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卷卷猫
寝殿内间,佟妃躺在贵妃椅上,听纱幔外地宫女报告完,便漫不经心开口道:“那薛家的小崽子只说了这些?你都在场听着?”
宫女颔首回道:“娘娘放心,汐妃对奴婢十分信任,让奴婢常伴她左右,薛遥统共来青穹殿三趟,每次奴婢都在场。”
佟妃沉默了,端着茶盏抿一口茶水,心中一片迷雾。
薛遥那小兔崽子究竟是谁的人?想什么心思?
佟妃无法忍受自己不能掌控的人,略作思索,吩咐道:“你去跟汐妃透个信儿,就说见到薛遥出入储秀宫,让汐妃以为薛遥是皇后的内应。”
如果状况不明,就干脆搅成一锅粥,让谁都不敢信任谁,这是佟妃的惯用伎俩。
宫女也不问原因,颔首回道:“是。”
“快些回青穹殿去罢。”
宫女离开后,侍女通报,三皇子来了,佟妃便起身去见儿子。
一进偏殿,就见儿子跟那宫女生的老四有说有笑,佟妃心下嫌恶,面上却依旧和蔼地跟两个孩子打了招呼,又吩咐侍女端来皇上赏赐的翡翠八宝糕。
“娘娘找我?”三皇子态度散漫地跟母妃打招呼。
“你又去招惹你弟弟们了?”佟妃当着四皇子的面,没有冷下脸,只是带着笑责怪儿子。
“又是谁跟您瞎告状呢?”三皇子一皱眉:“我正准备教他们蹴鞠技巧,兄友弟恭着呢,您就叫人来吧我领走了,这还冤枉我!”
佟妃一斜眼,微露冷色,反问道:“本宫冤枉你了?”
三皇子一激灵,低头不敢说话了。
殿里一阵沉默。
宫女悄无声息的将糕点端上来,搁在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的茶几上。
那糕点盒子极为精巧,波瑞进贡来的货品,多数镶嵌着珠宝装饰,就连糕点盒子也不例外。
佟妃不想当着外人的面扫了儿子的面子,打了一棒后,又给甜枣:“快尝尝这糕点,总共两盒,陛下给太后送去一盒,这盒特地赏给我,我不舍得吃,专请你跟你四弟来,饱饱口福。”
佟妃虽然得势,但并不嚣张,宫里稍微有头脸的人,她绝不会得罪。
她儿子莫名其妙总爱跟老七死磕,照理说,她跟老七的母妃应该也有不合,但却并非如此。
汐妃在香囊事件之前,是把佟妃当做姐妹的,得到薛遥提醒后,才加以防范,可见佟妃的交际能力十分了得。
连卑贱宫妃所生的四皇子,佟妃都从来不给一个嫌弃的脸色。
不像皇后,明令禁止自家儿子跟四皇子来往,否则四皇子早就投奔大皇子去了。
宫女刚要打开糕点盒,三皇子就抬手一按,又给盖上了:“我没胃口!母妃自己留着饱口福罢!”
佟妃对这个给脸不要脸的儿子是毫无办法,但凡她能再怀上一个儿子,也不可能指望这蠢货当自己未来的依靠。
虽心中气恼,佟妃却还是和颜悦色:“你父皇近日都嫌弃我越发富态了,这甜食,我是一口沾不得了,你不吃,可就糟蹋了好东西。”
三皇子沉着脸,心中不满母妃护着老七。
他憎恶老七的原因非常简单——因为老七的神童之名,踩到了他的痛脚。
三皇子功课不行,父皇母妃常责备他不努力,他却不着急,觉得有的是时间恶补。
那个外族小杂种却是奇了,当真有过耳不忘的本事。
两个月前,父皇考几位皇子功课,三皇子磕磕绊绊背诵不出来。
年幼的七皇子居然一边捣鼓手里的小玩具,一边若无其事的把三皇子背诵不出的内容,全给背出来了!
羞得三皇子想找地缝钻,恨不得把那胖嘟嘟的小崽子给活撕了。
他受了这样的耻辱,母妃不但不帮他出气,反而处处掣肘,实在让他气恼!
