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不待我
卓文静执掌凤印有些时日了,这些日子母后自然是极为生气的,听元宝说凤仪宫里罚了好几个宫女和内监了。现在凤仪宫里人人自危,生怕做错一点小事惹母后不高兴,我听了则是摇头失笑,若是母后想挑一个宫女的错,就算你做的再好,再仔细,错也是可以挑出来的。
不过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倒是有些放松了,说实话,我不怕母后生气发火,如果她这样了,证明她是在表明自己的情绪,正在光明正大的发泄。
相比之下,我不喜欢的倒是母后的不吭声。
想当年对父皇冷落之事,母后一开始也是发火,找人受气,责罚内侍,然后搂着我掉眼泪,日子过的十分艰难,不过宫内倒是没有出现伤了人命什么的。
当时我也一直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着,自己只能看着父皇宠爱三哥,自己这些人只能远远的看着与他们隔阂着,我想日后我也会看着三哥登上帝位,从此他为君,我为臣,一辈子就这样。
可是真的到了后来父皇身子大不如从前的时候,母后便不哭了,也不发火了,每天坐在那里皱眉沉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表情很好不看,给我一种阴冷的感觉,比着她发脾气还要让人害怕。
后来,宫内除了三哥和我,其他皇子都或多或少的有点这样那样的病,大哥更是直接失足溺水了,哭的大哥的母妃一夜之间白了头……然后三哥宫内的内监有不明不白死去的,查来查去一无所获。
父皇因此对三哥更是爱护,小心翼翼的保护着。
不过有此我和三哥在御花园里碰到了,母后派人给我们端来水果,我和三哥吃过后,都大病一场,后来隐隐听人说是中了毒之类的,但是派人前去查询时,当时送水果的小太监已经服毒而亡了。
父皇本就宠爱三哥的父亲柳舒云,这么一来自然要怪罪母后,可是又没有什么证据,加上薛清这些母后旁边的势力一旁施压,说我也中了毒如何如何,父皇如此怪罪母后便是处置不公,偏爱三哥等等,时间久了,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然后便是后来,三哥因为此事身子不大好,落下了病根,父皇便下旨让他出了宫,住在宫外。
此刻想来,说句大不敬的话,那些事若说都是母后做的我也无法帮她洗脱的掉的。
只是最后扯到三哥,母后心中自然存下的恐怕是同归于尽的念头了,所以也就没什么害怕的了,也许就是那种大家都死的决心,让父皇心寒了。
虽是这般,父皇却也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和防不胜防的理,三哥那时身体不见好,加上我又没做过什么,所以最终父皇便立我为太子,肯定也存在着堵住母后动手的念头,再后来不多久,柳舒云病逝,父皇异常悲痛,不过几天随着去了。
后来即便是我登上帝位,对母后是十分敬重的,毕竟没有她便没有我。
可是对于母后的这种不发威不显,一发威就要人命的心思,我现在总是堤防着点的,以往不想想那么多就算了,此刻我倒真的不想宫内多出冤魂。
不过我也明白,当时她是走投无路才有能下那么大的决心,此刻她过的这般舒心,自然不会想着那个你死我死的办法,定是要光明正大的为难卓文静的,这么想着我心里倒是看好卓文静,只好不把母后逼死,一切慢慢来就好。
想到这些,我发现自己有些走神了,竟然一直想着儿时的事情,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坐直身子继续看手上的折子,把以往的那些事情都抛开。
折子看了一半,便看到了南郡三哥沈景瑜的折子,看到他的折子,我先是一愣,然后满目讶异。心里突然有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感叹,刚想着儿时,三哥的折子就出现了,当真算是天意了。
三哥自从去了南郡很少递折子来朝的,一来是我当初答应父皇不会主动找他的麻烦,二来他再南郡偏安一隅,只要不发生什么谋反的事,他算是那地的一方之主了,大家表面上都过得去也就罢了。
这次突然看到他的折子我心里说不惊讶倒为假了。对于三哥,我心里倒是说不出什么感觉。
叹了口气,打开折子看了眼,折子上倒是没写别的,只是说快到了父皇归天之日,心中挂念父皇,加上这些年身体不大好,希望能京看看,又道自己没有奉旨不敢随意出南郡,所以此次上折请求回京一探。
看着他的折子,我皱了皱眉,自打我称帝,南郡那边就没有管过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陈建光当初的谋反和三哥有多大关系,又或者是不是他指示的,这个疙瘩在我心里有好些时候了,可是我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插入南郡的事物。
如今三哥提出想归京来看看,难道他不怕我在京城对他下手,让他回不了南郡?亦或者是他都谋定好了,所以不在乎?
