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嘟噜
他最讨厌别人叫他瞎子。
他明明告诉过闻彻,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眼睛有问题,闻彻也答应的好好的,却不止一次骗了他。
之前也是这样,他因为去取治疗眼疾的靶向药请假一周,特意提前和唯一的家属闻彻交代过要保密,可等他回了科室,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请假原因。
同事小李还送给他一台护目灯:“哥,你家里人说你的眼睛对光线敏感,我特意给你准备了护目灯……”
好烦,只是基因病而已,他不是瞎子,也不需要特殊对待。
周身的气压肉眼可见低了起来,闻格子满意的活动了一下左右手:“瞎子?那算了,我不跟残废一般计较。”
他脚尖踢起一片盘子碎片,碎片打着圈落到沈行月脚边,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抬脚要走,却猛的被一股大力定在了原地。
沈行月精准的握住了他的胳膊,闻格子难以置信的转头,还没等他有所表示,一股剧痛袭来,他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哗啦!”
沉闷的身体狠狠跌在地板上,尖锐的盘子碎片划破他的皮肤和衣服,那片被他踢到沈行月脚边的瓷片,如今就离他的眼睛差了一厘米。
要不是他被踹了一脚动弹不得,眼珠早就被扎了个彻底。
比痛觉更猛烈的,是惊涛骇浪般的惊惧。
闻格子脸朝着地,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救命——救命啊!”
这一切都太措不及防,叶荷一群人惊慌的起身,沈行月一脚揣在闻格子腰上,沉重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滑行,帮沈行月清理了脚下所有的碎瓷片。
只是可惜了他新配的眼镜框,不知道掉在了哪个犄角旮旯,以他现在的视力,是找不到了。
叶荷惊慌的起身,又捂着心口坐下:“来人,来人!把他给我抓住!”
沈行月转身要走,本就模糊的视线却被一片漆黑的身影阻隔,他鼻尖差点撞上来人,想要后退却被有力的手臂扶住。
“小心。”
是闻彻的声音。
不知何时,那些喧哗的声音全像是被掐了嗓子,整个客厅都寂静了下来。
沈行月带着火气,和闻彻隔开了距离,扶在他腰间的手微微一顿,撤了回去。
“有人要解释一下,这是在干什么吗?”
四下皆静,没有人敢说话,叶荷一张脸由红转白,细长的手抓紧了沙发扶手。
闻彻起身捡起眼镜,动作很轻的递到沈行月手里,看着他重新带上眼镜,才不紧不慢的转了视线。
同一时间,只服从于闻彻的保镖占据了整个客厅,无形的压力密不透风的裹紧了在场的所有人。
“说话,”闻彻最后一次冷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
眼镜腿有些歪了,架在鼻梁上有些不舒服,沈行月偏头捏了捏眼睛腿,耳朵里全是叶荷哭天抢地的声音。
家主卧病在床,家族的管制权被闻彻握在手心,他从容不迫的翻着家规,丝毫没有因为叶荷是自己的继母,而有半分心慈手软。
“闻彻,我可是你小妈!你今天敢罚我,我明天就联系报刊告发你,别怪我没提醒!”
得知消息的叶霁云匆匆赶来,棕色眼睛里有水汽蔓延:“哥,行月哥,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管好格子,让他给你们添麻烦了,不关妈妈的事,要罚就罚我吧,我该罚!”
叶霁云面色苍白,眼下有深深的青色阴影,眼底仓惶疲惫,要是放在以前,任务对象的状态如此差劲,沈行月说什么都不会再计较了。
可是他现在知道,叶霁云看着如此脆弱,是因为他通宵打游戏。
甚至131提供的数据面板上,主角没有一丝的感情波动。
这幅伤心的模样,只是装给他一个人看的。
叶霁云扯着沈行月的袖子:“行月哥,我真没想到格子会这样做,我让他赔你一副眼镜,你消消火好不好?”
沈行月垂眸,低头和双眼通红的和小少爷对视。
叶霁云又重重抽泣一声,沈行月低头翻了翻口袋,递给他一节纸巾。
叶霁云自然而然的接过,擦了擦鼻头,他就知道沈行月吃这一套,往常都是这样的,沈行月最见不得他掉眼泪。
“我马上让格子去给你配眼镜!那就不生气了吧?你和格子都是我的好朋友,我……”
沈行月温柔的打断了他:“霁云,这是一副眼镜的事吗?”
第7章 争执
“……行月哥,你在说什么,我有点不明白。”
叶霁云蹲坐在沈行月旁边,小小一只,仰起脸的角度显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苍白面庞脆弱、不安。
“格子确实很过分,可能行月哥不常回老宅,不太清楚格子的个性,他就是被大家宠坏了,但没有坏心思,你看他不是没有伤到你吗?而且我听说格子现在已经去医院了,瓷盘碎片划到了他,差一点点就伤到眼睛了,行月哥你可是知道眼睛的重要性的,这样的惩罚已经够了,大家都是一家人,这件小事就让他这样过去吧?”
