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聚
青龙山乃是两县交界处,一小半是宁安县,大半是云丰县。
青龙山山势复杂,易守难攻,山匪多在云丰县那侧,甚少招惹靠近府城的宁安县。
云丰县县令初到时想做功绩,仗着自家是武者出身,筹划着灭匪,那次云丰县莫说捕快衙役,县令自己都差点折进去。
现如今纪县令怎敢上山,若不是碍于和彦老爷的交情,他来都不会来。
夜色流逝,一快马加鞭的捕快停在山脚下。
“大人,王千总不肯来。”
彦老爷忙道:“你可露出了我愿意给守备军捐献银钱的话?”
王千总最是爱财,若露了此等话,大晚上定是会带兵前来。
捕快点头应是,道:“王千总家孙子走丢,王千总说他家一根独苗,给金山银山也没空来。”
两人去一人回,纪县令又问:“耿武呢?”
捕快道:“王千总不愿带兵前来,耿武与王千总起了冲突,耿武被打了一顿,又被关了起来。”
黑衣人和山匪纠缠,一时难以脱身,耿耀先去马厩套上车,又复身跑向柴房处。
暗无天日,四周沉闷,彦遥提着心等候着,怀里孩子有动静他就伸手拍一拍。
猛然间,彦遥惊到双眸微睁,他心跳如雷,侧耳倾听了下上面的动静。
随后声若蝇蚊道:“阿贵。”
阿贵忙小声回。
“你和耿耀移开木柴,掀开木板时,哑婶是抱着孩子坐在这里的?”
阿贵回是。
彦遥睫毛轻颤,原还算安静的栖身之所,此刻在他心里化为头顶剑。
刚才他和耿耀都疏忽了,哑婶下来后,就算能把木板放好,上面的木柴自是无法移动。
那她?
既有同伴,就算真的想救孩子,为何一定要求助于耿耀?同为山寨中的同伴岂不是更安全些?
耿耀和她出去是否羊入虎口,他和阿贵连同这几个孩子,现在又是何种境地?
彦遥一时间坐立难安,头顶动静越来越明显,他犹如等待命运之神的抬起头。
耿耀望见那抹忐忑恐惧,不由的愣了下:“怎么了?”
彦遥:“你没事?”
耿耀:“没事,这不是好好的。 ”
耿耀朝他伸出手:“上来。”
等到把彦遥拽上来,心大睡着的孩子也都醒了,耿耀又一一把人弄上来。
阿贵颤颤巍巍的能走,彦遥的头依旧有些晕眩,耿耀把人一个个的弄到窗外,带他们绕着来到马厩。
彦遥上了车,耿耀把一把匕首塞他手里:“另外一个房间还有几个偏小的孩子,我去抱过来。”
他转身欲走,彦遥忙拉住他。
耿耀回头:“怎么了?害怕?”
彦遥怕自然是怕的,只他现在不是说这个,道:“哑婶......”
刚说两字,已然失语。
耿耀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淡淡的月光下,光着脚的哑婶披头散发,后背背着两个孩子,身前绑着两个孩子,举到半空中的双手里,是那个包裹着孩子的襁褓。
伤痕遍布的面容上,一双惊喜的眸子亮如白昼。
她急切的一步步走来,无惧地上的碎石与枯枝。
这一刻,她亮眼的恍若神明。
第20章
一辆马车挤满了人,耿耀套的是两匹马,他扬鞭朝着马屁股抽去,马匹吃疼而跑。
路原就不好,耿耀又一路疾行,故而马车里一阵颠倒,彦遥三人护着孩子,缩在角落,撞到头也未曾喊疼。
月色偏移,耿耀吁了一声停下马,马蹄扬起又落下,溅起周遭尘土。
这一路头脑发晕,彦遥压住胸口恶心,忙推开车门问:“怎么了?”
