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蛇绯
他颤抖着身体,将头贴在了伴侣宽厚的背鳞上。
“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是那群人又来了吗?”实在恐惧的小蛇连声音都在发抖。
飔风心疼地蹭了蹭小蛇因为抖动而不断发出“窸窣”声的鳞甲,安抚着自己陷入旧魇的伴侣。
“镜流,别想那么多,我在呢。”
镜流缠紧了飔风,扭动着身体,把头转在飔风的腹鳞旁,试图在伴侣庞大身躯的荫蔽之下,定一定惊慌失措的内心。
并非是他怯懦,只是这在领地难得出现的一幕,实在令蛇惊惧至极。
尤其是对于一条差点死在人类手里的小蛇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偷猎者皮卡上滴落的血迹一样,更令蛇害怕了。
*
镜流的惊恐,被风准确无误地传达给了领地上生活的每一个居民。
虚弱的领主是最好的食材——生活在云河领地的有鳞生物们蠢蠢欲动了起来。
没蛇愿意被一直压制着……
哪怕它们不需要领地,但它们也不想在两条随时可能对自己出手的蛇的死亡阴影之下,胆战心惊地度过自己本就短暂的一生。
毕竟自从镜流与飔风一道占领这片领地后,在这两条成年眼镜王蛇的镇守下,原本杂乱无序的领地早就翻了天覆了地,已非昔日那般群雄割据的模样了。
曾经在领地中享有特权的僭主们,亲眼目睹着曾属于它们的肥美餐食与休憩之所,全部被两位新领主占了个彻底。面对自己断崖式下跌的地位,它们自然不会那么心甘情愿。
更何况,在飔风的威势下苟活,还要面对镜流层出不穷的新奇点子的折磨,被生活的重压折腾得快喘不过气来的爬行类们,早就逃的逃,死的死,进肚的进肚。
没有一条蛇能理直气壮地告诉所有动物,自己跟领主没有旧怨。
因此,如今还能在这片领地生活的蛇类,自然不会是什么善茬。
“呼——”
飔风发出了威吓的声音,突然直立起的他,不善地俯视着一条从灌木林中窜出的胆大妄为的王锦蛇。
它可能是活够了,居然想对镜流下手。
在飔风遮天蔽日一般的黑影下,这条蛇僵硬地转过身体,灰溜溜地往来路爬了几米。
但正依偎在飔风背鳞上的镜流,突然听到疾风掠草般地鸣啸声,等他回过神时,就看见自己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张着嘴的陌生蛇头,左扭右扭地试图破开自己伴侣的鳞甲。
被吓了一跳的镜流下意识发动了攻击,锋利的毒牙瞬间穿透了面前蛇的上下颌,大量的毒液被注入它的体内。
两条蛇通力合作之下,这条自寻死路的蛇就成了飔风饱腹的美味辣条。
静静地注视着进食的伴侣,已经被雨林生活腌入味的镜流完全忘记了初遇时的恐惧,他只觉得面前这条强大残忍的蛇,实在魅力四射。
爱意取代了梦魇,小蛇蹭了蹭飔风。
“飔风!飔风,飔风……”满心欢喜的他一声声地呼唤着黑色眼王的名字,正在进食的飔风差点没被噎死。
他含糊不清地“嘶嘶”了两声,回应了镜流,随后,他苦大仇深地看着还剩一半的食物,深吸口气,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了这条算得上大餐的辣条。
剥开清丽秀美的外套,与雨林其他领地别无二致的云河领地,是最血腥残酷的斗兽场之一。
意图动摇领主宝座的挑战者们非生即死的下场,便是对弱肉强食这一道理最好的诠释。
解决完突发情况的两条蛇,休息了片刻后,拗不住镜流的飔风,勉强同意了小蛇打算探寻血迹源头的想法。
而在看到河边那条奄奄一息的蛇后,体会到久违的失语感的飔风,愣在了原地。
片刻后,他的头往后一缩,绕着背鳞上的小蛇缠了两圈,不知是在保护镜流还是从镜流身上汲取力量。
随后,这条恢复了正常的蛇,对河边突然暴起的蛇发出了惯例性的询问。
“听叶,你来做什么?”
听到这句平静的询问后,在场两条蛇的目光都投向了飔风。
总觉得听叶这个名字极其熟悉的小蛇,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
“飔风,她是你姐姐?明月说的那个?”
小蛇亲昵地趴在伴侣头顶,对他咬着耳朵。
但飔风来不及回答他了,因为听叶开口了。
“我快死了,飔风……”
这条在同类中算得上美貌的雌性眼王,目光哀伤地看向了盘起的尾部。
“如果这是你的领地,请你让我在这里停留片刻,我太累了,已经游不动了,当然,”听叶的语气陡然一升,她故作轻松地看向了飔风与他头顶上有些焦急的镜流,“我不会打扰你们太久的。”
听叶的伤太重了,才说完,她就趴回了原地,虚弱地喘着气。
看不得蛇受伤的小蛇不顾飔风的阻拦,一条蛇溜了过去,在看到听叶伤口的一瞬间,镜流不忍地别过了头。
她的背鳞被某种锐器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缝,伤害她的东西是奔着她那身浅棕色的美丽鳞甲去的,根本不打算给她留半点活路。
飔风亲人在眼前濒死的场景,让恍惚的镜流仿佛看到了曾经于车祸中丧命的双亲,同样是一片血红……
“飔风,我们救救她吧,她还活着……”
面对镜流的请求,不在乎亲缘的飔风看了看小蛇,投降似地叹了口气。
“好,我们救她。”
第65章 叶落 中
飔风答应得爽快, 镜流蹭了蹭他,对着善解人意的伴侣,小蛇一如既往地充满了感激与喜爱。
没有动物会像飔风一样, 这般纵容他突如其来的任性了。
收拾好心情,镜流试探地向前游了半米,奄奄一息的听叶抬起眼眸看了看面前这条艳丽无比的同族。
她听到了镜流与飔风的对话, 但她真的撑不了太久了, 强逼着虚弱的身体调转了头颅的方向, 迎上了那双金色的眼眸。
鲜血仍旧不断从她背部撕裂的伤口涌出, 在这条包裹着某个物体的身躯下, 汇成一个鲜红的血洼。
“让开!”
