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鸿落雪
“我就是元帅,谁给我批假?”厉曜将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个,将身上梁寰留下的乱七八糟的犯罪证据都遮盖严实,“如果外面太吵就关上窗户睡一觉,我晚上八点回来,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梁寰坐在沙发上盯着他:“朕可以和你一起去。”
“算了吧,我第一天出治疗室都没能爬起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厉曜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好好在家休息,别到处乱跑。”
梁寰十分受用,难得心软了一下:“好。”
大概他们胡闹的时间太长,厉曜明显迟到了,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梁寰将茶几上的盘子拿去厨房洗干净放回了原位,才不紧不慢地点开了通讯芯片,原本他是要打给苏牧嵘,但念头一转,直接拨了暮泊通讯。
却没有接通。
梁寰有些意外,但看到厉曜的反应也有所准备,于是他按原计划打给了苏牧嵘:“厉曜体内的接收器你们已经处理好了?”
“对,我和杨立端已经按照你之前的吩咐,趁着厉曜昏迷其间,将他体内的信号接收器转移到了杜佘体内。”苏牧嵘道,“你放心吧,厉曜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
“他知道了?”梁寰看着厨房里凌乱的厨具皱了皱眉,顺手将锅铲扔到了水池里清洗。
“啊,对,厉曜他——确实很生气,但这东西也不是说给谁就给谁的,听完我们的解释后他就同意了。”苏牧嵘顿了顿,“梁长官,你那边什么声音?”
“在洗东西。”梁寰有些不太熟练地清洗着黑漆漆的锅子,“厉曜给我做了顿饭,味道还不错。”
“……啊。”苏牧嵘一时接不上话。
这时候梁寰就想起了邓蒙,奈何人被他调到了凌璇身边学东西,他不甚满意地挑了挑眉:“没事了,你忙。”
通讯挂断,梁寰将洗干净的炒锅放回了灶台上,心中的猜测落到了实处。
苏牧嵘在撒谎。
信号接收器还在厉曜身上。
第180章 雪夜
但厉曜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信号器掩藏得很好,不止身体看不出任何因为高辐射污染引起的溃烂,他用检测仪也完全检测不到信号器的存在。
唯一称得上破绽的就是他手腕上的芯片已经被换过了——他进治疗舱前,单独和暮泊建立了一道通讯网络来解决接收器的问题,但现在他唯独联系不上暮泊。
暮泊是在一个小时后找来的,却没办法进入房间,只能从窗户里冒出颗脑袋来:“这个房间有屏蔽仪,我进不去。”
“那就在这里说。”梁寰站在窗前,给厉曜养的小盆栽浇花,看样子应该刚买没多久,主人照料得也不仔细,叶子稍微有些打卷。
暮泊幽幽地叹了口气:“好吧。”
“厉曜什么时候醒的?”梁寰问。
“比你早醒一个星期。”暮泊说,“不过半个月前,易衡白和陈雁微将他转移到了军部的医院接受治疗,他们带着厉曜在清醒时签的同意书,苏博士他们也没法拦,那时候你还在昏迷。”
“苏牧嵘没给厉曜做析出手术?”梁寰摩挲着小盆栽的叶片,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情绪。
“做了,我按你的要求一直亲自盯着的,手术的时候我都在。”暮泊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顿住。
梁寰掀起眼皮看向他:“手术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陈雁微突然要强行带走陆敛,我去拦人耽误了几分钟。”暮泊皱起眉,“关于陆敛的问题之前我们和军部交涉过好几次,原本他们都松口了,偏偏厉曜做手术的时候……”
他没再说下去,知道自己被设计了,眼底多了几分恼怒。
“陈雁微、陆敛和苏牧嵘都是中央军校的人,易衡白更不用说,不管现在他们所属何方,都和厉曜带有天然立场。”梁寰却没有多少意外,更谈不上背叛,虽然东三区和军部看起来泾渭分明,但实际上他和厉曜并没有清晰的阵营划分。
只是厉曜下手更快而已。
“厉曜醒来的时间比我们想的要更早,现在印城的派系也更加混乱复杂。”梁寰的目光落在被捋平的叶片上。
虽然厉曜是元帅,但军部的官僚体系沉疴难愈,东一区难民的存活率远高于其他几个区,郇昝留下的老派系未必服管,易园这人又唯利是图……东三区在这一战折损了太多人,其他区难民的涌入让局势变得更加晦暗不明。
混乱的情况短时间不会得到解决,也不会出现太大变动,而且两边分别有凌璇和易园坐阵,他和厉曜才敢放心地进治疗舱。但根本矛盾依然存在,勾心斗角和利益争夺也不会因为短暂的患难与共而消失,在这样的烂摊子下,重启黎明计划简直难如登天。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暮泊有点生气,“要不要把厉曜和陆敛都抓起来?印城可是我们的地盘,这些人类也是我们的,他们军部竟然敢虎口夺食,简直罪不可赦。”
“……少读些书。”梁寰叹了口气。
暮泊不满地看着他:“我没用是因为脑子不好使,你为什么没算计过厉曜?”