耿耀拿着马鞭环顾四周,伸手接彦遥下来,扶着他往一旁走了几步,低声道:“天快亮了,现在也出了山寨的弯绕,阿贵勉强能坐起,辛苦他再受些疼痛苦,我得回山寨一趟。”
他心焦如焚,若不然也不会把马车赶的这般快。
他们死里逃生,连带着把孩子都救了出来,彦遥心都还未安稳。
彦遥抬头望他,里面情绪错综复杂。
耿耀道:“我不能连累家人。”
他得把那几个人处理了,对方已知他短发,若是跑了,就不再好寻,希望那些山匪能拖住黑衣人一阵。
彦遥视线落在他的寸发上,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
“嗯多谢。”似有千言无时间开口,耿耀简略道:“抱歉,这次让你受我连累。”
耿耀扶着彦遥上了马车,让阿贵出来赶车,他便奋力回身往山上跑。
等到马车行了片刻,彦遥道:“郎君说他套马返回柴房时,听到有山匪说新抱来了个孩子。”
“他不知道真假,万一是真的那孩子怕是要出事,所以再上山去看看。”
阿贵不疑有他,哑娘待彦遥说完,冲他温和的笑了笑。
耿耀一路疾行到山寨,听到里面还有打斗声才放心,再往里去,一百个山匪死伤大半,现如今大约还有三十多人。
握刀的黑衣人还有四人,其中三人已经受伤。
耿耀拖了两个山匪尸体到一旁,快速的换了衣服。
土匪多为丧家之犬,放浪不羁之徒,穿着各有不同,活像是服装大乱炖。
耿耀又从死去尸体上捡了个幅巾,把头发包住,随后提刀而上。
月未落,日已出头,两者交替间万物逐渐清晰。
彦家哥儿被掳到土匪窝,彦老爷面色又难看的厉害,纪县令在琢磨着如何劝说。
剿匪,剿青龙山的匪,不是冲动就能成事的。
山匪开口索要银钱,给了银钱或许就能放了,只不过山匪实在是狮子大开口,再一个...彦遥是哥儿,进了土匪窝的哥儿活着出来,是令家人蒙羞,遭旁人羞辱。
对一般父母而言,还不如......死去。
纪县令身为一方父母官,自是想救的,只是他调动不了守备军,几个捕快难以上山。
纪县令从马车上下来:“彦兄,若不然我们先回去再谋划?”
马匹缓慢下行的声音似有似无,渐行渐近,几个熬了半夜的捕快立马抽刀,纪县令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只见露水凝重处,阿贵衣上染血,他一步步走来,手里是两匹马的缰绳。
再往后,是一驾做工粗糙却也算结实的马车。
在一群人中,阿贵一眼瞧到彦老爷,他大喊道:“老爷,少爷回来了。”
喊完直直朝前倒去,晕倒了地上。
彦老爷一时有些手舞足蹈,忙喊:“快救人,快救人。”
等到捕快们把马车拉下来,彦老爷激动的拉开车门,随后大吃一惊:“怎么一车的孩子。”又道:“我那未来贤婿呢?”
下山路是越走越陡,彦遥经此大难,心神俱疲,又被颠了这一路,早已无力。
他强撑着道:“我们出了建善寺,回城途中遭遇劫匪,放了秋雨回彦家索要赎金,耿家郎君悄悄跟着劫匪到了山上。”
“我和阿贵被分开关着,耿家郎君翻窗救我,我们一同去寻阿贵时,阿贵已被打了满身伤,无意间发现了躲藏着的哑婶。”
彦遥看向车内,道:“那些山匪做着丧良心的买卖,这些孩子都是哑婶悄悄救的。”
“后来不知山寨出了何事,好似是两伙人打了起来,耿家郎君便小心行事,偷摸的套了车,山匪只顾得打杀,一时没顾得上我们,竟也让我们逃了出来。”
他目露悲伤:“只是,只是耿家郎君套车时,听闻山匪提起还有一个孩子,他于心不忍,送了我们出来又折了回去......”
彦遥面容白至透明,让人瞧的心惊胆战,他又咳嗽的像是肺都要吐出来,纪县令忙道:“稍后再说,稍后再说,贤侄先回家休息。”
现在天已大亮,再有彦遥说两伙人打了起来,纪县令少了几分顾忌,思虑着是否让人去到半山腰探查一二。
彦遥再也撑不住,朝着秋雨处栽了过去,那一瞬,他朦胧视线里,好似瞧见了山上突起的火光。
秋雨慌张的接住他,把彦遥移到彦家舒适的马车里,一路朝宁安县去。
清亭院中蝉鸣已退,大夫来了又去,言彦遥这次遭了一番罪,又有残余毒蛇再身,怕是要昏个几日。
嘱咐药和流食都要喂,能进一点水米就有益处。
秋雨哭了又哭,只盼着彦遥能早些醒来。
只是谁料,大夫断言要昏个几日的人,傍晚就醒了过来。
不等秋雨欣喜,彦遥就问道:“阿贵可醒了?”
秋雨忙道:“阿贵还未醒。”
彦遥放心了些:“你去外院唤个在外行走的人来。”
他昏倒秋雨自是在他身旁伺候,外面的事她应当知道不多。
秋雨出了门疾步出了院子,半盏茶的功夫就带了个人进来。
彦遥已提前下了床,坐在了一侧的榻上,虽依旧虚弱如杨柳,却也处处得体,长发都已束了起来。
“少爷。”来的小厮是被彦遥送过不少好处的。
彦遥压下嗓子里的咳嗽:“我来问你,外面现如今是何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