听叶发出了短促的驱离声, 身受重伤, 又得保护怀里仿佛见不得光的宝物的她,并不愿意深究飔风与镜流的关系。
她不想知道这条获得了自己兄弟许可, 而得以留在这片领地上的镜流, 到底是什么身份。
尽管小蛇是出自好意,但对于一条勉强还能算是正常的眼镜王蛇来说, 陌生同族的靠近,只会让她好斗的本能占据上风。
虽然她快死了, 但在濒死的状态下, 只会爆发出更凶狠的力量的听叶,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镜流,发出了一声虚张声势的风啸。
肌肉挤压间, 自听叶伤口出而不断涌出血液,流速更快了。
看着略显警觉的听叶,镜流稍稍回升些许的心情彻底沉入了谷底,他下意识地追随着尾巴, 后撤回了飔风身边。
大话说早了,得不到伤者配合的镜流,重重叹了口气。
如此严重的伤,并非能与飔风当初的伤口一般,只是剥离腐肉,再佐以草药与包扎的树叶,就能在日复一日的休养中完全愈合。
那身浸透了血液,看不出本色的殷红鳞甲让小蛇觉得心惊。
面对气息微弱的听叶,镜流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救她。
只是,小蛇瞬间低沉的情绪,令一旁的飔风误会了。
在飔风眼里,方才信心满满的活泼伴侣,就因为听叶不识好歹的驱赶声,陡然变成了一言不发的消沉小蛇。
面色由晴转阴的他,目光不善地看着听叶,打算在现在就结果了自己这个姐姐的生命。
反正,他本来就是明月所诞下的孩子中最冷血的那条蛇,根本不在乎什么亲缘不亲缘的。
如果是幼时曾照拂过自己的明月,他或许还会手下留情,但这是听叶,许久不见,一见面就惹得自己挚爱伴侣伤心的听叶……
*
沉默的飔风蹭了蹭自己心爱的小蛇,用头将镜流拱开了自己身侧,猛地一转身,迅速向河畔逼近。
这突然的动作吓了镜流一跳,他下意识缠紧了飔风未抽离的尾巴,把不知为何暴起的伴侣拽回了身旁。
“飔风,她在紧张,你不能过去。”
以为伴侣是要关心姐姐的镜流,把头靠在方才被自己拽紧的尾巴上,轻柔地用脑袋摩挲了两下,以示安抚。
“我,镜流,我不是,不是”
支支吾吾的飔风引起了小蛇的疑惑,伴侣心虚的模样让镜流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听叶的身份。
“她是你的姐姐,飔风,不是你的猎物。”
依旧以人类亲缘关系看待动物们的小蛇,无法接受飔风犯下弑亲的恶行,而飔风看着小蛇郑重的目光,让杀意渐渐散在空气中。
“我知道,镜流。”
得到了飔风隐含的保证后,稍微放下心的镜流不再提及此事。
毕竟,如果不是自己的要求,哪怕听叶死在这里,飔风都不会对她多投一个眼神。
何况,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
因为失血过多,听叶的身躯不断抖动着,明明全身都被灼热的阳光包裹,但这条眼王仍就因为失温而不断颤抖。
于是,顾不得细究伴侣的罪状,焦急的镜流匆匆落下一句:“飔风,我得去上次的地方找那些人,她的伤需要缝合,我救不了她,你在这里守着,我怕其他动物会对她下手。”
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准备离开的小蛇又补了一句“我很快就回来,不要担心。”
小蛇不是没有想过把听叶直接送到村子里,省去带着柳妆回来的时间,或许听叶能得到更好的救治。
可,听叶伤得实在太重了,而且这位警惕的伤员压根不会配合他们的运送。
万一她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那镜流会后悔一辈子的。
为了听叶的蛇身安全考虑,小蛇只能遗憾放弃了这个办法,甚至善解人意地准备为许久未见的姐弟俩留下闲谈的私密空间。
于是,尾音未落,甚至还未得到飔风的应允,镜流便化身为一条浅灰色的虚影,直直钻进低矮的灌木中,留下愣在原地的飔风。
已经去了好几次村子的小蛇,轻车熟路,一路狂奔。
呆呆看着镜流已然消失的背影,作为被他遗落在原地的伴侣,飔风的心情五味杂陈——
镜流总是那么温柔,可是,为什么小蛇总要在别的蛇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
想到这儿,飔风冷厉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听叶身上,黑色的圆瞳中凝起了深深的杀意。
自从爱上镜流后,这条霸道又残忍的蛇,接受不了任何能分散走小蛇注意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