梁寰微微一笑:“确实没想到,我刚出治疗室就被他关起来了。”
暮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我可以破坏这些设备救你出来。”
“我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刚恢复不能剧烈活动。”梁寰笑吟吟道,“厉曜还亲自给我做了顿接风宴,我就这样离开他会伤心。”
暮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是不是厉曜偷偷让人挖掉了你的脑子?”
“……”梁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抬手就要关窗户。
“好吧,我知道厉曜亲手给你做了接风宴,陆敛只会让我喝营养液。”暮泊掰着窗户和他较劲,学着他面无表情道,“你找我干什么?”
梁寰将一枚芯片递给他:“将这枚芯片交给诸酩,再去找凌璇……”
窗户外机器轰鸣不停,天色逐渐暗了下去,防护罩外的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比起白天的零度,夜晚气温骤降,室外下降到了零下四十度,窗外的机器声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呼啸的风声。
房间里不知道被厉曜放了什么,气温维持在十来度还算暖和,梁寰睡醒后看了眼时间,从衣柜里找出了件薄毛衣套在了身上。
八点半了。
咔哒。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厉曜拎着大包小包进了门,和在厨房端着杯子慢吞吞喝水的梁寰对上了视线。
“卧槽,外面冻死了,差点给我冻成冰棍儿。”厉曜将东西一放,搓着手就朝梁寰走过来,将冰冷刺骨的手往梁寰的衣服里伸,“快快,给我暖一暖。”
这厮将冰凉的爪子直奔他肚子,梁寰拿着杯子往后躲,奈何后面是个岛台堵住了他的退路,厉曜如愿以偿捂在紧实的腹肌上,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梁寰叹气,任由他像树袋熊一样抱着自己,大方地渡了点内力给他:“没穿防护服?”
“就半个小时的路程,一穿一脱太麻烦了。”厉曜顿时感觉活了过来,正所谓饱暖思淫欲,捂在梁寰上的手就有点不老实了,“还是你在家好,前几天回来只能硬抗。”
毛衣很薄却暖和,厉曜身上硬挺的军装像块冰,梁寰搓了搓他的后背将人抱在怀里好一会儿,因为厉曜晚回家的那点不悦早就消散,他道:“不是八点回家?”
“买饭耽误了。”厉曜这才想起被扔到了门口的食物,放开梁寰去拿,“之前你爱吃的那家不知道开哪儿去了,这家的菜做得也还成,凑合着吃吧,对了,我买了些被褥和防寒的衣服,印城和基地比不了,到了后半夜取暖设备也够呛管用,咱俩多盖两床被子……”
他一边碎碎念一边将东西往外取,原本空荡的客厅瞬间被杂物湮没,他说了半天没听见梁寰回答,抬头就见梁寰正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他将手里的睡衣放下:“怎么了?”
“没什么。”梁寰放下杯子,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坐在了地毯上,“情侣的?”
“嗯,特别薄,但里面加了保暖的芯片,抢都抢不到。”厉曜拿着睡衣往他身上比划,“比毛衣强,你穿这件,我穿这个。”
梁寰接过来换上:“你不光膀子了?”
“那也得分什么时候。”厉曜火速换上暖和舒适的睡衣,挨到了他身边,开始努力地拆饭盒。
这人常年穿着佣兵服,后来就是穿军装,在宿舍也不爱穿睡衣,身上的伤疤和纹身很难让他看起来和善,但现在穿上柔软的睡衣,支棱的头发也被雪打湿垂了下来,柔和了他身上痞气和凌厉,看起来像年轻了好几岁,像不谙世事的少年人。
梁寰收回了视线,将原本扫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去洗手再吃。”
厉曜爬起来去洗手,还不忘拽着他:“一块儿洗。”
梁寰只好同他一起,熟练地躲开了他企图甩到自己脸上的水,颇有些无奈,厉曜戏谑地看着他,下一秒就被水珠溅了一脸。
“幼不幼稚?”他恶狠狠地质问。
“你先开始的。”梁寰身为胜利者率先拿起了筷子,虽然他对新纪元的食物没多大兴趣,但喝了这么久的营养液又吃过厉曜的爱心餐之后,这些普通的饭菜看起来竟然也有些可口。
厉曜哼笑了一声,坐在他对面开始吃饭。
见他吃得风卷残云,梁寰忍不住问:“你前几天都没吃过饭?”
