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蛇绯
藏在阴影里的王强走了出来,劝了一句,间刘华实不理他,他叹了口气,拍了拍精瘦青年的肩,对着青年小声道“老三,刘哥在气头上,你别往心里去。”
随后,他把手伸进裤兜,掏出了一沓红彤彤的票子递给了青年“哥给你的零花钱,不够再来找哥要。”青年喜笑颜开接了钱,兴高采烈地跑出了门。
见状,王强收回视线,蹲在了刘华实身边“刘哥,林子要什么没有,不就是两千万的货?就说最近抓得严,叫赵老板再等两天就是了。”
刘华实斜着眼睨了他一眼“这么容易?你去跟老板说?”
王强讪讪一笑“我哪有那本事……这不,还是得指着刘哥你……”
“行了行了。”刘华实听烦了恭维的话,摆了摆手“叫老四老五收拾好东西,你去看看车的油还够不够,等老三回来,我们就进林。”
“诶,我这就去。”王强爽快应了,转身指挥着其他几人开始忙碌。
刘华实眼神幽深地看了看不远处的茂密森林,喃喃叹了一声“本来想少作点孽的,又是春天……哎,谁让我们的命都不好,这刀口舔血的日子哟,总归没个头……”
水烟袋咕噜噜地响了半天,将惆怅与软弱尽数埋进心底。回过神,刘华实又是那个十里八乡有名的冷血猎人,这个人的脑子早就被动物的血腐蚀殆尽,除了金钱,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们这些人所赚取的每一分钱都浸满了动物的哀嚎,砖屋旁被翻了几翻的焦土之下,不知埋了多少魂断此处的可怜动物……
“轰——”
罪恶的发动机又一次响起……
*
当如惊雷般的动静在两条蛇耳边炸响,本来浸在梦乡里的镜流尾巴一扭,从甩在了头顶,意图阻止这恼蛇的动静侵入耳道。
“镜流,”飔风环紧了身体,布满暗黄色环纹的躯干牢牢捂住了小蛇,他的轻唤声压倒了外界的杂音。
在熟悉的气息的紧紧包裹下,镜流缓缓舒展了自己的身体,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
在飔风那满是情意的柔和目光中,这条算得上疲累至极的小蛇将固定自己的力道一卸,头一歪,在伴侣的怀里又一次沉沉睡去。
但那一声一声如浪般涌来的噪音并不打算放过他,那声音越来越大,甚至盖住了巢穴外鳞甲摩挲树皮的声音,沾满了泥渍与铜锈的老旧皮卡在林间疾驰,发动机带来的轰鸣声搅得昏昏沉沉的两条蛇不得清净。
不只是小蛇,连飔风都觉得这动静太过喧闹,如同那日云河边那只会飞的银白色的东西一样,不该出现在这里。
用尾巴轻轻拍打着不安的伴侣,飔风吐出了信子。
突然,像是探测到了什么,不详的气息从舌尖涌入心间,飔风瞬间松开了镜流。
把心爱的小蛇塞回了羽绒小窝,他滑到了布满干草的地面上,没了伴侣的温暖怀抱,镜流发出了一段不明意义的呓语,似乎在抱怨。
但飔风来不及安抚他了,他只是带着些许歉疚,眷恋地蹭了蹭小蛇的面鳞。
不等两条蛇再温存片刻,飔风身后鳞甲摩挲树皮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它越来越近了……
这条警惕的眼王猛地调转身体,整条蛇如山岳一般直立起上半身,瞬间扩开的枕鳞让飔风的腹腔发出了风啸,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气将巢穴原本的温馨尽数吞噬。
“飔风,”听到风鸣的镜流,从小窝里探出一颗圆润光滑浅灰色的小脑袋,双眼迷蒙地看着伴侣,“又要下雨了吗?”
只是巢穴里除却此起彼伏的风鸣,没有任何蛇的回应,突然意识到什么的镜流,陡然清醒,借助与鳞甲颜色极为相似的羽绒的掩盖,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的躯干,金黄色的圆瞳往巢穴的大门处看去。
只见飔风紧紧盯着那棵不断颤抖的小树,饱经风霜的可怜大门颤巍巍地发出了领蛇牙酸的被挤压声,旋即,一条有着黑色斜纹的脑袋吐着蛇信,张牙舞爪地将头伸入了两条蛇爱的小窝里。
那双有着黑色竖线的冷漠双眼,借由热感带来的敏锐感知,将巢穴的全貌尽收眼底,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那贪婪的目光掠过了飔风,直直钉向本不该出现在争端里的镜流中。
本来只是来探测此地领主状态的它突然有了食欲,那条漂亮的小蛇肉质一定很劲道……
怀揣着一些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它咽了咽即将溢出口腔的涎水,那垂涎欲滴的目光一次又一次越过飔风的防线,一寸寸丈量着镜流的躯体。
小蛇被这视线吓得缩回了小窝里,但又因伴侣在身边的强大底气,镜流缓缓从小窝里爬了出来,发出一声声威吓的嘶鸣声。
飔风侧过头,无奈地看了看心爱的小蛇,镜流置若罔闻,全然忽视了飔风那不赞同的目光,他亦被那条蛇明目张胆的挑衅惹出了八分火气。
轻轻地“嘶”了一声,飔风不愿让小蛇参与这场堪称生死决斗的恶战,他状若无意地用尾巴把悬空在小窝上的镜流重重往下一扯。
“飔风!”
