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尘不染尘
任刃自知反抗不了,便张开嘴很顺从的将碗中的药水一饮而尽。萧天弘似乎是第一次给人喂药,角度和力道把握的不太好,手腕抬的高了些,多出的药水顺着任刃的嘴角溢出,黑褐的药汁脏了被褥。
手指握住少年光洁的下巴,粗糙的指腹将他嘴角的药汁抹去,萧天弘的动作轻柔的有些虚幻。一手将药碗搁置在一旁后,也跟着揽了上来,将少年紧紧的抱在怀里,感觉心口突然就被什么填满了。
炽热的气体吹拂在他白嫩的耳垂,帝王轻声说:“朕想你了,你呢?”
忽觉心中一痛,好像心脏被人攥住一样,狠狠的挤压。他记得,几日前,也有人这样的问他,那人的脸颊有着浅浅的梨涡,与他嘴角的笑容一起绽放,那么的暖人心脾。可是,那人去哪了?
任刃的目光迅速的冷了下来,语气带上了几分怒意:“陛下,您装出这份情深不寿的样子,给谁看呢?”
环住他的腰际的手臂一僵,身后的帝王突然沉默下来。
任刃却不肯放过他,声音冰冷如刀:“陛下,不用跟我兜圈子,您捉了我来,到底有何用意,大可直说。我不是那个十五岁的无知任刃,这份柔情蜜意,还请您收起来吧。何必,搞得大家都恶心呢?”
突然,腰间一痛,身后人力道之大几乎将他的腰勒断。
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任刃,朕这样,你觉得恶心?”
有些微怔于他语气中的伤痛,但任刃很快反应过来,斩钉截铁道:“是的,你不也曾觉得这样的任刃很恶心吗?”
圈在腰上的手臂缓缓地松开,任刃被身后的人扶着,靠在了软垫之上。任刃有些恍惚,从未见过这样的萧天弘,温柔的好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视线所及,是他明黄色的衣角,曾经那么期盼的颜色,如今触手可及。
萧天弘将任刃安顿好后,复又坐在床边,从对面凝视着他。年轻的帝王眼中一片沉寂,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好像刚才任刃的话语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任刃,你看看这个。”从袖口取出一封奏折,萧天弘体贴的展开,双手持着放到任刃的面前,高度不高不低恰好让他平视,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能让他看清楚。
只看了几句,任刃便已是瞳孔一缩,心中巨震。这是,那封三皇子命人伪造的父亲的书信!可是,从他突然发难引起渔村内讧,到到达弁京一共也没多少时间吧,这三皇子是怎么把这信递到萧天弘手中的?
“那么,陛下信是不信?”任刃看了看署名,是一位御史的奏折。不知这御史是怎么与泽国三皇子接上头的,但此时他却没心思追究这些,眼前人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朕若信,便不会把这奏章压下来了。”萧天弘将奏折收起,平淡的说道。
这话倒把任刃弄愣了,眨眨眼,疑惑道:“你不信?你知道这是伪造的?”
没有丝毫犹豫的,萧天弘点头:“朕知道。也许,若真是一个刚刚登基的帝王,会有猜忌之心。但朕清楚的记得,任老将军会给我华国带来前所未有的和平安定,即使朕……最后因猜忌之心起了杀意,他也没有反。”最后的语调有些低,低的几乎要听不清他语气中的悔意。
“你,后悔了?”任刃没想到萧天弘会有这样的一面。当初下令灭他任家的时候,是怎样的杀伐决断,即便是朝臣中有不少臣子以命求情都没能改变他的心意。
“是,朕最后悔的便是此事。”萧天弘面露苦涩的揉了揉额头,轻笑:“你不知之后的事情。天仁十一年秋,任家覆灭,朕自毁长城。泽国之后小动作不断,水寇频频骚扰我国南部边境,朕不胜其扰出兵剿灭,却被那奇怪的海流拖累了许久……之后,北部的漠真,趁虚而入……”
任刃惊骇的望着他,北部的漠真?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国,因气候干燥,大都以游牧为主,人数也不多。一直以来,都作为华国的属国存在,每年还需要华国提供支援才能度过夏日的干旱期,怎么会怀有这样的野心?
“所以,重来一次,朕不会重蹈覆辙。”萧天弘将手轻轻搭在任刃的肩上,握紧,轻声却坚定地说道:“朕信你任家,决不会反。”
任刃却突然笑了,目光中的笑意带着讽刺:“陛下,你真的很厉害,我差点就信了呢。可你若真的信任家不会反,便不会将我捉来了。我在这里,不就是父兄的牵制吗?你若真的信我任家的忠诚,为何不光明正大的让我奉旨进京,而是这样的将我偷偷掳来?不就是怕了我父兄会照顾我的意愿,坚决抗旨吗?”