这个想法出来后,我冷哼一声,三哥那人面上看着温文儒雅的,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薄情,这次突然想要回京,不知道盘算着什么呢。不过他既然开口了,我也没有不答应的理,至少把他牢牢的看在眼前,总比让他呆在自己摸不着边南郡的好。而我也好看看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有没有谋反的心思,如果有,那我就在京城把他给杀了,也不算违背当初的誓言了。
这么一想,我心里倒是放心下来,然后写了道圣旨,命人传去南郡,准许三哥回京。
做完这些,我有些累了,下面的折子没什么重要的事,我随意翻了翻又放下了。然后站起身,决定去瞧瞧卓文静现在在做什么。
想到卓文静,我又顿住了,说实话这些天,我赏赐给卓文静的东西不在少数,从吃穿到用的,以往薛如玉见了这些也会笑笑谢恩的,可是卓文静却总是一副不关心的模样,似乎一点都不在乎那般。
这么一想,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卓文静这人真让人摸不透。
“万岁爷?”元宝上前扶着我问了声,我看了他一眼略带两分故意的问道:“元宝,你说皇后喜欢什么?”
元宝听了我的问话,脸不由自主的皱了下,然后低眉道:“万岁爷,奴才瞧着,皇后娘娘什么都喜欢,没什么挑剔的。”
“元宝,朕发现你这些天总是喜欢说废话。”我看着他皱眉道:“朕还能看不出来他什么都不挑,还需要你多嘴,朕是问常人看不出来,他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元宝看了我一眼小声道:“万岁爷,奴才觉得,您若是都看不出来皇后娘娘喜欢什么,我们这些个做奴才的更不用说了,不过以奴才所见,皇后娘娘是真的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吃穿用那些都是其他娘娘所争夺的,皇后娘娘心胸宽,不与其他宫里的一样,奴才想着吧,皇后娘娘心里肯定也是想着不让皇后为难的。”
听了元宝这话,我在心里点了点头,郁结的心情稍微散了开来。
而后我举步出去,吩咐摆驾交泰殿。
轿辇刚走到御花园,我便看到薛云……不,他现在叫薛寻了,看到薛寻从息凤殿的方向走来,看到我远远的靠在一旁,跪下行礼。
我想了下,让銮驾停了下来,从上面走上前,慢步走过去。
走进后才发现薛寻手中握着一本书,像是三字经。
“起来吧。”我看着他淡淡道,然后看着他道:“从息凤殿出来?是不是如妃身体又不舒服了?有没有请御医?”
我问完,薛寻忙道:“回皇上,如妃娘娘身体并无不适,草民进宫是给大皇子上课的,先前去拜见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听了这话我恍然大悟的哦了声,然后亲自把人扶了起来笑道:“听你这么说朕倒是想起来了,再过几日就要殿试了,你既然也参加殿试了,交大皇子功课的事暂且缓缓过,等你金榜题名,在做他的老师,对沈云来说倒是大喜事了。”
薛寻忙谢过我的金口玉言。
我看着他又道:“太师的身体这日子可见好?”
薛寻看了我一眼忙恭敬的回道:“回皇上,父亲的身体已经大好,想来过些时日就当上朝了。”
我听了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太师没来上朝,朕心中挂念的很,回去看看府上还缺什么,递给折子来宫里拿。”薛寻忙谢恩。我这才笑了笑,转身离开,薛寻在我身后恭送着。
等离开御花园前去交泰殿,我也就把他给忘在了脑后。
在交泰殿下了轿,刚进去,我便看到院子里跪着几个内监和侍卫,交泰殿内一篇肃静。
我愣了下,而后看了元宝一眼。
元宝通报了声后,我走进大殿之中,进去时沈云正站在卓文静身旁抽泣,而卓文静脸上则是一脸寒意。
免了他们的理节后,我坐在软椅上看着二人道:“这是怎么了?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屋子里又是这副模样的。”卓文静是很少有这种表情的,也不知道沈云出了什么事又惹了他……
卓文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沈云动嘴想说什么,被我阻止了。
看向沈云我笑道:“沈云,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沈云抬着湿漉漉的双眼,看着我,嘴动了动,就是没音……
第029章 别样人物
沈云不说话,我就坐在那里细细的喝着茶也不吭声,时间慢慢的过着,最后沈云哭出声,抽抽噎噎的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卓文静在一旁叹了口气看着我道:“皇上,大皇子还小,这件事说来也不是他的错。”
听他这么说,我讶异了下,而后道:“那到底怎么回事?朕从来没有看到过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卓文静看了看沈云,最终才尴尴尬尬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是沈云身边服侍的内监在他耳边嚼舌根,说卓文静会为他生个弟弟,日后就不要他了等等的,沈云从小是跟在卓文静身边的,听到这个话心里一急,就跑过来问卓文静是不是要弟弟不要他了。
这话放在寻常百姓家说出来倒也没有那么麻烦,可是放在后宫,被有心人听到了,那就不同了,所以卓文静才发了火,惩治了他身边的内监和侍卫。
听到这里,我冷哼一声看着沈云道:“心性不坚,易受人挑唆,长大了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云愣怔怔的看着我,神色很是委屈很难看,卓文静也皱眉看着我,似乎怪我说话太过于直白了。
想来沈云也不过四岁,能知道什么,我缓下口气道:“沈云,皇后对你如何,你比朕清楚,日后这种话不要轻易的哭鼻子问了,被你皇奶奶听到了,可是不得了的。”
沈云的脖子在我提到皇奶奶三个字时不由的缩了缩,我在心里暗笑,母后的威严在他心中果然是无人能及的。
最后我又说了几声安慰的话,便让人领着他下去了。
“那些个乱说话的内监呢?”等沈云走后,我看着卓文静问道。
“微臣已经处置了。”卓文静看了我一眼道。
我扬了扬眉冷声道:“这些个胡乱说话的,可不是光打一顿就明白事理的,御花园处的枯井里,再多些人也装得下。”
卓文静看着我道:“微臣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已经让人这么做了。”
听了他这话,我先是一愣,然后惊异的看着他。
卓文静朝我笑了笑道:“皇上似乎很惊讶?”
