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聚
他称呼纪县令为老弟,自称纪县令大哥,纪县令从未应过...从未...
现如今,再无此相应机会。
耿耀胸腔翻滚,泪水砸到王千总铠甲之上,抬起发颤的手到他眼帘,缓缓合上他死不瞑目的眸子。
王千总有多疼爱他孙子满城皆知,他托付给这个,托付给那个,可哪里有自己照顾养大放心。
孩子那般小,只有他一个爷爷,他死了,他孙子再无亲人。
望龙门已被黑齿用冲车撞破,是王千总多想了一步,以防万一的提前安排了塞门刀车。
塞门刀车一面是尖利之刃,若骑军冲撞上,连人带马都能挂上,插的深的拔都拔不下来。
如刺猬让人无从下手,可又极其好破,只要放把火就能烧了。
塞门刀车挡不了多久,当有烟雾从缝隙而来,连纪县令都一副救无可救的绝望模样。
两侧之人皆看向耿耀,他们觉得无法,可总归期望有英雄能带领他们活下去。
他们活不活都可,可他们身后是家人。
耿耀眼中猩红未散:“清理四周,放火。”
宁安县城墙为厚石,城外放火,城内点火,内外夹击,城门就是一片汪洋火海,青砖红砖往里扔,又是火里一堵望不见的墙。
宁安县浓烟滚滚向天际,封洛城内外一片死寂,之后未去的男儿心中庆幸,又开始更汹涌的撞向城门。
死伤无数中,那两万两千男儿的亲人哭声震天,却也认了命的荒凉。
彦遥已连闭眼睡觉都不敢,他手握着耿耀给的匕首,似落入狼群的羔羊,找了些他觉得良善理智之人待在一处,其他人谁人都不信。
“城破的消息未传来,尸体未见,我不信他们已死。”彦遥说。
当知府说宁安县还在,里面男儿还在守,又以城楼重兵武力镇压,城外骚乱渐止,绝望哭喊也安静了大半。
一日又一日,彦遥不知自己怎么熬过来的,心中仿佛存着一口气,就想看看耿耀是生是死。
西风卷残阳,马蹄扬黄土,上百的儿郎从宁安县疾驰而来,未到跟前就挥鞭高喊:“援军至,敌军退。”
“援军至,敌军退。”
“援军至,敌军退。”
彦遥想,他一生都不会忘记此时,二十万百姓分至两边,泪流满面的跟着喊:援军至,敌军退。
那声音一开始杂乱无章,后面竟有了同一音,一句一句,响彻九天。
彦遥的杀猪郎一身金色盔甲,从人群中骑马而来,直直停在他面前,俯身伸手,温柔道:“阿遥,回家。”
耿耀背着光,阿遥仰头看他,竟一时看不清他面容,心中竟冒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杀猪郎是如何认出他的?他浑身脏污,一身衣服已看不出原本浅色,脸上也是故意涂抹的乌黑。
虽原本就脏,但彦遥还是怕的多抹了几层锅灰。
两人一马远离纷乱处,耿耀选了小道,他叫了声阿遥没人回答,垂首去看,靠着他怀里的人不知何时睡了去。
如此颠簸的速度,彦遥就这样睡了去,垂着的眼帘如有千斤重。
耿耀勒马绳降了速度,带着他缓缓前行,想亲一亲彦遥额头,俯身后又停顿住。
算了,等下洗干净再亲,要不然一嘴锅灰。
青龙山上,耿耀抱着彦遥上山走到一个偏僻处,这里树木多,杂草又高又多,但不起眼的地方有个温泉。
是耿耀无意发现的地方,彦遥身子弱又怕冷,原本就想着等天气暖些带彦遥来泡泡,看能不能恢复两分,只是没想到会遇到黑齿袭来,朝廷弃城之事。
周身落入温热水中,睡梦中的彦遥舒展了眉头,他无知无觉的被人搂抱着,全身未着寸缕。
两个人都脏的不能看,耿耀帮彦遥清洗着,彦遥身子躲一躲,他就知道是碰到他痒处了。
彦遥身子缩一缩,就知是力道重了。
若是贴一贴,耿耀就知道这是彦遥觉得舒服,满意的蹭过来撒娇。
彦遥直接睡到第二日清晨,嫩草上还挂着露珠,他指尖微动,是熟悉的胸膛,只是这次,未曾隔着布料。
彦遥微微睁开眼,抬头看去,抱着他的耿耀还在熟睡着,山洞里有个火堆,此刻已经没了火光,只有木材烧后的猩红。
一侧搭了个木架,上面搭着两人的衣服,瞧着像是都烤干了。
两个人只盖着一件未洗的里衣,是耿耀的,彦遥鼻子抽动闻了闻,嫌弃的不行,好大的味。
不过还好,两个人身上都是干净的,这点让他的难受劲少了些。
“杀猪郎,杀猪郎,杀猪郎,杀猪郎......”
彦遥捏着耿耀鼻子,叫魂一般的唤他。
耿耀未睁眼先笑开:“若是有一日你被鬼上身,我一定能看出来真相。”
“为何?”
