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满庭
他忍不住搓了搓浑身的毛。
这仙莲真是怨气深重。
满煜一进来，听见了他们说话，又没太听懂，小心翼翼穿过走廊，在经过庭院时，认真朝他们做了一揖，才进入殿内。
两人只顾着互相嘲讽，对于他的到来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进入殿内后，他才缓缓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路过那里，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抬头一看，看到洛瓷端端正正坐在书案前，赤足的脚趾勾着，鬓发垂落在腮边，瞳若琉璃，薄袖微微抬起一些，细白的手指握着笔，正埋头在纸页上勾勾画画。
这一幕他已经很熟悉了，在最开始他们互相作伴的那段时间，他经常看到洛瓷给对方写见闻。
满煜走过来，张了张口：“你又在给他写信了？”
他想起洛瓷在下界有一个喜欢的人。
应当是喜欢之人吧。
不然，也不会这么愿意将自己经历的欢喜，困忧统统告诉给对方。
满煜静静的想。
但在他看来，洛瓷……如此出色，完全可以在仙界找一个适合的人，而不必总是流恋下界。
第137章
难山门历经如此大难, 连自家山门都被冲垮了，好不容易在福泽洞天安顿下来，有人提议弄一个迁门宴, 为了不让洛瓷操心，都是他们私下悄悄准备的，等一切筹备完成之后, 才邀请洛瓷。
迁门宴首座是给洛瓷留的，他一入席，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洛瓷也坦然受了。
直到听他们呼唤：“见过难山门主。”
“难山门主？”洛瓷一开始还没意识到这是在称呼他, 直到他扭了扭头，发现大家都看着他, 这才反应过来。
“是的, ”难山门中年龄最长，修为最高的修者站了出来, 说道：“实不相瞒，难山门自开派老祖先逝后, 人走的走散的散……如今留下来的都是一些穷得可怜的散仙，如果不是洛仙友，洪水之患我们是躲不过去的, 洛仙友对难山门有再造之恩，所以我们愿意推洛仙友为难山门主。”
洛瓷皱了皱鼻子：“可是我也没当过门主啊。”
他没有经验。
当初住在云上宗那会儿，云上宗光是执法长老就有二十多个, 事情多的忙都忙不过来。
他没有信心能做好这件事。
满煜笑了笑, 斟了一杯仙酒递给他，宽慰道：“难山门与其他门派不同，几乎没有什么需要操持的事情, 洛仙友不必为此忧心，只当是自己是祥瑞也行。”
言下之意是把他当小吉祥物了。
洛瓷看看小毛球和仙莲，小毛球正撕扯着灵兽肉往自己的嘴巴里塞，仙莲含笑望着他。
他又看看难山门众人，大家都期待的看着他。
洛瓷知道难山门是感念他的恩情，所以才把他推出来当门主。
他纠结了一会儿，自己是要离开的，虽说到时候自会让云上宗多多关照难山门，但总会有疏漏之处，若是他当个挂名门主，那些仙宗门派知晓他名号的多半不敢招惹，倒也不错。
想通了之后，他点点头：“好吧，不过我不会一直留在仙界。”他觉得这件事情要提前打个预防针。
满煜见那巴掌大的脸蛋上一脸认真，又想到洛瓷在下界喜欢的人，心情有点酸，又有点沉重，“你还要回去？回去找他？”
洛瓷理所当然的说：“那是当然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都出来好久了。”
满煜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洛瓷又是藏不住心事的脸，一谈到类似的话题，白瓷般的脸蛋就像被热气蒸的一样，粉扑扑的，贝齿咬住唇瓣，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绪中。
这是只有谈到喜欢的人才会有的表情。
满煜又确定了这一点，心中有些酸涩，但他不想洛瓷沉浸在回忆中，便将斟满酒的酒杯放到他面前：“尝一尝，这是酒仙特意酿的果酒。”
酒仙也是南山门的一名散修。据说他酒仙得道，以酒入仙，有一件凤凰木打造的酒坛，用此坛酿出的酒至少也在灵阶以上，其中他酿过最出名的是人间醉，饮下一斟，便可入人间三世轮回。
洛瓷嗅了嗅，闻到一股清新的果香：“这是人间醉吗？”
“不是人间醉，酒仙早就不酿那种酒了。”满煜摇头。
人间醉曾经是仙界最热门的酒，然后酒仙自己饮下人间醉后，大梦一场，泪湿满襟，虽不知他在人间经历了什么，然而苏醒之后仙界只过了一夜，人间三世恍如一场梦境，从此酒仙再也不酿人间醉。
满煜：“这只是灵果酿的果酒罢了。”
洛瓷不太敢喝，他上次一贪杯就醉了四百年，但瞅着酒杯中粉红的酒液，整个宴会上清香扑鼻的酒香弥漫在周围，还是忍不住伸出小舌头舔了舔。
果然是灵果酿的酒一点都不辛辣，反而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满煜观察他的表情：“还可以吗？”
洛瓷抿了抿唇瓣，嘴唇就像涂了一层饱满的蜜釉，又懵又乖的点了点头：“嗯，好甜的。”
满煜也就是回头和其他人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再转过头来，洛瓷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
