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缘何故
亲了下弟弟的脸,陆生低声说:“对不起。”
陆林垂着头,没有说话。
他心里又何尝没有过怨呢?陆家的经济压力这样大,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在于陆生高昂的学费,陆生是陆家人的骄傲,他寄托着父母贫困了一辈子后唯一发达的希望,就像一株潜力股,而年少辍学的陆林,则是填补这支潜力股的资金,他必须在同龄人肆意悠闲的年纪去打一份又一份辛苦的工作,到头来还不是交给了学校陆生比他过的潇洒多了。
陆林这样想着,神色难免显得有点颓丧,陆家最好的房间是陆生的,他陆林忙碌了一整天还必须睡在狭窄的阁楼里,刚刚被滴在脸上的雨水冻醒的时候,陆林的心里就怎么样也压不住浮起了一股疲惫。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他再睡三个小时,六点的时候,要赶到清晨的加油站开始第一份工作,十二点结束的时候到一家餐厅去做服务生,运气好的话可以在工作中拿到一些小费,但在这外来人口密集的洛杉矶,有给小费习惯的多半都是本地人,那些本地人可不经常来他工作的那种低档餐厅。
等到他下班大概也要晚上八点半了,回来倒头就睡,第二天还是重新过回庸碌平淡的生活。
他原本可以不那么辛苦的……
吹风机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摇晃中,陆林想起了前一天在餐厅里的一位客人对他说的话。
那位客人告诉他,市中心的赌场还缺几个替客人端筹码的服务生,那里的工资比餐厅里要高很多,赢了钱的客人们也会异常慷慨,最多的时候,赌场里的一个服务生得到过五千元美金的奖励!
他有点心动,却也知道,赌场那个地方,进去容易,想出来就难了。
吹干头发,陆生满意的压了下陆林蓬松的头顶,柔软的发丝在掌心打滚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异常温暖的,家人就在身边的感觉,他的学业其实也很紧张,家人们都不知道,但他在凌晨两点的时候才温习完教授私下给他的一份临床资料,陆林来敲门的时候他刚刚换好衣服打算睡觉,他已经连续半个星期没有睡足六个小时了。
陆生很困,但陆林脸上纠结的表情他同样没有忽略,这个小小年纪为他操劳的弟弟单纯而固执,陆生对他满怀愧疚,于是掐了掐他的脸,宠溺的问他:“怎么了?如果还不困的话,哥哥可以给你说故事。”
陆林垂着眼,抬头看了眼哥哥,有点为难的咬了下嘴唇,他不确定这件事情该不该跟家里人报备,哥哥是个非常正直严肃的人,他一定不会同意自己去赌场上班。
赌场很不好,陆林也恐惧那个混乱的环境,但那个地方能挣大钱,而且工作轻松,届时他不用像现在这样每天早起,他只需要在下午五点之后到晚上十点上五个小时的班,赚的钱甚至比现在要多的多。
仅存的骄傲和盘旋的惰性在他的心里纠缠,陆林说服不了自己继续现在忙碌低廉的生活,他想让陆生骂醒自己。
所以他还是张开嘴,低低的说道:“哥……我,你知道圣伯纳玎吗?就是市中心的那座五星酒店……”
陆生愣了一下,“怎么?”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是洛杉矶城内最奢华的一处酒店,里面有着所有人能想象到的娱乐设施,但涉黑,可同学校里的很多富家公子们都喜欢去那里,似乎那里有什么很刺激的存在吸引着他们。
“圣伯纳玎底层有个赌场……那里缺一个场内助理,工资很高,我想去试试……”
陆生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赌场?”那是能随便去的地方吗?洛杉矶的赌场是黑帮混杂最乱的地方,时常有人在里面倾家荡产,好好的人进去之后一定会废掉的!“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你为什么会想到去赌场!?”
陆林有点羞愧,但更多的想起了赌场工作的好处,他试图和陆生争辩一下:“那里工资很高,而且上班时间比较短……”
陆生却很明白对一个年轻的还未养成正确价值观的少年来说,赌场意味着什么,他坚决不会同意弟弟去那样的地方:“不行!你不能去那里,赌场里的人随便一个都能把你吞到肚子里,答应哥,不要去那个地方……”
陆生扶着陆林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他辅修心理学,想从陆林的眼神和表情里看出他内心的回答。
陆林撅着嘴,觉得赌场这个地方真的没有那么可怕……
那个跟他说这件事情的客人,他人可和善了,走之前还给他塞了五十元钱,要是赌场的人都那么坏,他怎么可能会给自己五十元?
