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桀骜少年
沈聿清被他扯得一个趔趄,身体重重撞在身后粗糙冰冷的土墙上,震得他闷哼一声*,后背生疼。
但他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试图去掰开陆向阳的手,只是抬起眼,定定地看着陆向阳因暴怒而赤红的眼睛。
沈聿清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一丝洞悉一切的嘲讽。
第139章 青山吞吐古今月,绿树低昂朝暮风(19)
“你敢动手吗?”沈聿清的声音因为衣领的压迫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挑衅,“你想让邵寒知道他眼里那个‘正直’的陆向阳,背地里是什么样子”
这句话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在陆向阳滚烫的怒火上。
他揪着沈聿清衣领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打下去?就在这村道上?万一让路过的村民看见?甚至让……邵寒知道?陆向阳脑子里轰然作响,瞬间冷静下来。
邵寒那双温和却疏离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看着他,带着无声的失望。
陆向阳可以生气,可以光明正大地警告,唯独不能背后下黑手,不能像个地痞流氓一样动粗,这是他给自己划下的底线,也是他能在邵寒面前理直气壮的依仗。
这依仗,此刻成了捆住他手脚的绳索,他不能动手,至少不能现在动手。
陆向阳的牙关咬得死紧,他死死瞪着沈聿清近在咫尺的,苍白却毫无惧色的脸,那双眼睛里甚至带着点“果然如此”的了然。
巨大的屈辱感和无处发泄的暴怒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最终,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猛地将沈聿清狠狠往墙上一搡,松开了手。
“滚!给我滚远点!”陆向阳喘着粗气,像一头被激怒却无法撕咬的公牛,只能红着眼在原地暴躁地打转,“若你出事牵扯到邵寒,我不会放过……”
“不必你担心,我不会让邵寒因我而受任何伤害。”,沈聿清抬手理了理被扯得凌乱不堪的衣领,动作缓慢而从容,仿佛刚才差点挨揍的人不是他。
他甚至没再看暴怒的陆向阳一眼,只是垂下眼睫,掩去眼底深处一丝复杂的光芒,然后转过身。
沈聿清拖着被撞得生疼的身体,一步一步,沉默而倔强地沿着冰冷的村道,朝着原本的方向走去。
夕阳将他孤直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覆着薄霜的泥地上,显得格外单薄,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不肯折弯的韧性。
陆向阳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一团团散开。
他看着沈聿清远去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彻底失控了,妒忌像是火焰烧的他眼尾通红。
深夜,秦家西屋,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角落的黑暗。
沈聿清坐在炕沿,后背被墙撞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他似乎毫无所觉,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手中那封薄薄的信笺上。
信是从遥远的南方寄来的,信封上那熟悉的,属于父亲的刚劲字体,此刻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劫后余生的克制。
指尖划过信纸粗糙的纹理,沈聿清的目光贪婪地吞噬着每一个字,吸收着每一个笔画里蕴含的信息和力量。
“……家中情形已有转圜之机,风波渐息……你母亲日夜悬心,身体尚可……勿忧家中,万望珍重自身……归期,当在不远……”
“归期,当在不远。”
这六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聿清的心尖上,带来一阵尖锐的灼痛,随即又被一种近乎眩晕的狂喜和巨大的力量感淹没。
长久以来压在心口那块巨石,被这六个字撬开了一道缝隙,冰冷僵硬的血液骤然奔涌起来,冲撞着他的四肢百骸。
沈聿清猛地攥紧了信纸,指节用力到发白,昏黄的灯光映着他苍白的脸,那双总是沉静、甚至带着几分隐忍阴郁的眼睛里,此刻却像是被阳光照耀,骤然迸射出骇人的光亮。
那光亮里,是压抑太久终于看到出口的疯狂,是绝境逢生的狠厉,更是对即将拥有力量的、毫不掩饰的野心。
邵寒……
沈聿清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胸腔里翻涌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穿,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蜷缩在牛棚、用沉默对抗排斥的可怜虫了。
