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蛇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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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俱寂之时,响彻天际的象鸣,让昏昏沉沉的飔风骤然惊醒,借着微弱的星光,他的尾巴搭在了迷迷糊糊的小蛇耳边,试图阻拦那堪比天雷般的动静。
感觉到熟悉长条物体,吐着信子睡得昏昏沉沉的镜流蹭了蹭飔风,但下一秒,扰蛇清梦的象鸣声直接贯穿了两条蛇的家。
被迫清醒的镜流委屈巴巴地蜷着身体,看向了飔风,下午因为调皮被伴侣狠狠制裁过一番的他,现在只想睡觉。
而这时,略显稚嫩的象鸣声又一次响起。
实在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的镜流,撑着酸疼的尾部,靠着上半身肌肉发力,在飔风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小蛇一个踉跄,跌在了小窝外的干草之中。
他尽力的伴侣,也只能堪堪含住他未完全抽离小窝的尾尖。
不过,这本欲搭救镜流的行为,却更加重了小蛇尾尖的痛楚。
扭动着身体,从伴侣嘴里把尾巴抽出来的镜流,赶紧把再次受创的尾尖叼在嘴里,控诉的看着飔风。
理亏的飔风迅速梭出了小窝,在镜流身边垂下脑袋,蹭了蹭他。
“我,”
认错的话还没出口,象鸣声就又一次打断了他。
两条蛇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镜流拖着疲惫的身体顺着飔风颈部爬了上去,让自己整条蛇都挂在漆黑的鳞甲间。
“是小象的族群吗?”
爬到露台上,看着树下不断应和着远处象鸣声的新朋友,镜流询问道。
从没与一头象交过朋友的飔风,听着象足碾过地面轰隆的声音,想到或许他们马上要迎来一群丛林恶霸的友谊,他深深叹了口气。
随后,这条没回答小蛇问题的蛇,将一直压抑在心中的疑问抛给了镜流。
“镜流,我的小蛇,为什么你总是那么招别的动物喜欢呢?”
第72章 危机前夜的爱之论
“我想, 这就是爱的力量。”
在小象发出的昂嗷的叫声中,镜流伸长颈部,弯着躯干, 将头扭到飔风面前,与他对视片刻后,缓缓地靠在在伴侣心脏部位, 轻声回答道。
本来还在为小蛇突然的亲近, 而感到喜悦的飔风在听到镜流的回答后, 瞬间把脑袋从小蛇的头顶猛地一提, 对着巢穴下的象群侧眸以视。
片刻后, 他颤着声音, 正准备询问小蛇最近对他是否有什么意见, 这才会喜欢上一头未成年的野象。
只是“你,”字才出口, 他就被伴侣续说的话语打断了。
“关于友情的那部分爱。”
话音未落, 镜流就追着伴侣高高扬起的头颅,同样抬起了上半身。
“这是我的天赋。”
在这一刹那, 镜流突然明悟了到底该如何处理朋爱与爱之间的关系,小蛇轻轻蹭了蹭自己的伴侣, 他想要彻底解开飔风的心结。
“我喜欢跟它们交朋友, 喜欢帮助那些非食物与敌人的弱者,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对你的爱会减弱分毫!”
小蛇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飔风怔住了,但他心爱的伴侣却仍未停止剖心的表白。
“飔风,”
镜流轻唤着面前这条陪伴自己度过数百个日夜的眼镜王蛇,温柔又缱绻地将自己的身体缓缓绕着他, 轻轻缠住。
月光之下,那身浅灰色的鳞甲映出了星夜。
环纹交叠之间,飔风是如此的渴求着与心爱的小蛇,彻彻底底融为一体,当然,这与食欲无关。
只是在看到镜流迟缓又扭曲的动作,欲盖弥彰的飔风往后一仰,带着小蛇一起倒在了竹台之上。
用干枯的草叶紧紧绑在榕树之上的竹台,因着两条蛇突如其来的动作,不堪重负似地发出了“嘎吱”的尖叫。
此时一阵风吹过,台面晃晃悠悠的,像是马上要散架一样。
只觉得自己像只脱线风筝似的镜流,在慌乱之下,整条蛇都扑进了伴侣的怀里。
腹鳞与背鳞相接之时,稍稍被安抚住的镜流做出了一个虚假的吞咽动作,随后,这条漂亮的小蛇弓着颈部,抬起头,金瞳迎上了墨瞳。
“飔风,”
他又唤了一声这条,已经在他心中退去稳重光环的幼稚伴侣。
“就像领地里没有两棵一模一样的树那样,对于爱的表达,我也不可能做到与你完全相同,”
以为自己又要迎来如往常一般的劝慰,飔风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小蛇的话让他呼吸都停滞了数秒。
“但是,如果你想,你随时可以把我当做你饱腹的餐肴,飔风,我对你的爱高于一切,你才是我的伴侣啊!”
镜流实在激动了,而飔风的情绪亦在跌宕,他们的鳞甲摩挲时,风啸不断响起。
这两条旁若无象的蛇,让询问完小象,正准备感谢他们的成年野象们面面相觑,尴尬地停在了原地。
实在找不到事情做的它们,在试图拔断一棵望天树无果后,围着族群失而复得的新生命,第二次开始表达自己的关心。
被七八根长鼻子推来扒去的小象对于长辈们的爱,实在不堪重负,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前肢高抬,象鼻冲天,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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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声象鸣打断了情绪,飔风深吸了口气,如鼓般跳动的心跳一声声叩问着他的大脑——
他为什么变得如此敏感又善妒?难道他的伴侣就如此不值得他信任吗?