“一点都不体贴,正常不应该等我睡醒吗?”耿耀睁开眼,里面是旭日升辉的暖意。
彦遥趴在他胸口,似撒娇似不满:“可是我想你了,想与你说说话。”
一个想字似千军万马,砍杀着耿耀的理智,他粗糙裂了口子的大手按住彦遥后脑,吞噬着彦遥唇舌。
彦遥后背被枯草扎的发疼,可他不愿说,只勾着耿耀脖颈,闭上眼享受此刻肌肤相贴,唇舌搅拌。
泪水从眼尾落下,彦遥的委屈,恐惧,怒骂,疲惫,如幼兽一般从喉咙呜咽而出。
耿耀吻他眼角,吻干他的泪,最后落在他红着的眼帘上。
“对不起。”
“呜呜呜,你混账。”
“嗯,我混账。”耿耀:“阿遥别哭。”
有许多话想说,但好似也不用说,彼此都懂,彦遥泪水模糊了视线,却瞧到了耿耀深眸中的心疼和亏欠。
两人相拥着,彼此赤城,彦遥等了好一会,见耿耀跟个傻子一般的无动作,不由的瞪他:“杀猪郎,你那处似铁一般。”
耿耀:...“嗯,抱歉,不受我控制。”
“我们俩的衣服都馊了,不洗今日没法穿,就留了这一件盖着。”
彦遥继续等。
又瞪他:“那为何不寻门进去,可是找不到哥儿的门路?”
耿耀:......
“额...”他趴在彦遥肩头,笑的停不下来,他这夫郎,多可爱。
彦遥自觉收到了嘲笑,气的咬他,只耿耀皮糙肉厚的,咬的牙疼。
耿耀任他咬了一会,起身去拿火堆前的衣服,只他大大咧咧的没衣服穿,那处狰狞的让彦遥心惊胆战,脸上红的似火烧。
耿耀里衣未洗,直接穿外衣,穿衣时任由彦遥打量,笑道:“等你养养身体,怕你小身板受不住。”
彦遥想不服的说一句自己身板不小,在哥儿中都算是高挑的,和男子身高也无差,只又看了眼耿耀的......把话又憋了回去。
茶壶塞狼腿,确实...确实让人怕的慌。
彦遥虽睡了一觉,身上还是乏的厉害,只觉得内里已经破碎,如风吹就散的绒花。
盖了一夜的馊里衣,耿耀是扯过衣服就穿,彦遥却受不了,知道有温泉,又让耿耀抱着他去温泉里把自己洗了一遍后才穿好衣服。
嫩草冒出头,树上添了新绿,两人找了片有阳光晒到的草浅之地躺下。
彦遥枕着耿耀手臂,道:“你不是说回家吗?我还想着是回宁安县。”
耿耀:“宁安县还乱着,过几日再回去。”
彦遥:“你和我说说你出城之后的事。”
耿耀闭着眼说与他听,从出了封洛城,到去寻他...
吴思鲁带兵五万而来,未听号令,直奔了宁安县,从后把布折杀退到阳武城外,现如今两军在阳武城厮杀,后面如何还不得知。
宁安县,暂时是脱困了,但是也只是暂时,这世道,难说。
彦遥心又提了起来:“能杀得退吗?”
耿耀过了好一会才道:“应该可以,吴思鲁用兵不错,拼死追击布折,未曾让他全部逃入阳武城,若不然布折全军进入阳武城,那就是难上难。”
“只不过吴思鲁一路急行军,将士都未曾休息过,身心俱疲是肯定的。”
“再加上镇北王和安王得到大本营遭袭的消息后,掉头转了回去,吴思鲁能把布折赶到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彦遥:“我们之前怀疑戴正平是奸细,你当众脱了他裤子却没看到那个祇字,原以为是冤枉了他,不曾想他那夫郎有问题。”
他诧异道:“居然是哥儿奸细。”
外面走动多男子,哥儿和姑娘家确实让人有些想不到。
耿耀嗯了声:“是我疏忽了,如果我多想一步,王千总也不会死的如此冤枉。”
彦遥见他难受,头往他肩上移了移:“那戴正平夫郎呢?可活着?到时候可以审一审。”
彦遥未束发,耿耀在他头上揉了揉,满头青丝如绸缎,耿耀格外喜欢。
“死了。”解释道:“当时没死,让人把他关了起来,等结束就找不到人了,后来在街上的一个巷子里找到的,已经换了衣服,双腿被人砍了,县衙仵作说他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彦遥猛的看他,双眸里惊诧不已。
耿耀又在他头上揉了揉:“我和纪县令都觉得是戴正平干的,不过没证据,戴正平也不认。”
那哥儿在城门生事的时候改了妆容,又故意用了粗狂嗓音,装作是男子之身。
后来王千总死,城门破,只把他关了起来,谁也顾不上他。
戴正平认巷子里没了双腿的哥儿是他夫郎,不认城门生事的叛国人是他夫郎。
彦遥因这消息呆了好一会,最后轻声道:“那哥儿虽该死,但戴正平还真是狠心。”
他问:“你说,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家夫郎有孕了?”
耿耀:“他知道,在军营和人说过。”
“哦。”彦遥感叹道:“你们男子可真狠心。”
耿耀:......“别因为一个人打击一片。”
“我说错了?”彦遥悠悠道:“他杀子杀夫郎,你抛弃父母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