我点了点头实话实说道:“朕以为你不是喜欢见血之人。”
“那也是事情没有赶上罢了。”卓文静看着远处慢悠悠的道:“以前出征沙场,有次微臣带着小队人马去突击,不曾想和敌人一对人马在沙漠遇上了……当然最后我们胜了,俘虏了两百人,但是由于将士们带的水不多,那些俘虏有几个不算老实,所以微臣便下令把他们全部斩杀,又因为头颅太多带不走,所以只割下耳朵回朝领功,说来那是臣第一次杀敌,第一次领下军功,从此之后,军功无数,却是用别人的尸体和头颅堆砌而来。”
说罢,卓文静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想些什么,眸中神色浮浮沉沉的让人看不真切。
我则抿了抿嘴无所谓的道:“两军相对,是敌非友,自然是他死我活,若非这样,你今日就没办法站在这里和朕这么轻松的说话了。”
卓文静听了这话看着我道:“皇上是这么想的吗?不觉得微臣此番做法太过于残忍了吗?那时说来微臣不过十六岁。”
“有何残忍?”我皱眉莫名其妙道:“战场之上,本就是如此,你若不杀他们,他们反过来就要杀你,十六岁又如何,朕十六岁那年,言官庞行说朕品行不端,不是被朕赐以杖刑而死吗?要是照你这么说,那朕岂不是比你更残忍?”
卓文静听了这话朝我笑了笑道:“微臣一直以为,皇上不喜微臣,是以为身上杀气过重的缘故。”
我愣了下,看着他,轻咳两声道:“不是如此,若真要说个理由,那就是朕从小被母后教导,对男子不喜,再加上……再加上,当时你是父皇下旨非要朕立下的,朕对你自然有些偏见的……不过现在,现在朕知道你的好了,不会在有这种偏见了。”
卓文静站在那里看着我,许久后闭了闭眼道:“皇上就没有想过,当时微臣进宫也许是自己的意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沉默了下,我皱起眉头问道。
卓文静看着我淡淡一笑道:“先皇当时问过微臣的意见,说微臣不同意便寻薛云入宫,先皇说薛云的性子也是十分好的,若是薛云入宫,那如妃可能便是现在的皇后了,可是微臣听了便同意了,先皇怕委屈了微臣,所以皇帝才在登基之时便有了男后的。”
卓文静说完便不再看我了,神色落寞的看着别处,我则眉头皱的更深了,看着他道:“卓文静,你到底想说什么?今天怎么这么古古怪怪的?”
“……皇上,微臣只是想告诉皇上,微臣的本来面目,并非是皇上所见到的那般。”卓文静顿了顿开口道。
我听了笑了一声,然后走到他面前挑起他的下巴道:“你觉得在朕眼中,你是什么样的人物?”
卓文静的脸瞬间红了,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肌肤上滚烫的温度,不过就算这般,他还是直视着我的眼睛道:“微臣觉得,皇上把微臣想的太好了,微臣只是怕皇上日后会失望。”
我听了脸上的笑意更深,然后缓缓靠近他道:“有多好?”
卓文静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我笑两声把他抱在怀里低声道:“你在朕心里的确很好,朕不知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说出这么多奇怪的话,不过什么样的你朕看着都好。”
“皇上这么说,微臣会当真的。”卓文静轻叹口气道。
“本来就是真的,何须‘当’真?”我道。
怀中之人没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让我抱着。
后来我从交泰殿出来,没有去御书房,直接回了蟠龙殿,然后除了元宝让所有人都下去了。
人走后,我劈头盖脸的对着元宝道:“元宝,你说皇后他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这么奇怪?”
“回万岁爷,奴才觉得皇后娘娘是心里不安,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元宝低声道。
“心里不安?”
元宝点了点头道:“奴才看着吧,皇后娘娘大概是没有想到万岁爷您会在那个时候去,皇后娘娘在你面前一直都没有这么强势过,所以……所以不安之下,干脆就这么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