重心不稳的小蛇发出了惊呼,跌在了柔软的小窝里,羽绒绊住了这条蛇的脚步,没等他挣扎出窝,飔风与那条蛇的对峙就进入了新的阶段。
“镜流,乖乖待在家里,我很快回来。”匆匆撂下这样一句嘱托后,将最后的半点温情全送给了自己心爱的小蛇,全然进入备战状态的飔风朝着那条侵入巢穴的缅甸蟒扑了上去。
那条蛇吓了一跳,赶忙止住了继续往前的动作,肌肉发力,调转蛇头,整条蛇顺着来时的方向,退出了巢穴。
很显然,战斗经验同样丰富的它,无比清楚一条几乎与它同身长的剧毒蛇,在争斗中能给它带来什么威胁的。
何况飔风的躯体甚至比它还要更长一些,这条拥有夸张体长的眼镜王蛇,实在让它很有压力。
但正如人心一样,蛇心也是贪婪的,这片富饶的云河领地,和巢穴中这位领主的美丽伴侣,它都想要。
在亲眼目睹过镜流与飔风的交流后,这条蛇的食欲已经被新的欲望所取代,现下正处春季的末尾,有些躁动再正常不过了。
飔风显然看出了这条蛇的打算,他被气得发出了连续不断的风鸣,对于敌人,本就称不上温和的他,因为心中暴虐的杀意,他的眼瞳甚至有些充血。
两条蛇一前一后从树上梭了下去,他们共同放弃了将巢穴作为战场的打算,尤其是飔风,他不愿让心爱的小蛇真正见到自己毫无理智的残暴模样——会吓坏镜流的。
回到地面的两条蛇对对方使出了看家本领,蟒蛇迟缓的动作让它在这场追逐战里吃尽了苦头,他们的实力差距不大,但与镜流相处多时的飔风学会了人类的狡诈。
聪敏的他选择了游击,缅甸蟒的鳞甲的确能为它抵挡大部分的攻击,可飔风最强大的招式并不是蛮力,他的毒液还有很多,够跟这条莽撞无脑的蛇玩上很久……
“嘶——”
傲慢的蛇王发出了嘶鸣,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定下了赢家,剩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
胶皮鞋陆陆续续踏过了两道如车轮碾压模样的辙印,王强蹲下身,摸了摸潮湿的泥土,发出了惊叹,“豁,刘哥,你真神了,这里真有大蛇啊!”
第48章 命悬一线的蛇
“哎——”
郁闷地盘在小窝里, 用尾尖撑着头的镜流对着空荡荡的巢穴叹了口气。
“又不带我……飔风!讨厌鬼!”嘟囔着抱怨了一句,镜流下意识就想追逐伴侣的气息而去,但看了看自己鳞甲上钩挂住的墨色鳞片, 后半截身体几乎没了知觉的小蛇又叹了口气。
就算飔风带着他一起去又能怎么样呢?行动不便的他别说在战斗里给蛇帮上什么忙,不添乱就是万幸了。
回想起近两个月丰富的夜生活,镜流试探性地摇了摇尾巴, 那令蛇销魂的酸痛, 让本来实力就不算顶尖的小蛇, 彻彻底底丧失了战斗力。
痛苦地把面鳞皱成一团, 鳞片发烫的镜流彻底绝了在战场上帮忙的念头, 哪也去不了的烦躁小蛇打算在小窝里睡一会儿, 乖乖等待飔风回巢。
不过, 实在担忧伴侣的镜流根本睡不着,体型已经超过三米五的他在小窝里动来动去, 流光溢彩的躯干把小窝搅得一团乱。
“嘶——”
在不注意间, 烦闷的镜流压到了尾部那略显红肿的脆弱之处,紧接而来的酸胀感让他全身发麻。
他倒吸了口凉气, 支撑身体的力道一卸,毫无反抗之力地倒在了羽绒里。
几片从固定小窝的树枝间溜出的羽毛一弹而起, 它们在空中庆贺着自己的自由。
半晌后, 在风的吹拂下,慢悠悠落下的羽毛们,回归了自己的来处, 一片顽皮的绒羽正正好掉在了生无可恋的镜流的吻部边。
正要探出蛇信的镜流,在感受到舌尖毛茸茸的触感时,他发出了一声尖啸,受到惊吓的他, 整条蛇以一种极其艰难的姿势跳了起来。
“咚——”可怜的镜流掉在了巢穴的地板上。
挣扎着想要爬起,但骨骼活动间难免扯到酸胀的肌肉。
“唔”小蛇璀璨的金瞳附近甚至渗出了泪花,他下意识看向了飔风,可往日总能在第一时间安慰自己的伴侣不在巢穴。
镜流更委屈了,这条柔弱的小蛇发出了低低的泣音,这声音能让他的伴侣为此心碎,但在别的动物听来,这掺杂着风鸣的嘶鸣声,是那样的阴冷可怖。
与两条眼王同居榕树的松鼠就因这风鸣声浑身颤抖了起来,但警惕了半天也没找到天敌踪迹的它,对于这连续不断从下方传来的蛇鸣,满是怨愤。
