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蛇绯
雨还在下……
随着冷空气的不断集结,雨林气温逐渐降低。
对雨林的动物们来说,凛冬将至,一场艰难的生存挑战即将拉开帷幕……
第41章 秋临
在镜流与飔风确认关系的第二个月, 身披青绿的雨林,眨眼间便换上了澄黄的秋衣。
雨水不断连天地显示自己的威能,纵使仍有调皮的小雨, 不顾一切地追寻着地的怀抱,但在秋的召唤下,雨林中所有的事物都选择了臣服。
翠色的叶脉将己身尽数交付于秋的号令中, 棕黄的色彩逐渐逼走了春的绿意, 它们不再蕴含生机。
枯叶蝶般一片一片从树梢间旋落, 在根系的召唤下, 将自身最后的遗产完完全全葬进了雨林的土地里。
叶荣叶枯, 叶堆叶腐……
等寒意褪去, 死的亡灵将凭借着自然的恩赐, 重新孕育新的生命。
但,如果这些在秋日蕴发新意的种子, 不能突破即将到来的凛冬封锁线, 再多的养分对于它们来说也都是是徒然。
这个道理对于动物们来说同样适用。
即便是在雨林生活不到一年的镜流都知晓,丰稻富食的秋天到来, 并不单单只是给雨林的居民们送上自然的馈赠,它更多地意味着更为严峻残酷的挑战即将逼近。
两条蛇必须开始储存越冬所需的脂肪了, 从今天开始……
在温暖的小窝里懒洋洋地展开身体, 撑了个懒腰,对着黑漆漆的巢穴,镜流张嘴打了个呵欠。
越来越低的气温逼出了这条小蛇的潜力, 镜流打算用更柔软的干草以及更温暖的皮毛来加固他们的家,以便过能更好地应对寒冬的来袭。
因而,自从来到云河领地后,在飔风的纵容下, 每天都要睡到太阳爬到正中央才肯起床的小蛇,今天醒得格外早。
往日会因镜流轻微的动作而惊醒的飔风,因为多日连轴转地捕猎与退敌,仍在沉眠。
善解蛇意的温柔小蛇不愿吵醒疲惫的伴侣,他轻轻将自己的尾巴从飔风的腹鳞处抽离,这动作比之落到水面的漾起涟漪的羽毛还轻,飔风完全没有察觉。
从小窝里翻出,突然想起什么的镜流直立起身体,扭头端详着自己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友,他情不自禁蹭了蹭飔风的脖颈。
即使在沉眠中,却依然牢记小蛇气息的飔风下意识地蹭了蹭镜流,倒是把这条蛇吓得不轻。
“飔风,你醒了吗?”
发声器官振动间,镜流用气音低声轻唤着沉眠的眼镜王蛇。
熟睡的飔风做不出任何回答,镜流松了口气:如果飔风醒来,就算再疲累,他也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陪着自己满雨林到处跑。
镜流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陪伴,他只想让飔风好好休息。飔风的动作也让拖延的小蛇意识到,他必须加快速度。
一旦飔风醒来,他一定不会同意自己单独的外出计划。
云河中段领地很富饶,挑战者前赴后继,即便是飔风,也会因为其他蛇连续不断的骚扰与挑衅,而感到虚弱——毕竟飔风不是铁做的蛇,血肉之躯的力量总有耗尽的一日。
不过,即使飔风已经快到极限了,但越是虚弱的他对镜流的保护欲就越强烈,为了守护这条在他眼里柔弱无比的小蛇。
飔风借助爱的力量,硬是在血雨腥风中打下了赫赫威名,没有任何一条蛇可以突破他的防线。
等他再蜕一次皮,他会成为南部雨林当之无愧的蛇王,也因为如此除非是认为自己是雨林中最强大的那批动物中的一员,寻常的动物宁可迁徙到其他领地,也不愿意招惹这条暴虐的蛇王。
但单纯的动物们并不知道,有些意外不是你不主动招惹就可以避免的,这世上还有种叫飞来横祸的东西……
将身体探出巢穴外,准备出门收草收毛收羽绒的镜流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取下了悬挂在洞穴墙壁上的兽骨,塞进了飔风怀里——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约定。
兽骨在,蛇不在,那么小蛇一定是出门办事了,很快就会回来。
“希望能赶在飔风醒来之前做完一切。”看着漫天的星光,镜流如此祈愿道。
*
叮叮当当的声音无间断地在飔风耳畔响起,郁闷地甩了甩尾巴,这条困倦无比的蛇用尾尖揉了揉眼睛,把头搭在小窝的边沿,注视着镜流忙碌的背影。
其实镜流的动作已经很小心了,但没有手作为辅助的他再如何当心,也免不了发出一些细微的动静。
“镜流,”看着忙得热火朝天的镜流,疑惑的飔风懒散地发出了呼唤。
听到飔风的声音,忙于劳作的小蛇扭过身,开心地梭向了飔风,浑身草屑的他在即将蹦入小窝的前一秒,把头撞向了小窝下垫满的干草堆里。
“碰——”草屑飞扬。
飔风吐出了钻入嘴里的草屑,从小窝里爬出来,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帮助小蛇清理他沾满尘屑的鳞片。
“镜流,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你准备这些东西是要做什么?”
