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聚
另有赶着夜路进城的百姓,拎着家里攒的鸡蛋,不顾寒冷下河捉来的河鱼,蹲在街角老实的等着卖主。
永安大街街道比东南大街宽了一倍,两排望不到尽头的马车,前望不到头,后望不到头,耿耀以前都不知道,宁安县竟然有这么多匹马,有这么多马车。
马车移动,马匹发出粗重喘息,耿耀转头看去,板车上用黑布蒙着所拉之物,瞧着马匹移动中吃力程度,上面的东西应有千斤。
耿武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我觉得不对。”
他们原想着是耿耀东窗事发,现在这情景,定是有别的内情。
耿耀点点头:“嗯。”
彦遥和纪绍年出来的早些,此刻却还没排到城门口,耿耀让耿家人先行出城,人行和马行是分开的,人出城反而快上许多。
厚哥儿起得早,坐在马车里犯困,彦遥怕他摔了,就把他抱在了怀里,耿耀跳上马车,把厚哥儿接过来。
彦遥揉着胳膊。
耿耀:“胳膊酸了?”
彦遥:“有一些。”
马车突然动了下,不似直行像转弯,耿耀腾出一只手推开窗看了看,纪绍年马车前有个人领着,应是纪县令安排的人,带着他们插队先出城的。
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铁定不是什么好事。
“宁安县会是要起战事吗?”耿耀冷不丁道。
彦遥诧异道:“怎会,这里是何处,与国都就隔了一个封洛府,太平了两百年,怎会起战事。”
马车被守城人放行,耿耀最后看了眼宁安县的两条街,连彦遥都这样想,其他人定也是这样认为的。
若是武平县出现这情形,百姓怕是早跟着跑干净了。
心里那股不安难消散。
纪县令在城外安排了两辆马车,言彦老爷已经在封洛府了,耿家所住的地方彦老爷都已准备好,耿家人入了城有人接。
纪绍年从马车里探出身子,忙问:“吴叔,那我爹和小爹呢?”
吴叔看着他,慈爱笑道:“自然是在县衙呢!老爷说你若是乖乖的,过几日就让你小爹去封洛府看你。”
纪绍年哦了声,坐回到马车内。
吴叔安排好欲进城,耿耀忙叫住他,两人走到一旁人少处,耿耀直接问:“吴叔,是不是宁安县要出事了?”
吴叔诧异:“哪里的话,耿家郎君莫要多想,日后你自会知晓。”
他转身入城,清瘦的身子与出城的马车背道而驰。
有了四辆马车,坐着耿家人绰绰有余,耿母心里发慌,想说早知道马车多,她们就多带些东西了,可瞧着欢笑进城的农家百姓,她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他爹,不会要打仗吧?”
耿父低声骂她:“瞎说什么,这是什么地方,离国都不远,都可以说是天子脚下了,打个什么仗。要是这里都能打,那别说封洛府,就是国都都...”
耿母连连点头,朝自己嘴上打了下:“是我不会说话了,怎会,怎会,这是什么地方。”
只话是如此说,她捏着喜糖纸包的手却微微发抖。
去封洛府的车马前赴后继,热闹的很,耿耀下去打听了下,回到马车上和彦遥道:“都是各家的管家下人...那些主子门一早就坐着马车走了,现在排队出城的,都是拉的家财和丫鬟小厮。”
彦遥也有些慌了,不等问就摇头道:“不不,不会是......”
宁安县和封洛府中间两百里路,修的有宽敞官道,若是平日,马匹疾行上半日可到,马车慢一点,一日半定是能到。
只是路上车马多,耿家的马车行到第二日天黑才到封洛府,中途耿耀找了个山脚,点了火堆,一家人围着吃了些东西。
一如吴叔所说,封洛府城门处有彦老爷的人接着。
一行人被接到了彦家在封洛府的院子,彦老爷百忙中让人安排晚膳,与耿家人坐到了一处用饭。
彦老爷与耿家男子坐在一桌,耿母与彦遥蕙娘她们另坐了一桌。
彦老爷歉意道:“现如今我乱成一团麻,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耿大哥耿大嫂见谅,你们住在此处,有什么所需皆可向家里管家说。”
耿父虽不安,却也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怕是了不得的大事不能说,为难了彦老爷。
他忙道:“不敢多叨扰在此处,在宁安县赚了些银钱,我们这几日就去寻个住处......”
耿父话未说完,彦老爷就摆摆手:“寻不到的,现在封洛府的房子价比黄金。”
耿父怔愣住。
饭后,耿耀示意彦遥带着耿父耿母回院子,他和耿武二人去寻了彦老爷。
彦老爷把人带到书房。
耿耀:“爹,宁安县是发生了何事?这情形,怎么瞧着像是要战乱。”
彦老爷示意二人坐下说,叹了口气,道:“可不就是要起战乱。”
耿耀耿武对视一眼,两人惊诧不止,他们心中是有过这样一闪而过的念头,但此时听来,却只觉得荒谬。
彦老爷虽生意广泛,但毕竟是根基在宁安县,此时犹如断腕之疼,同样是伤筋动骨。
他道:“黑齿从西北入侵,连破八城后朝廷才得到消息,现如今已经又破了延徐镇,眼看就要到阳武城城下。”
大景城池布局耿耀不需要看地图都清晰。
延徐镇,阳武城...再过来就是,云丰县,宁安县,封洛城,国都...