沐浴在小蛇的爱意中,这条蛇紧紧缠住了自己的伴侣,在镜流温柔的蹭抚下,他的心跳渐渐回归了正常的律动,鳞甲之下紧绷的肌肉也缓缓舒张。
一灰一黑的两条蛇交颈而缠,浑如一体。
“飔风,除了你,谁还愿意放过一条连捕猎都不会的蛇,跟他成为伴侣呢?”
贴在飔风的面鳞边,镜流发出了呢喃般的声音,那语调轻轻的,比春天在他尾边悄然绽放的花蕾都要令蛇心动。
“你曾说你是异类,可我的伴侣,难道你不觉得我才是那条异类吗?我是,”
用尾尖抵住了飔风即将吐出反驳之言的嘴,回忆起曾经为人时痛苦的镜流湿润了眶鳞。
“我是,”
这实在是难以启齿的事情,他准备对伴侣彻底交代自己的身份,既然他们彼此相爱,那有些不曾被提及的东西,也不该成为阻挡他们彼此信任的障碍。
“我是人的灵魂与蛇的躯体融合而诞生的怪物,飔风,你早就是我存活于这个世间,唯一的理由,没有你,再多的朋友,对我来说都是无用的。”
坦诚比镜流想象的容易,而飔风的反应也出乎小蛇的意料。
只见这条沉稳的眼王,温柔地缠紧了自己的伴侣,用信子一遍又一遍地感受着小蛇的气息。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知道你不是曾经的芷河领主,我的小蛇,它很烦蛇,如果不是因为漂亮的鳞甲,早就被北部所有领主联合追杀了,但你不同,你是雨林给我的,此生最重要的宝物。”
镜流嗫喏着吻鳞,鳞甲因为肌肉的抽搐而不断颤动着,小蛇知道飔风很爱他,但他完全没有想到伴侣对自己的身份,没有丝毫的质询与厌恶。
“我以为,你会因为我曾是人类……”
“那有关系吗,镜流?在那次雨林大火里,你不顾一切想要把我带走时,我就栽在你的尾巴上了。”
用头鳞蹭干了镜流的眼泪,感受着夜风拂过脑袋的凉意,飔风打断了小蛇的话。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所以,镜流,别哭了,我们现在在一起,未来也会在一起,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镜流不说话了,看着这条无比豁达的蛇,被飔风的尾尖摁着脑袋,呆呆地点了点头。
满意的飔风甩了甩尾巴,准备带着镜流掉头回家。
但这时,树下等待许久的年轻公象不顾头领的阻拦,抬起前肢一跃而起,将长长的象鼻甩到两条蛇面前。
友善地对着两条蛇打了个响鼻,礼貌问好的成年公象吓了镜流一跳。
小蛇畏缩地藏在了伴侣的背鳞上,重达两吨的庞然大物所带来的压迫感,是所有动物都无法给予他的。
只是,在小蛇还在踌躇着要不要往前时,今夜心情出奇美妙的飔风,就欣然接受了公象的邀请。
顺着那根光滑的象鼻,带着小蛇一起盘踞在了成年象的脊背上。
脆弱的鼻尖接二连三地蛇的尾尖扫过,公象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随后,在首领的瞪视下,它赶紧用鼻子把快掉下来的两条蛇往背头顶扒了扒。
但这时,飔风却有些嫌弃它了,带着小蛇灵活地躲开象鼻,把尾巴勾住象腿,迅速回到了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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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象无奈地甩了甩耳朵,本来想带着救助小象的恩蛇到处游玩的它,遗憾放弃了这个打算。
“昂昂”了几句,族群的首领点了点头,这头年迈的母象用鼻子轻轻碰了碰两条蛇的头顶,带着自己的族群往下游去。
云河中游是整片雨林最富饶的领地,但这里有象群的恩蛇,自知破坏力的它们不愿打扰到两条蛇的生活。
但实在不想再为水源奔波的象群,选择了下游,它们打算在那里建设新的家园。
至于云河下游的领主愿不愿意,那就不再它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于是,作为下游河段领主之一的笛悦,在确认象群不肯离开后,看着领地越来越多的动物们,他已经考虑搬家了。
“就尽逮着一条蛇嚯嚯,你们雨林生物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怎么也想不通的笛悦,对着面前凝望着中游领地的观云抱怨了一句。
只是,棕黑色的眼王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你说,我要给镜流和飔风多少老鼠,他们才会愿意让我住在那里陪听叶呢?”
“吃你的老鼠去吧!哪条蛇像你一样天天吃老鼠!没出息!”
在听到这话后,怒气冲冲的笛悦愤愤地叼起一只路过的松鼠,甩在了观云身上,一溜烟地滑进了水里。
不知道笛悦为何生气的观云,看着慌忙逃窜的松鼠,愣了一下,不想因为得罪领主而被赶出暂居地,彻底远离听叶的他赶紧追上了笛悦。
心情烦闷的眼王看着紧追不舍的蛇,差点扭头给他一口,但这时,随着泛白的天际,一艘红白相间的小艇朝着两条蛇滑来。
从没见过这东西的笛悦一尾巴把观云抽开,自己赶紧缩进了水里,警惕地盯着小艇上有说有笑的人。
这条曾经做过宠物的蛇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片深山老林里边,还会有人类的出现。
习惯了自由生活的笛悦,实在不愿在回到那个憋屈的玻璃柜子里了。
在小艇远去后,这条别扭的蛇沉默了一会儿,在观云差点以为笛悦溺水就要占领领地时。
他眼神不善地看着观云,把这条蛇盯得浑身一震。
“喂,你不是想去中游陪你伴侣吗?我们一起。”
观云的眼睛亮了,两条蛇一起往镜流与飔风的领地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