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聚
国都玄机谋划玉玺在前,吴边宁守株待兔在后,以假乱真留了玉玺。
信中还道,八皇子言而无信, 清若公主算计着与他圆房, 腹中孩儿说是他的, 但她养的有面首,他如何能分清。
这是男儿最不能忍的耻辱之事,若是寻常, 吴边宁定是打死不说,可他似有预感,心中说他若在国都出个万一,让吴思鲁莫要因清若公主腹中孩子有所妥协,再被皇家利用个彻底。
又道:若是有明主,玉玺可奉之,若是天无晴日,就埋在深坑。
耿耀看后久久无语,把信细细折好塞回信封递回给吴思鲁:“吴将军如此赤诚真心,耿耀定不负你我之约。”
这么多双眼睛下奉上玉玺,吴思鲁没给自己再留退路,也是给耿耀的投诚。
相信耿耀真心灭黑齿是吴思鲁最后的信任。
不止是玉玺重要,更是表明了西北再无退路,镇北王不会再容他,让耿耀放心。
出了西北,冯如松才敢问出心中好奇:“大哥,吴思鲁有玉玺,为何他自己不起兵?”
耿耀:“一是他心伤无力,二是没了吴边宁。”
古代太过重视子嗣,吴思鲁有玉玺却后继无人,除了现有的将领外,其他英雄豪杰长远打算,未必会跟随。
再一个,吴思鲁要是真的起了夺天下的心,必定人人想接他手中兵权,到时候天下未夺到,西北先乱了起来。
镇北大军击溃安王大军,势入利箭穿破锦缎,一路朝国都而去。
同时,吴思鲁与耿耀两侧夹击攻镇北之地,昭告天下镇北王手中玉玺为假。
镇北王大怒,发檄文斥责吴思鲁朝秦暮楚,拒不承认自己手中玉玺是假。
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耿耀和吴思鲁对镇北之地的攻势。
民安帝元年夏,耿耀攻下镇北时,镇北军已攻到国都外。
彦遥和耿耀埋在国都的暗桩伺机而动,为首第一件,就是安全护送耿父耿母和耿文一家出国都。
先前已如此安排,只是耿文说时机未到,他离开恐对耿耀不利,毕竟他们是亲兄弟,他若是跑了,耿耀争天下的心再无遮拦。
再者,他信中言,流民四起,他现如今身为内阁首辅,还可救些百姓,等忙完手头事就随彦遥和耿耀安排的人出国都。
他不走,纪绍年怎肯走,耿父耿母更是不走。
这拖来拖去,就成了如今。
事到如今,莫说是彦遥,就是耿耀心中都开始不定。
彦遥连奔三城到军营,逮到冯如松直接问:“将军呢?”
冯如松:“去接应耿伯父伯母和三爷他们了。”
彦遥点点头。
他和耿耀留的人手足够接家人出来,撤退路线更是谋虑了好几条,各种意外皆想到应对之法,绝不可能出意外。
黄叶飘落易是一景,一袭红色官袍的耿文缓缓归家,回到安静院落中猛然愣住,台阶上纪绍年正撑着下巴看他。
四目相对,纪绍年得意笑道:“我终于聪明了一回吧?”
他抱怨道:“你这个人,按照娘说的,就是读书读傻了,我和你过了这些年,早看出来了,反正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是个迂腐的。”
耿文脚步虚浮的走过去,他蹲下身,泪如雨下:“怎么不走?”
纪绍年掰着手算:“你看啊!我爹还活着呢,我爹我娘陪着,咱俩儿子,老大大了,老是和我吵架,定是不喜欢我,老二是娘带的,也不太需要我,可是你需要我啊!”
说到最后他搂着耿文的脖子,呜咽一声哭出来:“要是没你哄我夸我,我就不想活了,我想让你继续疼我。”
他已被耿文养出来了,婚后每日都过的甜蜜。
纪绍年知道自己又蠢又傻,谁都说过他傻,他小爹说过,翠茵也笑着说过,就连他那亲生的儿子都说过。
老二是还不知事,故而还未曾说过,但以后懂事了,定是也会嫌他傻,嫌他不中用。
全天下只有耿文一个人没说过他傻,还日日夸他。
耿文被他连累的跪雪地,事后都未曾骂他一句,还哄着他安抚,说没事,让他别害怕。
细细教他什么话不能说。
“呜呜,耿文,我下辈子不嫁你了。”
“好。”
“呜呜,可是我想嫁你,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了。”
“那就再嫁耿文,可好?”他温柔入往昔。
纪绍年哭的泪落不止:“可是,可是我都帮不上你,还一直给你拖后腿。”
旁人家的夫郎帮着安定内宅,四处游走交际,他什么都不会,帮耿文应付不了门事,也管不好内宅银钱。
不嫁了,不嫁了,若是有来世,纪绍年想让耿文娶个能干的夫郎,像彦遥那样的贤内助。
这样,这样耿文就会轻松些。
可是好难受,纪绍年只要想着耿文属于旁人,他就好难受。
耿文帮他擦着泪眼,笑着问:“你现在,心中可还有那吴少爷?”
纪绍年泪眼朦胧快要看不清耿文面容:“谁是吴,吴少爷?”
刹那间,耿文笑如梨花开,他把纪绍年搂在怀中:“绍年很好,耿文有幸娶之,是耿文的福气。”
纪绍年不是很好,他也不是很好,他们是两个不是很好的人凑对,如此很好。
风声呢喃,台阶上两人说着话,纪绍年说自己给彦遥写了封信。
耿文问他写的什么,打趣到别又说错了话。
纪绍年不满道:“才不会,我开头写了致二嫂......”
