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苜黎黎
就此时,周桓身后多加了一张书案,周桓回头看去,奇道,“莫非还有人没来?”
放置桌凳的太监微微颔首,“回公子,是还有一位尊贵的公子未到。”
“尊贵的公子?”姜尚皱眉,“这里还有比本世子更尊贵的公子?”
“姜尚,你也忒不要脸了,这里你也不是最尊贵的公子。”
说话间,穿着红色大氅的扶鸢在周桓身后那张书案后坐下。
他面容苍白,唇却艳红,漂亮得如同话本里勾魂摄魄的妖精,却又因为明显病弱而惹人怜惜。
此刻朝着回过头来的周桓轻轻地笑了一下,“叨扰了。”
他这一坐下一说话,那些青年才俊们纷纷看了过来,眼底充斥着惊艳之色。
哪怕是杨四郎此刻也看着扶鸢愣了片刻。
而被扶鸢对着笑的周桓,耳朵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的说着,“没……没有,没有叨扰,公子,你并非京城人士吗?”
“……这是哪家的公子?为何以前从未见过?”旁边的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这般模样,只怕什么都不会也会被皇帝看上……实在可惜。”
扶鸢只当没听见那些声音,眼底含着浅浅的笑,“我也是京城人,只是身体不好,常年待在家里几乎不出门。”
杨四郎温声道,“公子,你既然身体不好,自然可以避开这次的选秀。”
扶鸢轻垂眼睫,看起来柔弱又无害,他的声音含着些可怜,“我姓……我姓秦,我家道中落,父亲欲把我许配给六十多岁的老男人为男妾……既如此,不如入宫来。”
守在后面的秦重山听见这话,忍不住看了扶鸢一眼,尽管知道扶鸢是假装的,可他还是觉得现在的扶鸢看起来实在委屈可怜。
自扶鸢坐下后就一直看着扶鸢没说话的姜尚听见这话,登时瞪大了眼,他看了看杨四郎和周桓,又去看其他人,显然他们都信了这些话,此时义愤填膺的骂着扶鸢口中的家人。
姜尚:“……”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温声细语安慰扶鸢的杨四郎,“你不是说你没有龙阳之好?”
杨四郎谴责的看向姜尚:“你怎么能这么说,秦公子已经很难过了,如今我们只是安慰他罢了。”
姜尚差点笑出来,他看向扶鸢,眼底涌动着欢悦的色彩,“秦公子,不如你坐前面来,与我坐一起可好?”
扶鸢撑着脸看着姜尚,他认得姜尚,姜尚曾经不止一次随父入宫参加宫宴,姜尚看起来,也是认得他的。
“姜尚。”杨四郎轻皱眉,“你方才还说想要入宫为妃,如今看起来秦公子是你最强劲的对手,你莫不是打算贿赂他?”
姜尚想要入宫为妃?扶鸢有些好奇的看向姜尚,这位是扶珩登基那年的新科状元,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潇洒不羁,实则有着极深的抱负,这种人……想做他一个昏君的男妃?
被扶鸢看着,姜尚的脸一下子红了,他看着扶鸢的目光开始闪躲,“我的确想……我对陛下仰慕已久,自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陛下时就已经……”
杨四郎探究的目光从姜尚身上移到扶鸢身上,他微微皱眉,姜尚说对陛下仰慕已久,但此刻面对这位秦公子的模样却像是见着了自己的心上人一般……
他暗暗的打量着旁边的秦公子,在看到这位秦公子腰间的玉佩时,眸光忽然一颤。
他迅速收回视线,原来如此,原来……
“好了。”扶珩的目光从扶鸢身上收回来,开口道,“既然现在所有人都到了,那现在可以开始了。”
“各位公子既然到了这里,那么脸都是过关的,现在选妃分为三个部分。”魏千祟看了扶鸢一眼,“一则是考各位公子的琴棋书画,二则是考厨艺,三考武艺骑术。”
魏千祟心道,这些世家子弟自幼被教导君子远庖厨,这这一项就能把他们全部排除了。
若是有人侥幸通过,武艺这一项也有秦重山坐镇,更何况他也安排了自己的人……他绝不会允许这些人进入扶鸢的后宫。
想到这里,魏千祟对上了扶鸢似笑非笑的双眸,他神色一顿,垂眸。
似乎被陛下看穿了……
姜尚握着毛病,看向扶鸢的时候余光瞥到了杨四郎的动作,他登时皱眉,“你不是说你不与我争?既然如此,下笔时还是仔细想想为好。”
杨四郎头也没抬,甚至有些无语的样子,“沈兄,我好歹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子,若是做得太明显,会被怀疑的。”
姜尚冷笑,“最好如此。”
他落笔,很快勾勒出青年的模样。
身为主考官的扶珩看向扶鸢,眸光晃动了一下,他垂眸,亦在宣纸上落笔。
寒风吹来,后排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扶珩抬头看去,正好见扶鸢咳出了血,脸上毫无血色,却又因为唇上的红更显妖冶。
他倏地放下笔站起身来,还不等他有所行动,扶鸢已经朝秦重山招了招手。
秦重山神色肃穆的在扶鸢身边蹲下来,“陛——秦公子,有何吩咐?”
“秦公子身体不适。”魏千祟皱紧了眉,“秦将军,你带秦公子先去暖阁休息一阵。”
扶鸢只是把咳了血的绢帕塞到秦重山手中,头脑有些晕乎乎的,“给我倒杯热茶来。”
身后的太监迅速倒了热茶过来。
杨四郎余光扫过,从摄政王几人的神态和反应到太监的小心翼翼……杨四郎敛眉,他越发确定自己心底的猜测,这位秦公子就是皇帝。
京中哪里有什么家道中落的秦姓人家?
