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腓腓与鱼
舒母置若罔闻,眼泪依旧扑簌地从眼眶里掉下来,连绵不绝,哪怕没有大吵大闹地哭出声,但那种掩盖不住的悲伤和痛苦却毫无阻碍地钻进了许觅清的大脑里,震耳欲聋。
舒父像是终于缓过来了,却也没有像曾经那样先去安抚妻子,而是径直看向叶祈安,眼神仿若苍老了十岁,语气滞涩道:“延续,能延续多久?”
“目前有两个手段,核心治疗手段,也是经我们讨论之下最稳妥的方案是放射治疗。”叶祈安抬眼看向舒父,一边观察着舒父的神色,一边冷静地开口道,“进行全脑全脊髓照射,能够短期内控制住肿瘤,一定程度可以缓解她头疼,视力障碍等症状,而且舒琳的身体不是太好,这种非侵入性的手段直接避免了手术创伤。”
“生存期呢?存在,存在副作用吗?”舒父逼着自己将叶祈安的话听进去,把每个字都掰碎了一点一点细细思考。
“半年至一年。”叶祈安默了半响后给了个大概期限,“副作用包括放射性脑坏死,认知功能下降,以及......”
“百分之九十的患者在六个月内会复发,复发后放疗就彻底失效。”
舒父用力吸了口气,试图让空气挤进自己干瘪的肺泡里,但依旧改变不了他逐渐缺氧的意识,沉默了许久后才继续道:“还有呢?除了放疗外。”
“手术辅助靶向治疗,通过手术进行去骨瓣减压缓解颅压,以及通过立体定向活检明确病理标本,指导后续靶向治疗选择。”
叶祈安用最简单的话语把治疗过程和目的告知舒父,并且同时诚实且理智地说明了各个手段的优点和弊端。
饶是意识已经散了大半的舒父也听明白了百分之八十。
“手术能活多久?”
叶祈安皱了下眉,道:“最好的情况是在十个月至十四个月。”
“但是?”
“但是我不建议做手术。”叶祈安客观道,“手术的风险极大,术中死亡率至少有百分之五,同时手术并发症风险也很大。”
舒父重重地吐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一点,又回头看了眼被许觅清扶到一旁的椅子坐下的妻子。
舒母已经彻底失了神,愣愣地干坐在椅子上,对周遭的一切都不闻不问,完全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舒父又无言地收回视线,定定地看了叶祈安半响,眸中的悲怆和疲惫让叶祈安心间蓦地一紧,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了蜷。
“放疗吧,放疗。”
舒父木讷地重复了几遍。
“我们放疗。”
似是已经猜到了答案,叶祈安没有什么意外之色,闻言只是轻轻颔了颔首,对舒父保证会有放疗科的专家为舒琳出治疗方案。
舒父勉强点了点头,对叶祈安道了声谢后转身走向妻子,摸了摸妻子的头发,而后伸手将妻子撑了起来,脚步蹒跚地托着妻子朝漫长得几乎看不着边际的走廊走。
“她真的没救了?”目视着舒父舒母离开,许觅清重重地抿了下唇,回头看向叶祈安,询问道。
叶祈安侧目扫了许觅清一眼,摇头道:“没有。”
许觅清对叶祈安有一种过分的信任和崇拜。
甚至到了盲目的地步。
叶祈安都说没办法了,那就一定是没办法了。
许觅清一时间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像出现了只大手攥住了心脏似的,也不挤也不放,就这么箍着他,不上不下的憋着难受。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走了学医这条路,就注定要见证无数死亡。
许觅清抬眼看向叶祈安。
叶祈安穿着白大褂,单手插着兜,身姿挺拔悍利,恰到好处的背肌蜿蜒出一道不露锋芒的线,像一棵并不粗壮却十分坚强稳固的树,仿佛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打不倒他。
叶祈安静静地注视着舒父舒母离开的走廊,眸子内的情绪毫无起伏,沉静得像是一片无波无澜的湖泊。
难道他都不会难过和不忍吗?
许觅清突然想。
似是察觉到了许觅清的注视,叶祈安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淡声问:“你在想什么?”
“想你......”许觅清脱口而出又戛然而止。
叶祈安微不可查地偏了下头,“什么?”
许觅清唇角绷直,硬生生地把后话憋了回去,绞尽了脑汁才想到个圆过去的话题,“想你今天会不会就给我们发文献资料,闻折昨天晚上还和我说他特想看。”
对不起了闻折。
许觅清在心里道了个歉。
叶祈安显然没信,哼了一声后轻讽道:“他想看?”
许觅清略有些心虚地点头:“是啊。”
“是吗?”叶祈安道,“那我多给他发几篇。”
“哦,还有,他交上来的报告也要比你们的多三千字。”叶祈安又觑了许觅清一眼,“你亲自转告他。”
许觅清:“......”
“闻折要知道你这么关心他,一定感动死了。”许觅清咬牙切齿地恭维道。
叶祈安抬脚往前走,语气冷漠:“我关心他?我哪来的闲工夫关心他?”
