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聚
犹豫片刻,他撑着伞出了家门。
彦遥起床时望见院中地湿,便没了出城的心思,用了早膳,又打发人去了耿家。
来人回耿耀一早出了门,彦遥怔楞了好一会,片刻后,马车在雨幕中出了城。
现在这时节,桃林早已没了桃花,只余下些许的桃子。
耿耀出城时买了几个包子当早饭,午饭就撑着伞去摘了几个桃子充饥,这个点他估摸着彦遥定是不来了。
又想着不能失约,回去也无事,在八角亭下听听雨声也不错。
彦遥到时,耿耀正撑着伞在河边,他手中几颗小石子,在无聊的打水漂。
此时雨已大了起来,伞上噼里啪啦的响着,吵闹又安静,彦遥在心里评了句:瞧着人高马大的唬人,却也似孩子心性。
彦遥原想着他或许已经走了,或许面露急色,可这个杀猪郎如闲庭看花的等着他。
似有所感,耿耀回头看向八角亭处,彦遥身着天青色,正撑着伞站在亭前,裙摆已经被雨打湿,粘上了些许泥泞。
上次见到的丫鬟立在他身侧。
耿耀意外后大步走过去,想到今天的目的,一时有些没底,只面上不曾显露出来。
三人到了亭下,耿耀示好道:“下雨了,我没想到你能来。”
彦遥今日未带幕篱,他笑了笑没说话,端是一副温柔矜持模样。
昨夜他一夜未眠,翻来覆去思索着,要用何种姿态面对耿耀。
怕装的太过日后退婚被纠缠。
又恐太过冷淡损了名声,名声这倒好说,万一退婚不成还是嫁了他,此刻得罪了也是不好。
耿耀一时词穷了。
“吃桃子吗?”耿耀把手里的桃子递给他:“洗过的。”
彦遥的笑差点没稳住,他接过桃子道:“多谢。”
若是寻常人彦遥自是不挂心,可只要想到他与这杀猪郎有了婚事,真是满心满眼都是审视。
雨声吟唱,耿耀后退了一步,先给彦遥行了个礼,彦遥咬着桃子诧异的看他。
“先赔个罪,等下言语要是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彦遥不语等着他的话。
耿耀琢磨着用词,道:“彦家救命之恩,我说再多感谢都无用,日后若有所需,我定会尽心尽力去办。”
“至于婚事一说,错全在我。”耿耀挠了挠眉心,不好启齿道:“我有个怪癖,自小喜欢姑娘家。”
“我是回了宁安县才知道有当年指腹为婚的事,我娘提及的时候我以为是姑娘家,就同意了这桩婚事,故而拖到现在。”
“那日街上一见才发现......彦少爷人中龙凤,我一杀猪郎实难相配,还望见谅,你若是想出气,是打是骂我皆受着。”
话说完,耿耀又行了个赔罪礼,彦遥先是震惊的睁大眼,后盯着他的寸头,一口银牙快要咬碎。
一个杀猪郎还看不上他?县里多少富家公子来提亲,若不是他爹不许,他早已……
彦遥恍悟,他爹怕不是在等这个杀猪郎?
不过,也或许是没找到奇货可居的权贵。
彦遥在耿耀抬头前垂下手,宽大的袖子掩盖了手中的恼怒,那桃子已被抓到流汁。
回想他对婚事曾意动过,彦遥只觉得丢人至极。
恨不得把桃子砸那寸头上,面上却依旧温和笑道:“不怪耿郎君,我也是在你们回来后才得知这门亲事。”
他如此说,阿遥等着他回来嫁他的话就是笑谈,耿耀心头一松,负罪感少了大半。
“那就好。”耿耀又道:“我爹娘感念彦家当年救命之恩,如何都不肯退婚,故而才来寻你,不知道你那边是否能开口退了婚事?”
彦遥静了片刻,继续笑道:“我回去便和爹爹提退婚之事。”
耿耀不曾想如此顺利,对他又拜了两拜,口中不住的道谢。
彦遥咬牙切齿的受着他的礼。
雨势渐大,彦遥素手指向几步远的桃树:“桃子汁水足,甜而软绵,劳烦耿郎君再摘几个,我带回家给小爷爷吃。”
此刻莫说是桃子,彦遥想要天上的月亮,耿耀都会去够一够。
他作势拿伞,彦遥忙撑起手中伞递于他。
“多谢。”耿耀接伞去摘桃子。
心里赞叹了句:人真好啊!温柔又体贴,说话轻言轻语的更是好听。
就是可惜性别不对,若不然他能爱死。
却不知他转身刹那,彦遥收起笑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快速移到伞边,直接拿起耿耀的伞扔到亭外杂草丛中。
秋雨惊的睁大了眼,随后吓的不行,这四处无人的桃林,她和少爷两人可抵不过杀猪郎。
万一杀猪郎动了手,那可怎么办?