洛瓷捧着杯子晃了晃，确认杯子里面已经没有酒了，手拽了拽满煜。
“还有吗？”
“要再喝一点吗？”满煜又给他倒了一杯。
洛瓷埋头咕嘟咕嘟又给喝完了，酒仙酿的酒就没有不醉人的。只不过果酒喝上去味道没有那么辛辣，甜丝丝的酒液一入肚，什么烦恼都仿佛一瞬间忘了个干净，如同置身在云端之中，飘飘忽忽的，不知不觉头上的小耳朵冒了出来。
满煜离得最近，无意间瞥到还以为自己醉了，眼花了。
但当他下意识伸出手，碰到那对毛茸茸的耳朵时，一下愣住了。
喝了酒之后，洛瓷一双水眸波光潋滟，醉乎乎的小脑袋耷拉在臂弯之间，当他微微睁开眼睛，恍惚能看见雪白透明的睫毛薄薄颤动，满煜感觉自己的心跳也猛的颤动起来。
“咿……”洛瓷感觉到耳朵被摸了，也跟着抬起手，摸了摸耳朵，这才迟钝的意识到自己的耳朵又冒出来了。
他使劲儿想把耳朵收回去，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心里一慌，就从席位上站了起来，哒哒哒往自己的房间跑。
满煜一愣，下意识追了过去：“洛瓷……”
刚跑进庭院，洛瓷迎面撞入了某个怀抱之中，迟钝的嗅了嗅，确认是熟悉的气息，呜了一声：“麓筠……”
满院盛开的仙桂，芳香浓郁沁人心脾，满煜追到这里突然停下脚步，他看到花树下伫立着一个古朴高大的背影，乌发神冠，袍袂铭纹玄奥，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神昏目眩，有种鲜血入喉的苦痛。
满煜脑海中嗡嗡作响，在见到的第一眼，他只觉得是在面对亘古神秘，不可触及的庞然深渊，他不敢驻足，亦不敢凝望……
顶着神识撕裂的苦痛，视线模糊摇晃，只是隐约看到那人甚至没有往这里瞥上一眼，抱起少年，头也不回的走入庭院深处。
……
“麓筠……”
洛瓷坐在软榻上，迷茫的仰着脸：“真的是麓筠吗？”
他茫然的眨巴眼睛。
醉乎乎的小狐狸视线几乎看不清东西，总是在模模糊糊的摇晃，但嗅觉却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麓筠在软踏边坐了下来，将手掌轻轻放在小狐狸的脑袋上。小狐狸眼眸懵懂而明亮，白瓷般的脸蛋透出淡薄的桃色，即使不上手捏就知道那手感肯定很好。
他反问：“你认为呢？”
这话把小狐狸问住了。
洛瓷转动着浆糊般的小脑袋，把自己的大尾巴抱在怀里，一边揪一边艰难的思索着。
他试图理顺事情的经过。
麓筠不喜欢仙界，从来不会到仙界来，所以眼前的可能不是麓筠，他刚才喝酒仙酿的酒，说不定是仙酒制造的幻觉，能让他看见想见的人。
这个猜测很有可能诶。
越想越觉得是最合理的。
小狐狸一边琢磨，一边煞有介事的点头。
“我知道了……”洛瓷蜷在麓筠怀里，小声软乎乎说：“我都知道了……”
麓筠低头看着醉醺醺的小狐狸，“你知道什么了？”
“……”洛瓷闭着眼，没有回答。小爪子扒拉着腰，屁股一扭一扭的，摇着蓬松雪白的大尾巴往麓筠怀里钻，麓筠被他的尾巴蹭的有点痒，便将手掌覆盖在尾巴上，限制了尾巴的蹭动。
小狐狸被约束的并不高兴，貌似气呼呼的：“你不是真的，是我在梦中想象出来的，就得听我的话。”
“……想象出来的？”麓筠看着哼哼唧唧的小狐狸，眉头蹙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为什么想象？你想我吗？”
他很想小狐狸。
所以也想知道，在他想念小狐狸的时候，小狐狸会不会想念他。
洛瓷抖了抖毛茸茸的小耳朵，把脸贴在麓筠的掌心蹭了蹭：“当然想你啦，每天都好想好想……”
为了表达程度，他把想念的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
麓筠静静的听着，一直都没有打断小狐狸的意思。
“神宫不好吗？”见小狐狸翻了个身，趴卧在软垫上，将洁白软垫压下去一个凹陷的弧度，小狐狸耷拉着脑袋，眼看着要酣睡过去，麓筠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为什么要到仙界来？”
洛瓷乖乖窝在软榻上，本来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将眼皮撩开一道缝：“因为麓筠呀。”
“……因为我？”
这个回答是麓筠之前没有想到过的。
洛瓷嗯了一声，黏黏糊糊的声线中透出鼻音：“麓筠不喜欢下界，我见见小毛球他们，不知道他们过的怎么样……想着心愿满足了，就长长久久留在神宫和麓筠作伴。”
小狐狸又打了哈欠：“麓筠是要和我结成道侣的……”
他没把这个计划告诉麓筠，麓筠自然也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是小狐狸贪恋下界的繁华，甚至以为小狐狸已经把他们之前的约定忘了，没想到小狐狸一直惦记在心里还做出了这样的计划。
“你说得对。”
麓筠也躺下来，将小狐狸圈在怀里，果酿的香气，仙桂的花香还有小狐狸的气息，融合成一种复杂又想念的气息。
连薄毯也染上了相同的味道。
“我也想你了。”他喃喃低语。
没有你的雪季漫长而空洞。
有你的雪季是斑斓的，你不在之后，雪就回归了自己本该的颜色。
在遇上你之前，我分明度过了许多漫长而毫无意义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