说着说着,叶霁云的语气就变得更加伤心起来,
想到被搀扶上救护车的闻格子,和他裸露皮肤上的划伤,叶霁云心里还有一丝遗憾。
他昨晚已经约好了生日那天和格子一起组队开party,这件事一出,估计等他生日过完,格子也不一定养好伤。
闻格子虽然没什么脑子,但最听话,少了他,生日派对也没意思了。
叶霁云看着他,等着他开口把这件事揭过。
沈行月靠回椅背,偏头对闻彻说道:“家规怎么说?”
他双腿交叠,十指相扣,叶霁云似乎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倦怠的厌恶,一闪而过,像是他眼花了的错觉。
叶霁云可怜的表情有一瞬间失控。
今天沈行月是怎么回事?
闻彻合上了那本陈旧的厚重册子,看向沈行月:“禁闭、禁食,具体的天数你来定。”
他顿了下,又补充道:“如果你不满意,也可以不按家规,随你的想法。”
“就按家规来吧,”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再费心了,起身往外走,“我上班要迟到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被屋子里的其余两个人听的一清二楚,叶荷猛地起身,长长的指甲指着他们二人:“你爸还没发话,你个野种,也配罚我?”
闻彻比她高的多,叶荷盯着他,眼中浓烈的厌恶几乎化为实质。
这个野种的眼睛,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真是看一次,恶心一次。
“你以为你翅膀硬了就能报复我?你可别忘了,我的孩子是谁害死的,要关禁闭,也得是你这个杀人犯被关禁闭!”
“妈妈,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哥哥不是有意的,不要再说了!”
身后的喧嚣争吵一字不差的传到他的耳朵里,沈行月推门而出的脚步倏地顿住,火光电石间,他脑袋里浮出昨晚爬上去的那个阁楼。
狭窄的门窗,逼仄的房顶、没有通电和供暖。
叶霁云之前说,做错事的小孩要去住阁楼。
阁楼,是少年时期闻彻的禁闭室吗?
闻彻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把手里的家规放在桌面,朝叶荷往前走了一步。
他垂眼去看不相干的人时,眼底通常是没有情绪的,但此刻却燃起一抹怒火。
童年的事,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从来都不想让沈行月知道,却被这个女人一把打翻,暴露在了明面。
叶荷被闻彻盯着,悚然往后退了一步:“闻彻,你想干什么?你杀了我的孩子还不够,还要杀了我吗?!”
叶霁云飞快上前挡在叶荷前面,扬起苍白脆弱的脖颈:“哥,你冷静点,不要伤害我妈妈!”
紧接着,他猛地转头,像是即将要经受巨大的摧残般求助道:“行月哥,我害怕,你快来劝一下我哥!”
叶霁云声音太凄厉了,虽然按照沈行月对闻彻的了解,他不会对这对母子动手,但他还是抬步转了方向。
“闻彻,冷静,你先送我去上班吧。”
沈行月拦了一把闻彻,推着他的背向门外走。
闻彻眼中血丝倏地迸现。
又是这样,自己还没准备做什么,他就一副害怕叶霁云受伤的模样。
叶霁云后退一步,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眼底有嘲讽一闪而过。
他在担心什么?沈行月在乎的,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
闻彻算什么东西。
“行月哥,我陪你去医院吧——啊!”
闻彻哐当一声锁上房门,不顾门内的惊呼,径直拉住了身旁人的手腕,一把将沈行月抵在墙上。
门外走廊亮着微弱壁灯,闻彻脸色低沉,灯影垂落在侧颜,像一道浓稠深厚的剪影。
沈行月闷哼一声,下意识扭动手腕,却无法挣脱。
“闻彻……你干什么?”
“你心疼叶霁云,在乎叶霁云,我知道,”闻彻低低喘息着,嗓子里的声音压抑愤怒,“那你有用心看过我吗?”
沈行月愕然:“……你说什么?”
沈行月脸上的惊讶是那么的真实,闻彻低头就能看到镜片后的黑色瞳孔,微微收缩着,就好像自己是一个隐形人,他再怎么忽略、漠视他都是合规的。
闻彻反倒不说话了,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后退一步,声音沙哑疲惫:“我去开车,你上班要迟到了。”
——
车上,一路无言。
闻彻不知为什么,没有叫司机过来,亲自坐在驾驶位,浑身散发着生人莫近的气息。
路面虽然清了雪,路面却依旧湿滑,闻彻开的很平稳,一路上虽然道路曲折,但沈行月几乎没有感受到颠簸。
车子驶入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沈行月推开车门出去,湿冷的北风扬起衣角,凌冽刺骨。
他刚刚迈出一步,身后车门开合声响起,紧接着,肩膀一沉,厚重的大衣披在肩上,专属于闻彻身上的沉稳古龙水味道萦绕鼻尖。
“老宅的事情我很抱歉,以后我不会带你出席这种无聊的家宴了,”闻彻垂眸,顿了顿说道,“闻格子和叶荷我会按家规惩处,……叶霁云我不动他,你安心上班。”
沈行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半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没有拒绝肩上的大衣,摆了摆手顶着风往科室方向走:“都是小事,闻总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