他有了回去的希望,有了重新拿回属于自己一切的底气。
那么,眼前的一切阻碍,包括那个像护食的狼狗一样守着邵寒的陆向阳,都变得不再那么不可撼动,甚至……有些碍眼了。
沈聿清缓缓松开手,小心地将那封承载着命运转折的信笺抚平,折好,贴身放进最里层的衣袋。
那薄薄的纸张紧贴着心口,源源不断地传来滚烫的支撑。
就在这时,虚掩的门外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沈聿清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瞬间收敛,快得如同从未出现。
他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神色,抬眼望去,秦野端着一个粗陶碗,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年轻却已显棱角的脸部线条,带着山野少年特有的淳朴和倔强。
碗里是几个还冒着热气的红薯,香甜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
“沈老师,”秦野的声音有点闷,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沈聿清平静的面容,又迅速垂下,“我娘蒸的,让我给你送过来。”
“谢谢。”沈聿清接过碗,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这些时日秦家对他照顾颇多,沈聿清想着离开后可以给她们一些帮助。
秦野却没立刻离开,他靠在门框上,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带着点难以启齿的懊恼:“邵寒他……还是不肯收那身衣裳。”
沈聿清捧着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知道秦野说的是什么。
年前秦野不知从哪里弄到一块质地不错的藏蓝色涤卡布料,宝贝似的藏着,过完年就偷偷摸摸找人做了一件时兴样式的青年装。
秦大娘私下里跟沈聿清念叨过,说秦野是想报答邵寒之前在他不在家时照顾秦母和妹妹的恩情。
那天秦野兴冲冲地抱着新衣服去找邵寒,结果没一会儿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衣服被他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
“他说……太贵重了,心意领了,让我留着以后……自己用。”秦野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被拒绝的难堪和沉闷的难受。
他不懂,明明自己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布,明明是想表达最真诚的感激,为什么邵寒就是不肯收?
那点隐秘的连他自己也未曾深究,想要在邵寒面前显得体面一点的心思,被这干脆的拒绝砸得粉碎。
沈聿清看着少年眼中毫不掩饰的失落和困惑,心里却是一片冰雪般的清明,邵寒当然不会收。
邵寒心善,帮人从不贪图什么,就连他送给邵寒的那只钢笔,也在搬家那天出现在了他枕头底下,邵寒说保管也就真的只是保管。
在人人对他避而不及之时,是邵寒将他从鬼门关救了下来,也是邵寒一点一点拯救他于水火之中,让他看到自己的价值。
要知道发烧病重之时沈聿清是存了死志的,这般精神和身体的双折磨下,他的内里早就生烂发溃,只希望早些解脱。
是邵寒为他治病,帮他养伤,无视他的危险,借着学习的名义接近他,帮他重拾信心,可惜……邵寒似乎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阿寒……有他的顾虑。”沈聿清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听不出安慰的意思。
秦野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粗硬的短发,嘟囔了一句“我去喂兔”,便转身大步走进了院子里冰冷的黑暗中。
少年的背影,被初春依旧料峭的寒风裹挟着,透出一股无处发泄的憋闷,沈聿清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寒气刺骨。
秦野背着一个沉甸甸的麻袋,里面是他好不容易攒下,准备趁开春前黑市价格好时出手的山货,一包风干的野兔肉,一小包珍贵的野山菌,一根年份不错的山参,还有一小罐山间发现的野蜂蜜。
他抄着一条平时少有人走的偏僻小路,朝着镇上黑市的方向疾行,心跳得很快,一半是紧张,一半是急于将东西换成现钱的迫切。
他需要钱,需要很多钱,家里需要,他心底某个模糊的,关于未来的念想,似乎也需要一点实实在在的支撑。
小路蜿蜒在枯黄的蒿草丛和光秃秃的矮坡间,寂静得只有他踩在冻土上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就在秦野绕过一个小土包,眼看就要走上通往黑市的小巷时,前方拐角处突然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呵斥和杂乱的脚步声!