这是最快的路线。
耿耀:“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出?”
彦老爷迟疑道:“朝廷有意压下风声,百姓又怎能知道。”
这事压的没道理,耿耀眉头微拧,听彦老爷继续说。
彦老爷:“汗塔儿收拢黑齿十三部,蛊惑柔族,布南族,来势汹汹,势不可挡,以战养战,破八城,屠五城,另三城也被洗劫一空。”
他话没说完,几人都有了一个念头,这次黑齿似是奔着灭大景的架势来的。
彦老爷:“他们攻势快,再有朝廷有意压下消息,故而寻常百姓还未知。”
耿耀心里咯噔了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朝廷想做什么?”
彦老爷沉默了许久,才道:“朝廷调了阳武城周遭兵士,若是拦不住,就打算把重兵放在封洛府,此处城池坚固。”
“朝廷问责了吴思鲁,文书列了十八条罪过,只朝廷现如今无人可用,命他戴罪立功,令他即可赶来封洛府,到时候几处兵马汇在一处,再加上封洛府城墙高厚,定能挡住黑齿人。”
镇北王和安王虽说不怎听朝廷调令,但此刻关乎大景生死存亡,他们不敢不带兵前来。
只要拖到他们带兵到,此危可解。
耿耀不确定的问道:“所以,封洛府之外的云丰县,宁安县呢?”
至于是否能把那群恶魔拦在阳武城,答案显而易见,拦不住。
彦老爷未答。
和武平县一样,只有二字:弃了。
“我艹TM的。”耿耀在原地走动,犹如困兽。
耿武虽坐着没动,但那双握刀的手也是颤抖的难以压制。
朝廷是如此胆小怕事,怕百姓恐慌生乱,连消息都要压着。
针刺进皮肉,血珠落在缝合中的内裤上,彦遥看着指尖血出神。
因少带东西,彦遥收拾衣物时,只给耿耀带了两条内裤换洗。
这物件,他不想假以人手,只是耿耀久久没回,彦遥心神不宁。
虽没问也知,耿耀定是去找他爹问宁安县出了何事了。
月挂柳梢头,耿耀推门回来,彦遥看着他不敢问,他的杀猪郎,此刻似沉闷火山,压抑的厉害。
耿耀被他指尖血刺的眼疼,走过去握起彦遥的手腕,把那指尖含到了嘴里。
耿耀已无暇顾及这是个什么糟糕止血的法子,他整个人犹如被人撕扯,只想有什么东西能被他依靠下。
烛光下,彦遥歪着头看他,调皮的动着手指,在耿耀唇中游动着。
如一条狡黠的小蛇,游到耿耀舌上,又一闪身去了舌下。
耿耀让他玩了一会,抽出他的手把人抱在怀里:“乖,让我抱一会。”
彦遥用帕子给他擦着唇角,哪里已经被他玩出了银丝。
“发生了何事?”
“不知道,爹太忙,没说。”
“哦。”
杀猪郎,你竟敢骗我。
耿耀埋在了彦遥脖颈处,那泪水打湿了彦遥瓷白肌肤。
“阿遥,你怎如此好。”
彦遥抬手摸了摸他的发,他心疼他的杀猪郎啊!他已经如此难过了,不想说便不说吧!以后日子长着呢!
“杀猪郎,你头发又长长了,这次还剪吗?我还未见过你长发的样子。”
“那不剪了。”
翌日,彦遥起床时身侧已没了人,他带着秋雨去和耿父耿母用饭。
世道难安人心,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一家人皆在一处,就算是死了,也没了牵挂。
嫁到耿家前,彦遥长年累月的一个人吃饭,嫁到耿家明明时日不长,却喜欢上了一家人聚在一处吃饭。
没了彦老爷,耿家人就没分桌,和在宁安县一样都坐在了一处,只有纪绍年未到,说是还没睡好。
一个个眼下都发了黑,想来是都没睡好。
耿母疲惫道:“老二呢?怎么没来。”
彦遥:“不知,今日醒来就没见他。”
当啷一声,耿武的勺子掉在了粥碗里,明明是很轻的声音,却震的彦遥如傻了一般。
饭菜从热变凉,饭桌上无人说话,阿贵急匆匆跑来:“少爷,问了门房,说姑爷一早就骑马走了,腰上还挎了刀。”
当娘的最是知道儿子,耿母还不知道缘由,却不妨碍她当场肝肠寸断的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