于是三皇子故意跟佟妃作对,把那珍贵的糕点往四弟那头一推,撒气道:“你拿去饱口福!反正我不吃!”
作者有话要说:
三皇子:老七那胖崽就知道抢风头!父皇让我背书,他插什么嘴!
七崽:爷只是个三岁的复读机,你能不能别想这么多?
第18章
四皇子不知三皇子是说气话,还是真要将这稀有糕点让给他,赶忙推脱道:“波瑞的甜品闻名天下,三哥不品尝一番,着实可惜。”
三皇子面色阴沉地冷笑一声,指桑骂槐暗讽老七:“外邦那帮蛮夷,能做出什么好东西?都是些绣花枕头!四弟,这破玩意我不想看见,你喜欢就拿回去吃,别让我瞧见!”
四皇子眼里隐藏不住惊喜,喉结滚动,忍不住看了眼那名贵糕点,赶忙稳定情绪,继续规劝推脱。
佟妃此刻已经没了刚才的好脾气,看着儿子似笑非笑道:“绣花枕头总比从内而外是个草包强。”
三皇子一愣,委屈惊怒地看向母妃。
佟妃嘴角重新扬起笑,和蔼地转头看向四皇子:“老四若不嫌弃,且拿回去尝个新鲜罢。”
四皇子受宠若惊。
佟妃发话了,他也用不着假意推拒了,听出佟妃话里送客的意思,他便顺水推舟,起身感谢,带上糕点告辞了。
屋内只剩下佟妃母子,三皇子变得局促不安。
他深知母妃当着外人的面不会扫他颜面,现在外人走了,三皇子不敢再耍性子,低着头不发一语。
“怎么不说话了?”佟妃皮笑肉不笑地坐到四皇子方才坐的圈椅上,侧身盯着三皇子:“殿下快把嫉恨抱怨都发泄出来,当着老四那下作滑头的面,你都敢胡言乱语,何必在我面前忍着?”
三皇子没吱声,低着头面露惧色。
“怎么了呀这是?”佟妃冷笑道:“母妃面前反倒拘谨了,这可不像你平日直爽的性子,依我看,殿下不如去养心殿告诉皇上,就说老七是个蛮夷杂种,让陛下赏你几十板子,再把我这当娘的打进冷宫,就都清净了,省得我时刻叫人盯着你,自个儿在临佑宫里坐卧不宁。”
“母妃这话,叫儿臣无立足之地了。”三皇子不敢抬头,但心里嫌恶佟妃危言耸听。
佟妃脸色陡然一沉,低声开口:“你以为,咱们母子在这宫里有多少立足之地?”
“你一出生,就被陛下送给莹贵妃抚养,几年来,我想见你一面,都得给贵妃的下人讨好卖乖,要不是你舅舅近年来拼死打的那几场胜仗,你连外邦杂种的地位都没有!”
佟妃死死盯着儿子的脸:“你觉得,贵妃待你,比我这亲娘宽厚多了吧?殊不知那女人是故意纵容你的性子,就等着看你有一日任性妄为,铸成大错!”