也许去了赌场之后,他也有可能会在某一天有给服务生五十元的能力了。
而不是蜗居在这一栋连下雨都会漏水的破房子里,一天睡六个小时。
陆林垂下眼,没有说话。
睡眠不足的陆生很急躁,弟弟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很不安,但他不知道陆林这种幼稚的想法从何而来,也不清楚陆林对于赌场消息的来源渠道,他只知道,弟弟大概在某些看不见的时候,被什么人哄骗了。
陆生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到底是谁哄骗单纯的陆林?
因为急躁的心情,他的语气也变得暴躁起来:“我说过了,你不许去那个地方!赌场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你如果染上赌瘾了怎么办?里面全都是流浪汉和吉普赛人,他们喜欢强女干小男孩……陆林!!你要是去了赌场,爸妈以后怎么见人?你要让他们和别人介绍说,我的小儿子是个赌棍吗?!”
陆林眼睛一下子红了,咬着牙,倒头躺在了床上,翻过身子背对着陆生。
陆生见他非暴力不合作,气的上去扒开他的内裤就要打屁股,但一掌下去,又停住了手,在陆林白皙的后臀上抚摸了起来。
毕竟是个小孩子,打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陆生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道从何开始纾解,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住陆林不要误入歧途。
但陆林却不听他说话,闭上了眼睛,脸对着墙壁的那一侧。
就连刚刚陆生打了他的屁股,他也一下也没有动弹。
这似乎是在发脾气,陆生有点无奈。
他缺少睡眠,理智就难免缺乏了些,一不小心还把陆林给闹生气了。
但天色已经不早,他清晨还要去学校交报告,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陆林也要上早班呢。
他大概也只是说说的吧?
陆生这样想着,对自己刚刚打了弟弟这个事情又显得有点抱歉,他俯下身,在陆林的耳边轻轻的吻了一下,低声问道:“你生气了?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陆林呼吸绵长,闭着眼睛,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陆生失笑。
真是小孩子呢,一会儿生气,一会儿自己却又睡着了。
算了,这件事情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说吧,就,到自己休息天的时候,好好劝劝小孩。
陆生关了灯,给陆林一个晚安吻,闭上眼睛,很快响起了鼾声。
黑暗中,早已沉睡的陆林却慢慢的掀开了眼帘。
他眼眶通红,忽然颤抖了一下,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来,流进了鬓角里,那里又麻又痒,就好像他此刻的心情。
爸妈只想到陆生上了一天的课回家会不会休息不好,不让自己大吵大闹,连走路重一点都会招致警告的目光。而陆生只会在意爸妈对外介绍自己的职业的时候是不是有面子,或者说他只担心自己的弟弟被别人提起的时候,带着下等人的光彩?
他们就从未想过自己吗?这么辛苦的工作,自己是否能够承受;这么忙碌的工作,自己睡眠是否充足?
他们从来不想这些的吗?
陆生?他倒是很潇洒,每天和一群上等人混在一起,他们聊着自己从未涉足过的话题,会说那么多国家的语言,而自己,却只是个贫民窟里的打工仔。
那光辉灿烂的赌场招牌,一时间在陆林的眼里竟然越发高大起来。
既然他们不为我考虑,那么我又何苦为了他们放弃让自己活的更轻松?
如果有了钱,大家就都不用住在这个地方了……
多好?
陆林眼神闪烁,颤抖的逸出一口悠长的呼吸。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除了眼角下湿润的那一块枕巾,一切迹象都未显示他曾苏醒过。
……
“卡!!”
灯光瞬间亮起,床上的两个人也立刻睁开了眼睛。
戚不复一反身抱住戚安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抬手抹掉戚安然脸色的眼泪,小声问:“你还好吧?”