耿文失笑:“怎突然喊二嫂了,以往全是直呼其名的。”
纪绍年:“这不是有求于人嘛!虽说我们生的是两个小兔崽子,但是以后总归是要靠他多看顾的。”
“我原本是想写见字如晤的,然后想了想,我这人也不讨喜,和彦遥又多有嫌隙,见面还不如不见,又把这四个字划掉了。”
“大嫂是好人。”他靠在耿文肩上,因生了两个孩子,比少年时多了温柔气息:“我知道的,彦遥人也是好的,是我对不起他,那年冬日,我说话,我说话扎人心,事到如今,我也没说一句道歉。”
“我在信里和他道歉的,让他看在我又蠢又傻的份上,别和我计较,以往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耿文好奇道:“你之前为何和二嫂不对付?”
他问过,纪绍年说就是看彦遥不顺眼,但耿文觉得,总当是有缘由在的。
纪绍年迟疑半晌,刚想开口,就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刚才问的吴公子,可是吴玉泽?”
耿文嗯了声。
纪绍年嫌弃道:“我早不喜欢他了,他坏,人品差劲。”
那件事后吴家日渐衰落,吴玉泽那事的丑态被扬的满城,和国都的婚事自然成不了。
再后来就听说吴玉泽命根子废了,后面如何纪绍年就不知道了,反正那是个肮脏之人。
“就是,就是,我到宁安县的时候,大家都说彦遥,他又长的好看,那些公子看他,连我说话都听不到,我就生气,不过我就自己生气,也没想迁怒彦遥。”
“可彦遥就是过分,我送吴玉泽的东西他要去,吴玉泽还找我要东西送给他。”
“我好生气,但是彦遥好会装,又长的好看,他软话一说,我又想着算了算了,可是有一回我想去找他玩......”
纪绍年猛的哭出来:“他和丫鬟说我傻,说我蠢,说都没见过我这么蠢的人,还让丫鬟把吴玉泽送给他的云锦料子丢出去。”
“呜呜,那是我好喜欢的料子,我都舍不得用了做衣服,他让吴玉泽来要走还不珍惜。”
耿文柔声哄着,等纪绍年渐渐止住泪,他才问:“之前怎么不和我说?”
纪绍年猛的又哭了出来:“呜呜,他说我蠢,还说我傻,好丢人。”
就耿文不说他傻,若是听了也跟着说他傻可如何是好。
耿文抚摸他的发,吻干他的泪,在那唇上细细研磨,两人的泪水融在一起,落在那吻上,带了甘甜也带了苦涩。
三日后,镇北军攻破国都城,宫殿血流成河中,大景最后一位内阁首辅耿文,抱着五岁的民安帝跳井而亡。
当日,其夫郎三尺白绫悬挂于房梁,自缢而死。
彦遥找到耿耀时,他正在小岸河边枯坐着,枣红色的马儿在远处吃着绿草。
两人指尖皆是写满了黑字的纸张。
纪绍年写给了彦遥,致歉说亏欠,拜托他日后帮忙看顾父母和孩子。
耿文写给的耿耀
他道:他一生被庇护,一生无所成就,怎料阴差阳错成了民安帝的近臣,他看见民间疾苦,他知道自己螳臂挡车,知道怎么做都无法改变国灭结局,可总想为天下苍生做些什么,哪怕这个首辅位置只能救一人。
他说:自小学习圣贤书,忠君爱国已融入血液中。
他笑:怕是娘又说他读书读傻了,可是二哥,耿文非迂腐,若是延平帝和永庆帝,耿文自转身就离去,但民安帝年岁虽小,却极其信任耿文,君对臣无错,臣怎能把他弃之。
他叹:天下苍生可怜,还望二哥给他们一个安稳。
他念:二哥,耿文选择了心中所选,做了心中所愿,耿文这一生无愧民,无愧君,还望二哥与家人莫要太过悲戚。
他最后道:对家人亏欠万千,但想来二哥定是能明白耿文的。
彦遥泪如雨下,转身想忍一忍眼泪,可却如何都压不下。
耿母一生围绕锅台转,一双眼从清透到浑浊,里面只装得下三个孩子和耿父。
她不明白耿文,就如不明白当年放着好好日子不过,非要去边关折腾的耿耀。
可失子的伤痛锥心蚀骨,比在她心上捅上一刀痛上千百倍,她无助绝望换不回耿文,在院中悲痛凄厉:我的儿啊!
秋风萧瑟叶儿落,树上鸟儿被这声吓的四散,只有漆黑乌鸦停在枝头沙哑叫喊着。
纪隗应和夫郎执手泪眼相望,纪夫郎想笑,却笑的比哭还悲痛。
他说:“夫君,我们的儿子长大了。”
纪隗应头发白了一半,他想笑着说个嗯,可嗓子堵上巨石,被压的无法喘息。
他们的儿子,长大了,却再也唤不了一声爹了。
半晌,纪隗应把夫郎揽入怀中,泪流两侧道:“儿婿此举无愧民与君,绍年跟着他,不让他路上孤单,此举,可。”
纪夫郎哭到失力失语,他那怕疼娇气的儿子,吊死在空荡荡的宅院里,那死前的痛苦,可怎么受得住。
亲哥有可能登上帝王之坐,活下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耿耀对耿文最是疼爱,日后如何富贵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