“站住!背的什么?”
“别跑,给我站住!”
“投机倒把!抓起来!”
声音从四面传来,秦野浑身的血瞬间冲到了头顶,是抓投机办的民兵,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刹住脚步,身体往旁边茂密的枯草丛里一扑!
沉重的麻袋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死死捂住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
脚步声和呵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手电筒光柱胡乱扫射的光影,秦野蜷缩在冰冷的草丛里,泥土和枯草腐败的气息呛进鼻腔,心跳如擂鼓,恐惧瞬间包裹了他的四肢。
完了!要是被抓住,东西没收是小事,搞不好还要挂牌子游街,家里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娘身体才刚好,她和妹妹怎么办?沈老师会不会受他牵连?
绝望像冰水淹没了秦野,就在那几道手电光柱即将扫到他藏身的草丛,民兵杂乱的脚步声几乎踩到他耳边冻硬的土坷垃时,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响起。
那熟悉的语调,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疑惑,突兀地从秦野刚刚过来的小路上响起:“同志?你们这是……在找什么?”
是邵寒!
第140章 青山吞吐古今月,绿树低昂朝暮风(20)
那熟悉的嗓音让秦野猛地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几道手电光瞬间调转了方向,刺眼的光束打在了来人身上。
邵寒推着自行车,车框里放着一个空的布袋子,他抬手挡住刺眼的光线,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无害的笑容。
他似乎只是早起去镇上供销社买东西,恰好路过,邵寒微微眯起眼,适应着强光,神情坦然又带着点不解。
“你是什么人?大清早在这儿晃悠什么?”一个民兵粗声粗气地喝问,语气充满怀疑。
“哦,我是靠山屯的下乡知青邵寒,”邵寒不慌不忙地答道,语气平和,“这不是快开春了么,想着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新到的菜籽,顺便买点盐,家里断盐了。”他扬了扬手里的空布袋,理由充分又平常。
邵寒说话间,脚步自然地推着自行车往前挪动了几步,看似方便说话,正好挡在了秦野藏身的草丛和那几个民兵之间。
他的身影不算高大,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那几道充满审视和搜寻意味的视线。
“知青?”另一个民兵上下打量着他,手电光在他清俊的脸上晃了晃,似乎想找出点破绽,“就你一个人?没看见别人?”
“对,就我一个。”邵寒语气带着点无辜的笃定,他甚至微微侧身,让开一点视线。
邵寒指向秦野藏身草丛相反的方向,“我一路从屯子过来就这一条小路,没碰见别人,怎么,是有坏人跑了?需要不需要我帮忙”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关切。
几个民兵狐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邵寒的知青身份和坦荡的态度,加上他指的方向确实和他们追撵的另一个可疑身影大致相同,让他们一时拿不定主意。
手电光又在周围的枯草丛和土坡上胡乱扫了几圈,最终没发现什么异常。
“行了,没事了,赶紧走你的路!”为首的民兵不耐烦地挥挥手,又对着其他同伴吆喝,“糟糕,应该是追岔了,肯定是往老河套那边跑了!快追!”
杂乱的脚步声和手电光迅速朝着另一个方向远去,很快消失在清晨冰冷的雾气里。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四周重新陷入死寂,邵寒才缓缓转过身。他脸上那温和无害的笑容早已敛去,只剩下沉静的肃然。
他几步走到秦野藏身的草丛边,低声唤道:“秦野,出来吧,人已经走了。”
枯草丛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秦野狼狈地从里面爬了出来,脸色仍旧苍白,头发上、棉袄上沾满了枯草屑和泥土。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邵寒,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
邵寒看着他这副样子,眉头微蹙,没说什么,只是弯腰帮他拍打掉身上的草屑泥土,动作干脆利落。“东西呢?”
秦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滚落在草丛深处的麻袋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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