看到家里堆积的蛇干,飔风的牙都快咬碎了,除了厮杀时,日日都跟小蛇待在一起的他把脑袋砸破也想不通,镜流到底是怎么在他眼皮底下,捕获那么多猎物,还把它们全部弄干的!
在听到飔风的询问后,漂亮的小蛇意外的骄傲,“这是为了冬眠准备的食物!”
话音才落,镜流立起身体,双眸充斥着渴望,一副求夸奖的表情。
飔风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了,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的还不够,以至于让自己的伴侣在凛冬未至之时,就要考虑冬眠期的食物来源。
哪怕是在贫瘠的北部,生存能力极强的他在冬天也没有亏待过自己的胃,何况这是南部,整片雨林最丰饶的云河领地!
深呼吸了几次,勉力压下怒火,飔风以一种阴柔温和的声音对着自己的伴侣劝说道“你可以把它们吊到外面去吗,镜流?”
他顿了顿,面对不解的小蛇继续说“我们的家是密闭的,你难道想天天闻到这些东西的气味吗?”
镜流被这样声音弄得全身鳞甲无助地抖了抖,清楚知晓这是飔风不在明面上的反对后,小蛇苦哈哈地又把这些蛇干叼到了露台上,用藤蔓挂起来。
原本温馨独特的巢穴,在悬吊起这些蛇干后,瞬间变成了恐怖片中毒蛇BOSS居住的地方。
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的镜流只能捏着鼻子重新钻回了巢穴中,他不想承认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无用功。
“至少它们可以做诱饵,冬天很冷,如果有猎物能主动送上门,我们捕猎时会省下很多时间,与力气。”倔强的镜流为外面的蛇干找到了新的用途,飔风不置可否地嘶了一声。
“冬天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镜流。”飔风把小蛇圈在了自己的身躯中,安抚着焦躁不安的伴侣。
“大部分时间我们都会在休眠,停止了一切活动的我们要耗费的能量本就不多,何况你忘了一件事。”
镜流“诶”了一声,偏着身体歪了歪头,却没想起自己到底忘了什么事。
飔风吐出蛇信,头颈绕着镜流的躯干虚虚盘了一圈,随后将头慢慢靠近了疑惑的小蛇“大部分时候,我们半个月进食一次就足够了。”
是啊!蛇的进食活动本来就不频繁,何况是处于休眠期的蛇。
云省的冬季本来就不长,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只要能捕获到六条猎物,就能安全地让他们度过这个对其他动物而言十分可怕的季节。
忧心忡忡的镜流豁然开朗,不再纠结于食物的小蛇,往羽绒小窝上又堆了一层鸟羽,这个经历了多次休整的窝,现在看起来压根不像是蛇类的住所,反而更像是一个毛茸茸的宠物狗窝。
镜流的确是仿照狗窝建造的,毕竟要满足蛇类避光的需求,又要保暖、通风好,还要什么是比狗窝更合适的东西吗?
反正自己也是小动物,都是小动物借用一下创意又怎么了!
