事情就更魔幻了,戚长夜按了按额角。
孩子没了不是小事,本应该让戚渔好好养着将身体补回来,但冯家舍不得拿银子去买补身子的药汤,家里也不能没了干活的,被伺候惯了的人哪儿愿意重新干这苦活?他们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逼着戚渔下地,甚至都没让他在床上休息两天。
他们生怕事情传到戚家,时时刻刻都盯着戚渔,两个村子距离遥远,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冯家村的人本来就少,彼此都沾亲带故地更没有人愿意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去帮戚渔送信了。
要不是戚大伯昨日来了冯家这事儿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去,恐怕得等着戚渔死了才能被他们察觉到了。
“那安胎药呢?安胎药是怎么回事?”戚大伯在戚三的提醒下问道。
——戚渔身子坏了不能同房,郎中更是诊断这事过后他未必能再有自己的孩子,冯大河看着老二家的孩子就满心愤怒,一来二去地竟不知在何时同村里的那个寡夫郎搅在了一起。
寡夫郎今年不过也才二十余岁,夫家汉子酒后倒在了水田中一睡不醒,孤身一人过的也不太如意,族里时不时地就有些想强占他夫家财产的心思叵测之辈上门找茬。
寡夫郎想了又想,觉得冯大河家或许能是个依靠,二人没过多久就勾搭在了一起,寡夫郎的肚子里也多了个孩子。
冯大河欣喜若狂,直言他们冯家终于有了后,家里的那些安胎药便是为对方准备的——当然,冯大河是舍不得出这些药银的,都是寡夫郎自己拿的银子,只等着对方生下孩子就把人接到冯家。
至于为什么戚渔还在……因为那寡夫郎如今独居,有了身子更是不方便干活,冯大河便将对方家里的事情也压在了戚渔头上,将戚渔当成下人使唤伺候这两家子人,日日让他煎了药后送到寡夫郎家里,没过几日便成了全村人的笑柄。
戚渔当然也不同意,冯大河上来便是一顿毒打,打后将人捆了丢进柴房关上一夜,第二天早上起床洗漱时再顺手将人给放出来。来来回回折腾上几次,戚渔的命直接折腾进了大半条去,想活下来就只能服软了。
戚渔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戚家人是真的来救他了。
有戚长夜在门前挡着,冯家村的人都不敢上前,过了半天才有个勇敢些的汉子朝前走了一步。戚长夜看了那人一眼,一脚踢上脚下石块,石块擦着汉子耳侧呼啸而去,他甚至后知后觉地听到了石块破空而来夹杂着的风声。
他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入手干燥并没受伤,但他却似乎仍是感觉到了那一瞬间带来的冰冷凉意,他不敢想那枚石子要是照着自己的脑门打过来会是什么样子,只觉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悻悻往后退了一步,再不敢往前走了。
戚长夜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是十足的威慑了。
“冯村长,这不过是戚家冯家两家的事,你真的要发展成两个村子间的事吗?”戚三厉声问。
冯村长脸色不愉:“你们这样嚣张地跑到我冯家村的地盘上闹事,还有没有把我们冯家村放在眼里?”
“冯家这样嚣张地欺辱我戚家的哥儿,冯家有没有把我们戚家放在眼里?”戚三面不改色回道。
冯村长想将事情扯到村子的层面,戚三则一直以两家家事回他,两人掰扯了半天谁都没说服谁,又有着戚长夜杵在这里不敢真的动手——动手也是个输,愿意打架不代表愿意挨打,场面一时间直接僵持在了这里。
戚长夜与戚三在门前守着,院里戚大伯伙同众人狠狠地将冯家人给打了一顿,连尚在病中的冯老太都惊了出来,至于冯老二家的媳妇儿则抱着孩子躲在了屋里,挪过来了一堆家具死死抵着大门,生怕戚家的这群汉子冲进来将自己也拎出去打。
冯老太倒是真的病了,一不小心染了风寒,这方面冯家人倒是没有撒谎。
戚大伯直到自己打的手疼才停了手,停手也不忘狠狠照着冯老爹踹上几脚,打完人他才看向了戚渔,那一瞬间如被泼了一大盆冷水彻底冷静下来——戚大伯长长地叹了声气。
这事儿,该怎么办啊。
亲家关系闹成这样,想修复完全就是做梦了,若是直接就这么和离……大燕朝以仁孝治国,对百姓间的婚配和离倒是没有太多要求,过不下去分开便是,可民间真正这样做了的却依旧是少。
镇上县里的大户人家倒是还能好上一些,村里实在是找不出几例,倒不是因为怕什么所谓的名声怕嚼舌根,有戚长夜在戚家人早就不在乎那劳什子名声了,根本原因在于和离以后无处可去——回娘家吧,像戚家这种几十口人住在同一间院里的哪有那空余房间能让他住啊?戚桐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初来戚家时都没地方住呢,还是郑绣用破木板在角落里单独搭了张破床出来。
不是他们欺负孩子,是家里总共就那么大的地方,实在是找不出空余空间。
就算能找出个角落让他住下,吃什么?穿什么?戚家的小孩都未必能吃饱肚子呢,戚渔这么大一人难道要和孩子们抢饭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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