说是这么说,但舒琳被移交给了化疗科,叶祈安身上的担子确实就此卸下了一大半。
谈不上闲,但总归不会像前阵子那么忙。
闻折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心口隐隐约约泛上些许凉意,似有些不详的预兆就此产生,闻折下意识地四下观察了一圈,目露警惕。
在消化内待了小礼拜了,闻折的适应能力出奇的好,因为绝佳的钝感力和没心没肺的心态,他甚至要比按时来报道的规培生适应的更快,加上社交能力出众,轻而易举就打进了上级医生的圈子里,被他们一口一个小闻的叫着。
哦,当然,黄茵也在其中给了他不少帮助。
因为有叶祈安的嘱托,黄茵对闻折很上心,哪怕自己都忙得要死,但依旧会分出心神去关注闻折的情况,帮着人尽快融入科室,也手把手地教了他很多临床操作。
“喏,饭卡。”临近饭点的时候黄茵喊住了闻折,将一张饭卡递给了闻折,主动解释道,“你们叶老师给的。”
闻折一脸懵逼地接过:“啊?叶老师?”
黄茵道:“是啊。”
见闻折还是一脸痴呆加难以理解,黄茵没忍住笑出声,又问了一句,“你们专硕来规培给多少补贴?”
闻折唇角一抽,麻木道:“八百。”
“够吃饭?”
“......不够。”
不然也不会说是倒贴上班了。
黄茵笑:“所以啊,你们叶老师就是嘴硬心软,但是考虑得还是很全面的,这不,怕你们吃不起饭,连饭卡都给你们准备好了,里边充了钱,直接刷就行,咱医院食堂虽然称不上好吃,但是填饱肚子绰绰有余。”
见和闻折说清了,黄茵才点了点前边的办公室,道:“行,那你吃饭去吧,我走了,下午和我一起去门诊。”
闻折点头说好。
目视着黄茵离开,闻折才表情复杂地将手里的饭卡翻来覆去地瞅了好几遍,然后小心地揣进口袋,轻轻地在布料上拍了两下。
好吧。
收回他前几天晚上的评价。
叶祈安私底下也是有人性的。
闻折带着饭卡朝电梯外走,一边走一边掏手机给许觅清发消息,问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
还没等把消息发出去,闻折就先一步注意到了医院一楼大厅挂号窗的动静。
一个看起来年纪得有六七十的老人趴在窗口上,微微垫着脚,有些局促地搓着手,探着脑袋听里面的护士说话。
老人穿的很朴素,薄薄的土棕色汗衫,袖口和下摆都挂着非常明显的磨损痕迹,裤子也像是洗过太多次过于宽大,而且裤脚也隐约有些褪色,他脚边还放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黑色挎包,拉链没拉,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红色塑料袋。
闻折没来由地多看了两眼,但也没多余前去过问,停了一下后就继续往外走,但才往前走出两步,那边的动静就再一次引得闻折驻足回望。
“这个不行,你这个挂的是上午的号,已经过号了,你来晚了。”
“可是......我,这,帮帮忙,小姑娘,我......”
不等老人说完,护士便又打断道:“不好意思,这个是规定,我也帮不了你,你来晚了,医生都已经走了,我能怎么办?”
“你要是着急看的话,下午再来这里挂号,或者用我们医院的小程序,线上挂号也行,挂完号直接去门诊找医生。”
老人听得云里雾里的,张了张嘴,但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最后只得冲护士客气局促地笑笑,道了声谢后便愁眉苦脸地弯下腰勾起地上的包。
闻折有些看不下去了,迟疑了一下后还是主动上前道:“那个,您是来......额,给自己看病还是给......”
老人见有人搭话,懵了一下,但是见闻折身上还穿着大白褂,立刻对闻折升起了几分信任。
“是,是。”老人搓了搓手,不自在地挥了两下手,笑得有些憨厚质朴,“我这个,肚子最近总是疼的要命。”
闻折瞅了眼挂号窗口,问:“刚护士怎么和你说的?”
“说我来晚了,也是,你看现在这个点,医生也要去吃饭嘛,哈哈。”老人心态和脾气倒是很好,笑呵呵道,“小姑娘让我下午再来挂一个,或者说什么,什么东西来着?线上程序?”
“您怎么称呼?”
老人的口音有点重,闻折努力分辨了,但还是只能听懂个大概,想着反正遇上了,顺手帮个忙也无伤大雅。
老人咧唇笑笑,苍老灰黄的脸上挤出一道道深刻的沟渠,眼睛有些浑浊,但是弯起来的时候还是显得十分和善。
“我姓单,单德,品德的德。”
闻折挠了挠脸颊,点头道:“好,您有手机吗?线上挂号会更方便一点。”
“有,有。”单德摸了摸口袋,没找到后又尴尬一笑,弯下腰去翻那个黑色袋子,好半响才把一个颇有年头的手机递给闻折。
离得近了闻折才看清单德的手,布满了老茧,粗糙宽大,指甲剪的很短,指缝里还有黄黄黑黑的污泥,看得出来是干体力活的。
手机也像是以前的老款,屏幕裂着蜘蛛网,还落下了不少粘连在上面的不明污渍,整个屏幕看上去都有些模糊。
许是担心闻折嫌弃,单德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裤缝,道:“用了很久了,我也不怎么会用,平时就看看时间,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闻折倒没介意,好在这还是智能机,虽然很卡,但是勉强也还能打开。
圣莱医院的小程序?
闻折目前还真没去了解过,只能一边摸索一边研究怎么给单德挂号。
单德局促地站在旁边,小声地对闻折说道:“也怪我来的晚,要是早点来就不用麻烦你了。”
“您住哪儿啊?”
“西庄村那里。”
“这么远?怎么上圣莱来了?”闻折有些惊讶地看向单德,“一附院不是更近吗?”
“我老乡说这医院的医生更好,让我来这看,哎,要不是疼的不行了,我也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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