理直气壮的镜流用尾巴戳了戳飔风,示意男友放开自己。
飔风从善如流地放开了对小蛇的束缚,两条蛇越过石墙爬到了巢穴的另一边——长满了苔藓,摆放着几根造型奇特的粗糙树枝,保持着绝对湿润的微缩雨林。
镜流用尾巴不断点戳着头顶满是孔洞的竹筒,大滴大滴的水珠不断掉在两条蛇的鳞甲上,润湿了他们干燥的鳞片。
鳞甲收缩间,镜流舒服地展开了身体,羽绒小窝虽然好,但无法让两条蛇保持体表的湿润,这令他们在睡醒后,必须为自己干燥的鳞片补充一些水分。
虽然大部分时候,不太在意鳞甲保养的两条蛇会直接略过这个步骤,但今天除外。他们享受着微小的争执后,对方对自己的亲近。
在这样生活中,纵使充满了鸡飞狗跳的偶然事件,但只要两条蛇一直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打倒他们。
毕竟,这是两条抛弃了天性,放弃了本能,只为了相爱的眼镜王蛇啊。
北风越过山巅,冷空气紧随其后,冬季的先遣部队不断向雨林袭来,越来越低的温度是它们为了迎接暴君所做的努力。
冬天,快到了……
但在真正面对这位暴君之前,两条蛇的家里,镜流虚弱地攀上了枯枝。
第42章 败者
“镜流, 你还好吗?”满面愁容的飔风担忧地看着镜流,长尾从身后探了又探,最后徐徐地从半空落下, 轻轻搭在了镜流头边的树枝上。
镜流张了张嘴,喉咙却如同被最粘稠的树汁黏住,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能用摆头的方式, 示意自己没有什么大碍。
但他的表现却无法作为自己安然无恙的辅证, 他甚至没了爬动的力气, 只能靠着重力的惯性努力挪动着自己。
这条活蹦乱跳的小蛇, 已经连续数日怏怏不乐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吃不下东西,不想出门, 连对伴侣的回应都提不起兴趣。
世界在他的眼中, 骤然失去了以往缤纷的色彩,只余灰白的沉寂。
看着焦急的飔风, 镜流很想贴紧这条蛇,用亲密的爱语, 佐以宽慰的语句, 安抚自己的伴侣。
只是他太虚弱了,方才的摇头就费尽了他积蓄许久的力气,他侧着身体倒回了枯枝上。
那双含月凝星的眼眸, 此时已经看不清原本的色泽,绚丽的鳞甲也被覆上了一层磨砂质感的灰白皮肤,片刻后,这条无论怎么摆动尾巴都觉得不舒服的小蛇, 回到了巢穴的地板上。
盘起身体,镜流把头搁到了分叉的树干上,安静地注视着一旁的飔风。
看着虚弱的伴侣,飔风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帮助心爱的小蛇,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腹腔震鸣,一波又一波嘶鸣的声浪在巢穴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那条披满了墨色鳞甲的尾尖迟疑地往前一伸,温柔地拂过镜流的头顶,有心安抚男友的镜流缓缓蹭了蹭这条尾巴,但不知触碰到了哪里,他嘶了一声。
飔风的尾巴马上缩了回去,此时,变得异常胆怯的他不敢再触碰小蛇。
他烦躁地在巢穴里游来游去,强壮的躯干压迫着草叶们,它们不堪重负地发出了“沙沙”的痛苦哀嚎。
直到一旁的镜流传出了一声痛苦的嘶鸣,心急如焚的飔风,这才舍得放过它们,不再让它们一道感受自己无法与小蛇感同身受的莫大悲伤。
蜕皮时的蛇是极其敏感又虚弱的,不同于粗神经的飔风蜕皮时对小蛇靠近的满不在乎,柔弱的镜流对于巢穴中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十分警惕。
以至于他在面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飔风时,瞬间发出了威胁的风鸣声。
这声音沙哑又低沉,压根不会出现在正常的镜流身上,只是,此刻已经被兽的野性所支配的小蛇,只愿意相信由远古基因指挥的本能——他要求飔风离开。
小蛇的驱逐让这条强壮的眼王有些伤心,他静立了许久,在那双已经看不到半点温情的灰金色眼瞳中,飔风看到了灰头土脸的自己。
虽然事实上,这条沾染了镜流爱干净习性的蛇,根本不可能让半点灰尘留存在自己的鳞甲上,但为爱臣服的蛇王,在心上蛇的敌意里节节败退。
只要一日不曾忘却他们之间的甜蜜,飔风就会以心为赌注,将自己的爱与天性置于天平的两端,直到将一身血肉全部输给镜流,直到这条小蛇全然接纳自己,他才肯罢手。
于是,选择尊重伴侣意愿的他垂下头,整条蛇匍匐在满是苔藓的地面上,垂头丧气地向巢穴外爬去。
但一条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尾巴拦住了他,飔风陡然一转身,看向了尾巴的主人。
却见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小蛇,此刻双瞳充血,眶鳞滴泪,将自己的头狠狠撞在略显尖锐的石棱上,无助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