耿耀用衣服下摆兜了几个桃子回来:“马车在路边,我拿上伞把桃子送过去。”
彦遥忙去拉他。
掌心下手臂似铁,彦遥想松开又恐他去寻伞。
此刻脑中的念头和秋雨如出一辙,若是知道自己把他的伞扔了,动手了可如何是好。
耿耀垂眸,一只纤细素白的手,就,很好看。
“怎么?”
“不劳烦郎君送我。”脸上挂笑已是彦遥习惯,他拿了个桃子递给秋雨,随后自己也拿了一个。
“小爷爷爱吃桃子,却再也吃不到,我拿两个尽尽孝心就好,其他的耿郎君带回去给家中孩子吃吧!”
说着他露出一个告辞的笑,撑着伞出了八角亭。
秋雨忙跟在他身后,心里怦怦跳,故而脚步有些凌乱。
耿耀还没想明白那句:小爷爷爱吃桃子,却再也吃不上......
什么意思?
雨势渐大,耿耀见他们走远,便也想着回城,回头去看放伞的地方,沉默了。
一个隐隐的猜测出来,顷刻间便被耿耀按了下去。
不不不,彦少爷温柔又和善,一瞧就不是恶作剧的人,更何况他们今日聊的多投机,一拍即合的退婚。
只是......他伞呢?
贼老天劈光他灵气,又闲着没事的作妖了?
“阿贵,快赶车,快赶车。”一主一仆上了马车,秋雨还未坐稳就急着催促。
等到赶车的阿贵甩了鞭子,秋雨才高兴道:“少爷,你可真胆大。”
彦遥把车窗推开往后看,雨水骤急,八角亭已变的朦胧。
秋雨道:“少爷,雨又大了,那耿郎君岂不是回不了家了?”
斜雨拂面,彦遥合上窗,眉眼清冷道:“他自己退不了婚,便来为难我,也不想一想,我若能自主婚事,怎会愿意配他。”
他瞧不上他,他还瞧不上他呢!
第6章
雨中的黑夜来的早些,泥地湿透,路上无灯,头上无月,耳中只余赫赫风声。
耿耀想等雨停,躺在亭中睡了一觉,只这一觉睡的久了些,一睁眼就是漆黑一片。
他睁眼回想刚才的梦境,又梦到师父了。
他师父是个不着调的,会叼着烟给他煮面,烟灰落在碗里就用筷子搅搅,装作若无其事的端给他。
若被发现就毫不亏心的说:“吃不死。”
两人活的极其敷衍,只有一点,武功修炼这块不许他偷懒。
旁的同学修炼时,只有他在落汗如雨的挥刀。
师父说:你是刀修,刀为主,灵气为辅。
师父说:遇到劲敌,灵气总有耗尽的时候,基础打的结实,人刀合一,到时候说不定就能救你一命。
这些话耿耀记得,故而当时灵气被雷劈光,他并未有恐慌。
马蹄在官道上疾驰,雨声裹挟着驾驾的喊声,只听动静就让人心慌不止。
耿耀从回忆中抽离,侧耳倾听,随后起身跑入雨中,轻着动作上了就近的山坡。
今夜昏暗,耿耀只朦朦胧胧的看到官道的轮廓,似天塌地陷后的逃离,一人一马连回头看的空隙时间都无。
马鞭狠厉的抽打着马匹,马蹄溅起一朵朵破碎的水花,来人自东往南,宁安县往南是封洛府,封洛府再往南则是......国都。
马蹄声渐进,耿耀眯着眼细瞧,来人穿着雨蓑看不清衣服,背后却插了一支旗子。
越来越近,驿骑如流星在耿耀面前闪过,那一瞬耿耀看清了旗子颜色,黄色。
是,八百里加急
武平县的城破人亡犹在眼前,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在脑海中闪现,耿耀双手握成拳,恐惧这个加急又是噩耗。
若是老天有眼,最好是值得八百里加急的喜讯。
顷刻间,闷雷一声响,马匹扬天长啸,嘶鸣声中夹杂着悲苦,耿耀心悸一瞬,下一秒弯腰疾奔在山坡,想去看一眼情况。
八百里加急的马匹累死不在少数,耿耀曾亲眼见过一匹骏马口吐白沫而亡,只不过那个加急,是命令边关将军不准出兵的皇命。
原以为这次也是如此。
因是在雨中,耿耀动作就少了顾忌,更何况送信的驿骑着急送信,定不会多关注周围。
只是......看清官道上情形,耿耀猛的扑在地上,随后轻着动作往前移动,扒开面前草丛往下看。
黑夜急雨中,身插黄旗的驿骑背朝天趴在地上,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