皇帝自幼长在深宫,又少与外人打交道,他们自然没有认出来,可皇帝体弱一事,却是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除了杨四郎,自然也有其他人隐约猜到。
传言里昏庸的暴君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美丽又脆弱的青年,自然让他们感到不可置信的同时又思索着那些传言的真实性。
自皇帝登基一来,十年都是摄政王独揽大权,或许皇上是为了让摄政王放松警惕……
他们胡思乱想了一阵后,又听见了皇帝的咳嗽,这次比方才似乎更难受了些,听得人不自觉收紧了心脏。
“秦将军。”摄政王放下笔拧眉,“带秦公子去暖阁休息。”
“我不……”
“不要任性。”这次扶珩不再由着扶鸢了,他面容有些沉,“你身体不好,若是今日再受了凉,今日这男妃便一个都别选了。”
御花园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扶鸢身上。
秦重山把扶鸢抱起来,他见扶鸢眼底染着薄怒,睫毛还挂着咳出来的泪珠,一双眼水润润的,此刻不忿的看着扶珩。
“带公子下去好好休息。”扶珩又加重了音量,“选妃没有结束之前,绝不允许他出来。”
秦重山颔首,抱着扶鸢转身。
直到看不见扶珩,扶鸢才慢慢地抬起脸,此刻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怒气,只有自嘲,“秦将军,你看见了吧?”
秦重山默不作声。
“朕根本就不算一个皇帝。”扶鸢的声音很轻,轻得秦重山有些听不清,“朕知道皇叔是为了朕好,可皇叔也从来不把我当皇帝,今日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呵斥于我,也不知到时候那些人在身后如何嘲笑我。”
秦重山声音低沉,“摄政王也是担心陛下的身体。”
扶鸢苦笑:“朕忘了,秦将军和皇叔早已相识,自然是帮皇叔说话。”
“臣不曾帮摄政王说话。”秦重山见扶鸢这副模样,莫名有些着急,“陛下,臣话还没说完。”
扶鸢抬着湿漉漉的眼看着秦重山。
“虽然摄政王是为了陛下着想,可陛下乃是天子,他如此做法的确做错了。”秦重山尝试着轻声细语,“陛下,或许你与摄政王之间有些误会,应该找机会坐下来好好聊聊。”
扶鸢不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了秦重山的怀里,露出白皙修长又脆弱的颈项。
高高在上的帝王在自己面前露出这副委屈的、脆弱的姿态,实在很容易叫人心里泛起怜惜。
秦重山的视线扫过那截白得晃眼的脖子,他不太会安慰人,只能笨拙又低声的说,“陛下,你莫要难过。”
扶鸢的肩膀轻轻地抖了抖,声音有些闷,“胡说八道,朕怎么可能会难过?”
秦重山看着猫一般把自己的脸躲着的扶鸢,又道,“臣知道陛下要强,也想要获得摄政王的认可,但臣认为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
扶鸢睫毛颤抖着,慢慢地看向秦重山,他的眼尾泛红,看着委屈极了,“你不用安慰朕,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朕只是一个昏君。”
“陛下在政事上虽然没有建树,但并未草菅人命,也没有强娶臣妻,更不曾推行苛政——”说到后面,秦重山大约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有点不对劲,迟疑着看着扶鸢泪盈盈的眼,“陛下赏舞作乐也只是因为才华无处施展,怎么也算不得昏君。”
扶鸢:“……”
这就是直男吗?直男就是这么可怕的人吗?这哪里是安慰人啊?这分明是句句如刀扎人心啊。
踏进暖阁,秦重山把扶鸢放到软榻下,抬手擦了擦扶鸢的眼泪。
只是他的手太粗糙,扶鸢的脸颊太嫩,眼尾那一片被他的指腹擦得更红。
这个动作太越矩了,秦重山手指头蜷缩了一下。
但皇帝没有骂他,只是垂着眼睫,“秦将军,去了御花园一趟,朕的鞋袜似乎湿了。”
秦重山道,“臣替陛下将鞋袜脱去。”
扶鸢眉眼弯弯,“好。”
秦重山的心跳忽而又快了几分。
他在扶鸢面前单膝下跪,随即握住了扶鸢的小腿。
手下的小腿柔软细腻,秦重山下意识收了收力道,怕自己粗手粗脚的把扶鸢弄疼了。
他褪去了扶鸢的鞋袜,视线不受控的落在了扶鸢的脚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去了一趟的缘故,雪白细腻的脚趾此刻隐约带了点粉,此刻被他粗糙黝黑的手握着,显得……色气。
“秦重山。”头顶响起扶鸢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好似在撒娇一般,“你的力气太重了。”
秦重山的手一抖,他抬起头来,望进了皇帝的眸子里。
而那双碧色的眸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秦重山。”
秦重山看见高高在上的皇帝弯下腰来,眸光潋滟,“你与皇叔是好友,那你效忠的是皇叔,还是效忠的朕?”
秦重山张了下嘴还没说话,扶鸢又轻轻地笑了起来,“秦重山,朕与你开玩笑呢。”
那双雪白玉足从秦重山的手中移动,踩在了冰冷的盔甲上,踩在了秦重山的肩膀上。
这个动作让秦重山一动不敢动。
扶鸢又道,“秦重山,你去找摄政王,让他把杨四郎留下。”
秦重山一怔。
扶鸢轻轻地扬了扬唇,“朕听说杨四郎像少年时的皇叔,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秦重山脑子一懵,为什么皇上要留下像少年时的摄政王的人?
秦重山只是老实忠厚但并不傻,相反他很聪明,否则怎么能百战百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