“没胃口,靠营养液续命。”厉曜将块炖烂的肘子塞进嘴里,瞬间感觉活了过来,“虽然没宫里做得好吃,但比营养液强太多了。”
梁寰夹起来尝了一口,笑道:“的确。”
厉曜良心发现给他夹菜:“你多吃点,E-的精神力差点耗空,虽然恢复得快,但最近还是不要动用精神力了,记住没?”
梁寰应下:“可以。”
厉曜没想到他这么痛快,一边咬着肉一边狐疑地盯着他:“嘶,你不对劲。”
“嗯?”梁寰将水递给他,“慢点吃。”
厉曜拿筷子指着他:“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是不是又想悄悄背着我干坏事儿?”
“你不是也一样?”梁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两个人目光交汇,虽然各有各的心虚,但看起来都理直气壮,却又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可奈何,以致于稍显尴尬。
“不过是生死线上游走一遭看开了。”梁寰先垂下了眼睛,他不想打破这么好的氛围,避重就轻道,“当时在矿山朕险些按下爆炸按钮,总觉得不值。”
明明他和厉曜应该有更多的以后,却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和责任,生命不知道在哪一天就戛然而止。
他厌恶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厉曜沉默了下来,他闷头扒了几口饭,茶几下的膝盖碰了碰梁寰的膝盖:“不是没按么,别做这种假设。”
梁寰温和地看着他:“师叔祖说朕不止根骨极差,悟性更差,远不及先帝十分之一,现在朕活了两辈子依旧没活明白,看来此言不虚。”
“别听他的,我看你就很好。”厉曜咽下了米饭,认真严肃地望着他,“特别厉害。”
梁寰看着他沉默片刻,笑出了声。
这番试探被心照不宣地揭过,饭后没多久,果然如厉曜所说,房间内的取暖设备濒临失效,温度骤降。
就算体能再好,冷也是实打实的,两个人躲进了带有取暖芯片的被子里,外面昏黄的路灯透过窗户,将黑暗的房间照得有些朦胧不清,依稀能看见透过防护罩落下来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去。
“你们那儿也下雪吗?”厉曜问。
“嗯。”梁寰眼睛里倒映着窗外氤氲的灯光,“北梁很冷,尤其是冬日大雪不绝,常有雪灾。”
“那你们是不是要赈灾?”厉曜往他身上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梁寰将人搂过来,仔细回想了一下:“自然,要拨钱拨粮,要有取暖的碳火和冬衣,每次都恨不得将国库掏干净,年复一年……到了日子朝堂上就要开始吵,朕每次听得都头疼,恨不得将他们插进雪地里醒醒脑子。”
厉曜乐道:“像北极狐那样?”
梁寰想了想那副场景笑出了声:“差不多吧。”
“有一年下雪外训,我操控着机甲真的倒栽葱插进雪地里了,差点被同学笑死。”厉曜绘声绘色道,“当时我在偷偷一边开机甲一边吃泡面,只能是手动模式,那根肠它不太听话,我用手掰开忘了擦就去抓操纵杆,结果手一滑——啪!面全撒我裆上了,就半秒的功夫天旋地转,你老公那时候比较狂,固定带一个都没绑,我在里面就好像那个弹力球四处乱弹摔得鼻青脸肿,我都没好意思直接从机甲里出来……后来全校广播念检讨……”
梁寰听着有趣,偶尔也忍不住和他一起笑。
窗外大雪纷扬,两个人穿着柔软的睡衣,亲密地依偎在暖融融的被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彼此的往事,也不觉得无聊,大概是因为有人可以倾听,竟也能从枯燥漫长的生命里记起些鲜活的趣事来,在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从前生动鲜活的爱人,让记忆中灰色冰冷的场景渲染上了明媚的色彩。
不再孤单伶仃。
“外面的风变大了,明天肯定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