它烦躁地用两只前爪堵住了耳朵,可那韵律奇特的风啸声并不打算放弃骚扰这只可爱的小动物
片刻后,敢怒不敢言的松鼠愤怒地跺了跺脚,带着自己储藏的部分松果,从树洞里窜了出去——它打算搬家了,没有小动物能受得了两条强大天敌的骚扰,尽管他们并没有恶意。
压根不知道自己凭声音就吓跑了一只动物,如今称得上半身不遂的镜流依旧在地面上艰难地挣扎着,好不容易爬到兽骨边,畅饮了一番飔风早上新换的清水。
觉得自己好一些的小蛇蠕动着身体,把自己挂在了巢穴的大门处,隐秘了心中对于伴侣未归巢的恐慌,镜流期盼地留意着每一声碎叶响起的声音。
等了一会儿,依旧没等到飔风的镜流,焦急地挪动着尾巴,让自己盘在了竹台上,他眼巴巴地看着远方,等待伴侣为自己带来战斗的喜报。
飔风一定会赢!这条盲目的小蛇是如此相信自己的伴侣。
而此刻,领地之外,飔风的确已经获得了胜利。
很是费了一番精力的他气喘吁吁地趴在了泥泞的地面上,玄铁一般的鳞甲上沾满了碎叶与泥渍。
这样的狼狈姿态对这条极其注重形象的眼王来说,非常不可思议——自从爱上镜流后,保持鳞片的整洁光滑就成了他的必修课,如果不是真的经历苦战,他不会如此。
他们从领地的中央一直缠斗到了领地之外,耐力比不上蟒蛇的飔风很是耗费了一番精力,才把这条拥有坚厚铠甲的巨蛇生生拖死在了他的毒液之下。
来不及再做停歇,有些力竭的飔风只是随口吞食了一窝没了亲鸟照拂的鸟蛋,就叼起了眼前盘成一团的战利品,他的动作很是粗鲁,对于非镜流的动物,这条残暴的眼王压根不懂什么叫温柔和耐心。
在那半拉半拽的蛮力之下,缅甸蟒的皮甲都被那尖锐的獠牙划开了几道深深的口子,凝固的血液在那几道伤口处晃了晃,飔风的毒液死死遏制了血液想要奔涌而出的欲望,将它们牢牢封锁在了蟒蛇体内。
他要把这条蛇新鲜完整地带回家,然后与镜流分食,它所提供的能量能让他们在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不再需要捕猎。
想到可爱的伴侣,飔风兴奋地叼紧了嘴里的蟒蛇,这条曾经也算雄踞一方的巨蟒在看起来是如此的憋屈。
但死去的猎物没有抗议的权力,飔风轻甩尾巴,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往领地中央的巢穴奔去。他归心似箭……
然而,就在在两条蛇彼此等待之时,真正的不速之客却朝着巢穴的方向落下了一串罪恶的足迹。
那渗血的编织袋里,半死不活的动物们还在哀嚎。
*
“碰——碰——碰——”
火药出膛的声音打破了雨林的静谧。
习惯了蛇的生活,早就将这属于人类的武器记忆封存在芷河边的镜流,好奇地爬到了竹台上。
耳畔响起了一阵落叶碎裂的声音,在雨林里几乎不存在天敌的小蛇丧失了初来时的警戒,满心以为是飔风归来的镜流不顾酸痛的身体,动作迅捷地冲下了树。
树下的偷猎者们看到了他,以为镜流要攻击自己的赵毛发出了一声惊呼,手舞足蹈地抬起手里的猎枪,对着镜流扣动了扳机。
“碰——”警示危机的雷达在镜流脑子里疯狂跳动着,小蛇下意识地听从本能号召,窜到了左边的树枝上。
“老三!你作死啊你!开什么枪!那只穿山甲被你吓跑了!”在被迫放跑猎物的刘华实,将那阴森森的目光扫过来之前,王强的训斥先落在了赵毛身上。
四个人的目光一同聚在了赵毛身上,这个年轻的偷猎者在同伴们的瞪视下,喉结动了动,咽下了意图狡辩的话。
他伸出手,指向了树枝上警惕的镜流,谄笑着对着自己的老大道“刘哥,强哥,老四老五你们看树上那条蛇,那身皮子漂亮不漂亮?”
闻言,四个人的目光又齐齐看向了镜流,这条漂亮的眼王让他们眼前一亮,刘华实那估量商品的眼神,让这条小蛇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就要逃跑。
可上是他与飔风的爱巢,下是虎视眈眈的偷猎者,进退两难的镜流一时没了主意,为了保持体力,不敢擅动的他停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