“任刃……”萧天弘只觉得口中有些发苦,这苦涩的感觉几乎蔓延到了鼻腔、眼眶,让他说不出的难受,声音也低哑了许多:“朕无意要你当你父兄的牵制……”
“!”任刃恍然大悟状打断他的话,眼含笑意的看着他:“那便是用我父兄的性命牵制住我了?陛下是不是也后悔当时下令杀了我?任刃对陛下的帮助可不比我父兄少呢……”
那语气中的恶意毫不掩饰。
低下头,萧天弘无力的扯出一个笑容,探出手将满脸冷意的少年拥入怀里,年轻的帝王轻轻地晃摇着头,声音脆弱的好像会一碰就碎:“不是的,任刃。我只是想……想能这么抱着你就好了。”
任刃的眼神一滞,随后浓浓的讽意爬上了他的眼角,任刃笑了,乐不可支的几乎无法将语句说的连贯:“可是,怎么办?这样的拥抱,我只觉得恶心了。”
人生重来一次,不是你要后悔便可以的。
任刃所期盼的怀抱,再也不是你的。
只是……他是最清楚萧天弘的手段的,既然当时要杀林泽生的是萧天弘的人,那么他还会有活路吗?
低垂的眼帘下,痛意蔓延而出,几乎要凝结出泪来。
第56章 无人可信
袅袅的龙檀香的香气从香炉中腾起,在阳光中微微的扭曲,好像轻盈薄透的白色面纱,遮住了窗外的景色,营造出一种神秘飘渺的氛围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啊……龙檀香取自高山之巅的龙檀木,几年才得一小块,这世上也只有帝王方能用得起。
这是萧天弘身上特有的淡淡的味道,而如今他在这个屋中久了,是不是也会染上这个味道呢?
视线毫无意识的追随着那飘渺的白雾,任刃一夜未闭的眼睛有些酸涩,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好像要跟自己较劲一般。萧天弘走到他面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只着白色里衣的少年,被子只搭到了他的腰部,宽大的衣袖被褪到了手肘部位,两只手交叠在腹部,姿势端正的不像是清晨刚起床的人。果然,他的眼神空无一物,只盯着某一处,眼睛一眨不眨,好像他周围的空气连同他本人,都被凝固住了一样。
萧天弘心里一突,他不喜欢这样的任刃。他想要看到的,是那个明明笑着却眼含不屑的,是那个面色平静却敢和他据理力争的,是那个能够开心浅笑没有虚假的,神采飞扬的任刃。
“任刃……”萧天弘轻声呼唤,既怕打碎他的平静,又想将他从那片宁静中唤醒。
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从远处传来的声音,虚无缥缈的,好半天才进入了他的耳朵,唤起了他的回应。眨眨眼,任刃的视线终于有了焦距,将目光移向他,淡然而恭敬的点头:“陛下,早。”
“任刃,你一夜没睡吗?”看着他眼下的阴影,萧天弘心生不舍,挥退伺候的太监宫女,穿着中衣便坐在了他的床边,伸手覆上他的双眼。
从善如流的闭上眼,任刃没有回答。
细密柔软的睫毛从掌心扫过,那痒痒的似乎直挠到了心里,被盖住眼睛的少年,面色有些苍白,鼻尖挺翘,唇色淡淡的。这样的五官,和萧天弘修长有力的手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有一种脆弱的美感,就这么撞入了萧天弘的眼里。
缓缓俯下身子,他的薄唇印了下去。
然后手下的头颅忽然侧了侧,他的唇落在了他的脸颊。
萧天弘也不恼怒,收回手直起了身,观察着任刃的神色,却见他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连视线都没能分给他一分。心脏微微一缩,萧天弘也不知是什么心情,只是轻轻帮他拉好了被子,嘱咐道:“朕去早朝,你好好休息。太医说,你的身体被迷药折磨亏损的厉害,需要好好保养。”
说罢,又凝视了他片刻,转身离开。
许久,当帝王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任刃才坐起身来,有些僵硬的活动着手臂。待到手臂能够活动自如时,便翻身下床,先是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在小心翼翼扶着桌子走了几步后,才终于能自己站立起来。
招来太监吩咐沐浴,很快就有人抬了浴桶进来。即使身体没有什么力气,任刃还是挥退了左右,自己坐到了浴桶之中轻轻搓洗。
温热的清水滋润着身体,满身的疲惫也缓解了许多。闭上眼,靠着桶壁,任刃想不明白萧天弘究竟是什么意思。用柔情攻势打动他吗?居然让他夜宿养心殿。幸好萧天弘没有勉强他,让他睡在了外间,并没有发生两人同塌而眠的恶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