一提到贵妃,三皇子心里就满是委屈。
他八岁以前是贵妃娘娘抚养的,对他而言,贵妃那样的宠溺宽容,才是生母该有的样子。
自从佟妃得势后将他夺了回来,他就得处处夹着尾巴做人。
但三皇子不敢当面说出心里话,看出母妃此刻怒火中烧,他只得假意服软:“儿臣知道娘娘的苦心,以后再不敢任性了。”
*
四皇子小心翼翼地抱着糕点盒,赶到春熙殿侧殿找仪贵人。
仪贵人是他的生母,与另两位贵人同住在春熙殿。
虽然生了儿子,仪贵人却仍住在偏殿,皇帝十年来从未让她侍寝,跟住冷宫也无区别。
四皇子走进侧殿,见仪贵人的贴身宫女正跟洒扫宫女闲聊嬉闹,毫无规矩。
他立即沉下脸:“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宫女一惊,回头看见四皇子,倒也不害怕,只是行了个礼,没有告罪求饶。
宫女太监们最怕被指派给冷宫妃嫔当差,主子自个儿都没余钱,不可能给他们打赏,他们在外也比同品级的奴婢没脸。
“柳方呢?”四皇子压着火气问宫女。
柳方是仪贵人院里的太监,此刻正在职房跟其他太监赌钱,宫女们不敢坦白说出来,只说了句“奴婢这就去找”。
片刻后,太监宫女到齐了。
四皇子这才清了清嗓子,派头十足地喊了声仪贵人,请她出来叙话。
仪贵人正在做女红,听见儿子的嗓音,赶忙迎出来,难得见自己院里的宫女太监都在场,她竟然不自在起来,畏畏缩缩地招呼四皇子吃茶。
四皇子见人都到齐了,这才装模作样地捧出波瑞进贡的糕点,对仪贵人说:“这是父皇赏赐的糕点,是波瑞贡品,统共只两盒,另一盒父皇送给太后了,这盒就请贵人享用。”
他故意含糊其词,想让宫女太监误以为,糕点是皇帝特意赏给仪贵人的,还拿出太后做陪衬,抬高仪贵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这群奴才平日不把他生母放在眼里,四皇子从前拿出威风教训过几次,但换来的是他们变本加厉地给仪贵人穿小鞋。
他如今已经搬去了东宫,不能时刻保护仪贵人,所以不敢得罪这帮刁奴,只能恫吓。
宫女太监们都抬眼偷看那皇帝赏的贡品,脸上一片狐疑。
仪贵人从前也是当宫女的,伺候过不得宠的主子,当然知道儿子是在给自己撑脸面。
皇帝又不是民间的男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讨好个多年未见的女人。
一般都是侍寝时讨了皇帝的欢心,之后才可能得到赏赐,顺序不可能调过来。
但她也不戳破,只想着有这样一个儿子,这辈子也不算凄凉到头,喜不自禁地接过糕点,打开盒子,让四皇子先尝。
四皇子也不推让,吩咐宫女拿来碗碟,当面跟仪贵人一起吃光了糕点。
倒不是他贪这口美味,只是心知自己若是走了,这盒名贵糕点倒要落入这帮刁奴口腹之中。
这些刁奴即使吃了美味,也不会记仪贵人的好,只会胃口变得更大,期待着下一回天上掉馅饼,反而会越发的压榨不受宠的主子。
四皇子根本拿这些人没辙,从前还天真的以为,自己代父皇给他们赏赐,仪贵人就能享受其他妃嫔的生活。
他日日讨好三皇子,得的好处全都拿来分给这群奴才,没想到这群刁奴非但没有改过,反而时时盯着他的钱袋,一天不得赏,就故意给仪贵人的饭菜里掺沙石!
母子俩细细享用完糕点,四皇子开始吹嘘三皇子如何待他亲厚、父皇考了他什么学问,他又是如何对答如流赢得父皇的赞许,把自己说成了个前途无量,日后必定封王的人物。
这话依旧是用来震慑宫女太监的,已经是惯例了,四皇子每次来都会自吹自擂。
仪贵人却是把这话半真半假的信了的,她为儿子在皇上面前的表现而骄傲,却又为他与三皇子的亲厚而担忧。
仪贵人用完茶,单独让四皇子去里屋叙话。
仪贵人看着儿子低声提醒:“庆瑜,你别只顾三皇子,其他兄弟也要关照,平日多跟你大哥请教学问,得了好吃的、好玩的,记得关照你最年幼的七弟。”
仪贵人旁观者清,如今三皇子不过借了带兵征战的舅舅的光,风光只是一时的,大皇子才是该巴结的人。
况且三皇子四处树敌、目中无人,未来成不了大器,站他的队,反而是引火烧身。
除此之外,真正没有权利牵扯而最得圣宠的,其实是汐妃母子。
汐妃是世间罕见的尤物,偏巧又生了个神童儿子,撇开大皇子的正统地位,三皇子的外戚风光,皇帝打心眼里最是偏宠汐妃母子,所以也该巴结。
仪贵人从前三番五次暗示儿子,该去巴结大皇子,可圆滑聪慧的儿子始终不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