戚安然抽泣着点了一下头,颇有些紧张的看着孙爷。
孙爷哒哒的抽着烟,沉默的对着小试镜里的画面来回调看了好久,才抬起头盯着戚安然。
戚安然愣愣的张嘴:“……孙爷……”
不好吗?这一场不好?天哪,开场不利……这可怎么办好……
孙爷拿掉烟杆,站起身缓步走到两个人的床边,对着戚不复的怒目视而不见。
他忽然勾起唇角,拍了下被子。
“小子,把裤子穿起来,”孙爷轻松的说,“我小看你了,应该说,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戚安然终于松了一口气,紧张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
“混蛋!!”孙爷忽然又是一句大骂,对着关闭的大门一顿训斥:“楼顶上铺油布的那个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还没搞好,屋里还在漏水!”
“啊呀……”
窗户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惨叫。
很快有人扒着玻璃忍笑报告道:“孙爷,那小子摔下来了,咱们今晚大概只能到这儿了。”
戚安然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戚不复还环抱着他,被子下的大手慢慢的在他光裸的大腿上来回抚摸。
他排开腿上的咸猪手,轻轻的叹了口气。
能有孙爷的这句话,比什么都强了。
第77章
拍戏的日子很辛苦,孙爷是个精益求精的人,除了刚开始大概是为了吉祥一遍过的镜头之外,接下去的拍摄哪怕连眼神有个不对,也会被全盘推翻重拍,孙爷虽然不赶进度,但遇到NG多次,脾气就会异常暴躁,连戚不复也无从幸免的被吼了一通,不过对于工作戚不复倒是向来认真的很,于是戚安然才终于知道了,原来戚不复也是有谦虚学习精神的。
这天一大早,戚安然刚起床洗漱好,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看到戚不复推着一车早餐进来,边走边告诉他:“乖乖吃完早饭之后换衣服,今天行程改了,孙文山又改戏了,跟他徒弟简直一模一样,一会儿咱们去赌场。”
戚安然愣了一下,飞快的跑到推车那边端起一碗粥就灌。
戚不复对孙爷可以随意,但戚安然对孙爷可是尊敬的很,他既然要改拍程那肯定有他的道理,作为一个演员,特别是一个没有后台也不太出名的演员,戚安然时刻谨记自己的本分,他只要认真的拍好每一场戏,就足够对得住自己。
孙爷包了一个外场,他们当然不可能真的到那个涉黑的赌场里去拍摄,于是只是临时借了酒店的礼厅,进入赌场的戏份从酒店大门处拍摄到电梯口,电梯口出来,就是到达楼上的宴会厅的一幕,当然,这个宴会厅届时会被装扮成赌场的样子。
戚安然和戚不复到的时候,宴会厅内的赌博设备已经拜访的差不多了,孙爷正对着自己和一群人正在说话,主角似乎是一个背对自己的高大金发男人。
戚不复顺手关门,戚安然喊了一声:“孙导!”
“哟,小戚大戚来了啊?”孙爷蹦出一句中文,然后又换成英语和那个金发男人解释,“那两位是我这部片子的两个主角,你大概可以叫他们大戚先生和小戚先生?反正他们俩是兄弟。”
金发男人笑了起来,转头一看,立刻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嘿!怎么是你?戚墨?”
金发、高个儿,长相俊美,五官深刻,是那次在珠宝展上看到的意大利模特皮耶罗。
戚安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看到他也不太热情,只是点了点头,勾着唇角敷衍道:“嗨,原来是你,你好。”
皮耶罗也不知道是真看不懂他的冷淡还是装作看不懂,张开双臂灿烂的大笑着走了过来,嘴里浑厚的说着:“我的朋友,那天和你分开之后我每天都在思念你,怎么样,这几天你过得好吗?有没有想我”
他的热情让戚安然僵硬了两秒,但好在戚不复也不是白来的,立刻就上前一步拦住了他。
“抱歉~”戚不复没什么诚意的皮笑肉不笑着,“我不喜欢别人这样对待我的弟弟,请问您和他是什么关系?”
皮耶罗愣住了,被戚不复拦在原地,看了眼戚安然,又看了看戚不复,有点委屈的摸着脑袋,很大个儿的人霎时间像是只大狗:“我和戚墨是朋友,戚墨,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真的觉得那天很抱歉……”
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八卦熊熊的盯着戚安然,戚安然僵硬的咧了咧嘴,依旧是招牌笑容,云淡风轻的摇摇头:“我当然不生气了,这是我哥哥,他也是为我好,我有洁癖,从小就不喜欢别人触碰我。”
戚不复笑了起来,一把拉过戚安然在他脸上大大的亲了一口:“臭小子毛病真多!”
戚安然手在暗地里掐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