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机械青蛙
外人只看得见余氏家族风光无限, 却不知道里面也是一团污秽,余逢春已经算得上是余术怀身边最亲近的人,可他过得也不顺畅。
邵逾白放松肩背, 让余逢春靠得更舒服。
两人默默无言,基本就是这场会议的背景板, 可一直留意关注的李贴台却将一切收入眼中,忍不住抬起胳膊,在会议中途捅了捅坐在自己旁边的周青。
自从会说一口怪里怪气的中文,李贴台就坚持不再用英语或母语进行交流,一定要让所有人听见他的学习成果。
眼下雇佣的专业团队正在谈判,试图为李贴台争取更多利益,而李贴台则公然说起小话。
“快看春天,”他感叹道,“他躺在别人的怀里,像美丽的光。”
周青压着声音说:“你是国际顶尖的航天专家,能不能关注点你该关注的?”
李贴台捂住胸口,做捧心状:“我的职责就是关注美丽的春天。”
周青:……
他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还是朝余逢春的方向看去,然后只看了一眼,周青就回过头,不再看。
“什么感觉?”李贴台问。
周青阴沉沉地反问:“你想要我有什么样的感觉?”
李贴台不说话了,瘦小的男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被高大的黑色皮椅衬得更加干瘪,精明的目光将周青的每一寸神情变化都收入眼底。
片刻后,李贴台意味深长地开口:“我觉得我看到了。”
周青沉默。
整体谈判其实很顺利,已经合作过许多次,加上由余逢春在旁边做花瓶,李贴台很快就签了合同。
接下来半年时间,他将以影子研发员的身份,参与海湾区的走私项目,主要研究开发集装箱夹层的改造方案,这会是项目的开端和关键环节。
等他签完名,余逢春终于屈尊降贵地伸出手。
李贴台紧紧地和他握手,眼神一个劲地在余逢春身上打量。
“春天,你真好看。”
“你已经说过几百遍了,我确信我已经知道了。”余逢春慢悠悠地回应,“再次感谢你。”
李贴台说:“我可以和很多人合作,但我还是愿意见你,你不一样。”
“是的,我也知道我不一样。”
余逢春将手插回口袋,看着李贴台的保镖团队将他带走。
围观全程的周青踱步到他身边:“如果他问先生要你,先生会不会同意?”
余逢春闻言抬眸,细密的睫毛在光下显出浅浅的金色,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周青的脸,反问:“如果我现在要你去死,你会不会同意?”
周青嘴角抽搐,勉强扯出个笑。
余逢春没再理他,转身离开。
而落后他几步的邵逾白却没有立即跟随,而是停在原地,与余逢春同样冷淡的目光落在周青不堪的笑容上。
周青被他看的心里一惊,总觉得这人在心里记仇。
可他和余逢春的事,跟邵逾白有什么关系?
他哪来的立场?
思及此处,周青收起笑容,质问:“你看什么?”
邵逾白目光微敛,仍然冷淡。
他刚想开口,余逢春却在远处喊了一声,很不耐烦地问:“磨蹭什么?”
于是邵逾白什么都没说,转身快步走到余逢春身后。
“你干什么呢?”
等他来到身边,余逢春仍然很不耐烦:“是让我等你吗?”
“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
“最好是这样……”
两人看都没再看周青一眼,一起走了。
*
*
夜里,邵逾白又开始做梦。
梦境的到来完全不受药物或者自身意志的影响,只要邵逾白闭上眼睛,它就一定会降临。
……
他梦见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梦境里,李贴台还是在说很怪的中文,油腔滑调、矫柔造作,怪异的腔调在梦境里更扭曲,带着不祥的回音。
窗外阳光温暖灿烂,两方人问好之后,余逢春仍然以旁观者的身份坐在沙发上,等待谈判结束。
邵逾白也如现实中一样让他靠在身上。
一切似乎没有改变,只是当谈判结束以后,李贴台离开会议桌,走到余逢春面前。
“你看起来很虚弱,春天,”他说,“你心情不好吗?”
他看向余逢春的眼神里有很多的可惜,仿佛目睹一场繁春的凋零。
余逢春靠在邵逾白肩膀上与李贴台对视,呼吸声伴随着胸膛的起伏,通过身体接触传递到邵逾白的感官里,像蝴蝶振翅般轻浅。
邵逾白低下头,注视着余逢春手腕上没来得及遮掩的数道伤痕。
许久后,他听到余逢春说:“其实我最近心情不错。”
“那很好,”李贴台说,“这个男人看起来不错。”
这个男人指的是邵逾白。
梦中的余逢春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啊,我也觉得他不错。”
李贴台又说:“多开心点吧,春天,让美丽更久一些。”
“谢谢你。”
余逢春说,他的手滑到邵逾白的腰上,像是在证明什么。
“我很开心。”
李贴台走了,关门的一瞬间,余逢春就把手挪开。
“不好意思,”他低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的声音很轻,像沾了露水的蛛丝落在晨风中,邵逾白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句道歉。
为着自己刚才把手放在了邵逾白的腰上。
仿佛坚硬漆黑的顽石向他展示了一瞬间的洁白,短短一瞬却触目惊心。
邵逾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位走私世家的小少爷。
似乎总是不对。
……
……
二楼主卧。
余逢春半躺在床上,后背倚着床头,眼眸中有隐约的蓝色亮光出现。
凝视着实时录像里邵逾白紧皱的眉毛,余逢春问:“他是在做梦吗?”
[是的,]0166道,[这其实是碎片融合的一部分。]
闻言,余逢春打开系统面板,看到碎片收集模块那里,最底下的提示小字已经消失,模块显示正常运行。
[这是你的本源世界,既然你和他在这里相遇,那这里的他就是主体,]0166解释道,[我带你离开以后,世界会封闭重启,他的记忆也会随之清洗,融合的过程也是把过去记忆带给他的过程。]
而记忆融合的方式是梦。
余逢春皱紧眉毛,不自觉地裹紧毯子。
录像里,邵逾白在梦境结束的一瞬间就睁开眼,好像早有预料一般坐起身,连片刻惊异都没有,对着墙壁陷入沉思。
这已经不是第一天了。
根据余逢春的观察,每天晚上邵逾白的房间里都是这样的流程。
上床,闭眼,睡觉,做梦,惊醒,然后一夜不眠。
“他会梦到什么?”余逢春问。
[这取决于他今天见到了什么,模块会根据他的所见所闻,将与你那一世的记忆以梦境的形式传递给他。]
所以邵逾白梦见的是上一辈子里今天的事。
余逢春稍稍放心:“只有这些吗?”
[不。]
“什么意思?”
[他的梦境并不一定是完全按照顺序来的,这还取决于他本身的记忆。]
0166道:[哪段记忆带给他的印象最深刻、情绪最强烈,他就会更容易梦见哪段,而且没有次数限制。]
“……”
余逢春一言不发。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0166的声音是系统空间统一出厂规定的无机质机械音,冰冷而不留情面,只是一人一统相处久了,人类情感给0166的声音增添了类人的情绪。
然而当它点出某个余逢春想要忽视的客观现实时,余逢春就能从它的声音里意识到,系统本质上还是冷硬机械的构成物。
[我虽然没有陪着你度过这个世界,但接你的时候也看到过一部分。你在这个世界过得很不如意。]
也许前几个任务世界里余逢春有点惨,但只要和本源世界进行对比,就知道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不然余逢春也不可能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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