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晓生
有了钱,叶佳文就开始想买房的事。98年S市的平均房价只有一千多,叶佳文去他们后来住的小区看过,一千二一平米,叶佳文02年买的时候已经四千一平了,到了12年,将近两万一平,十四年下来房价涨了十多倍。
98年已经有按揭买房了,买房的手续也很简单,十万块钱的房交两万首付,其他部分按揭,签几个合同当场就能搞定。但是叶佳文并没有马上买房,虽说房子是早买早好,但他还在等,等一个时机,一个最好的时机。
98年是很多人翻身的一年,只要眼光准,在这一年投资房地产事业的人,基本都赚的盆满钵满。陆清就是那个很有眼见的人,97年以前房地产行业就是个咸菜馍馍,市场低迷,投资多少就砸手里多少,没多少人会去做这个。但是陆清96年年末就出来开房地产公司,别人不要的地他收进,别人看不上的东西他上赶着收。他就像是个疯子,砸锅卖铁做赔本生意,有的时候他做出来的决策就连他手下那帮甘愿跟着他吃咸菜的精英都不敢苟同,只有叶佳文和小刘支持他,小刘从来都是无条件支持陆清的,而叶佳文是重新活过一辈子的,他知道以后的市场会怎么样,但是陆清,叶佳文就摸不透,有的时候他简直觉得陆清也像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一样,他的眼光和手段简直令人叹服,也难怪以后会变成一个神话传说。反正他看准的事情就是,别人同意他,他做;别人不同意他,他就变成铁腕,还是要做。
这个机遇,很快就让叶佳文和陆清等到了。
1998年6月1日,S市在全国率先施行了买房退税政策。1998年6月29日,国务院决定,党政机关停止实行40多年的实物分配福利房的做法,推行住房分配货币化。1998年7月1日,在中国一直延续实行的住房福利制宣告结束。从这一天起,历经整整10个年头的住房制度改革,从此进入住宅建设市场化和住房消费货币化的新的一轮改革。
所谓的买房退税政策,即指在S市购房可抵扣个人所得税。政府之所以推出这几项政策,因为房地产市场持续低迷,只要有福利分房在,房地产市场就火不起来,经济就飞跃不起来。为了缓解政府和企业的压力,通过普通消费者自主购房来改善居住条件,而出台了这些政策。
当退税政策一出台,六月二号叶佳文就马上拿着存折和户口本买房去了。他买了两套房子,一套是自己的私房钱买的,一套是家庭账户买的,首付都是两万多,余下按揭,存款告罄。他买房,还不是随便买,地方都是他早就挑好的,私房钱买的那一套,80平,地段不好不坏,但是07、08年的时候赶上造地铁,这块地方是要拆迁的,等拆迁时候拿的钱可就不止是房产的那点钱了;跟向青云买的那套房,他是打算拿来住的,现在那地段不算好,但是再过三四年,周围就会开发商区,那块地段就繁华了,三四条新建的地铁都会从家门口过。
跟向青云买的房,叶佳文带着向青云一起去,房产证上让写的是向青云的名字。因为他跟向青云不是法律承认的配偶,又没有血缘关系,不能加一块儿,所以他就让户主写向青云的名字。关于这个事,叶佳文也是考虑了很久的,本来他是恨不得把家里的财产全部纳在自己名下,但是权衡再三,他还是让向青云去了。
向青云也很犹豫:“佳文,户主还是写你吧。”
叶佳文说:“没事,你写吧。”
向青云把叶佳文拉到一边,跟他商量:“宝宝,写你的吧,我……我给不了你更多。”
叶佳文斜睨他一眼:“怎么,你不想跟我过一辈子,想拿套房子就把我打发了?”
向青云嘴笨,立马就结巴起来,急的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说。叶佳文笑着摸摸他的头发:“傻子,现在买房退税,你能退的税比我多,所以写你的。你听我说,我们第一套房子户主写你,以后再买,全部都写我的!反正你这辈子是注定得在我手心里被我捏着了,想翻身都没门!还有,虽然户主写了你,不过家里当家做主的还是我,你要是敢有点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我一脚把你踹出门没商量!”
向青云听他这么说,心里甜滋滋的,最后还是在户主一栏上填了自己的名。当然,房产证被叶佳文给收起来了。
这么一来,两套房子首付不到五万块,贷款加利息一共三十万,一套房每个月给银行还两千,两个人个人所得税加一块儿退了能有一万多块,乐的叶佳文嘴都合不拢。
两个人揣着新到手的还烫乎的房产证回去租的房子,一路上边走还在边讨论新家的装修成什么样子比较好,到了家门口,向青云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说:“我们两室一厅的新房,一间主卧,一间客房,有人来了也方便。”
叶佳文说:“不!另一间我想弄成书房!”
阴暗的过道的另一端有个人在探头探脑,他一动,叶佳文眼尖的发现了,目光猛地扫过去,提高了声音喝道:“谁!”
向青云吓了一跳,手里的钥匙差点掉地上。
过道的另一端,有个黑影从楼梯口闪出来,慢吞吞的走近。那人长得贼眉鼠眼的,油腻腻的头发垂下一缕在额前,下巴尖尖的,一看就是副奸人的样子。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先是有些提防的打量叶佳文,然后慢吞吞地对向青云笑道:“青云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叶佳文一看清他的脸,倒抽一口冷气,立刻握紧了拳头,怒火中烧,一个箭步上前揪住那人的领子,一拳照着他的颧骨砸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叶佳文一看清他的脸,倒抽一口冷气,立刻握紧了拳头,怒火中烧,一个箭步上前揪住那人的领子,一拳照着他的颧骨砸了下去!那人毫无防备,被叶佳文一拳揍得踉跄退了两步,倒在地上。叶佳文还不罢休,又追上去对着那人连踹数脚。被踹的一时没回过神来,连挨了好几下,抱着被踹的地方惨叫,忘了还能还手。向青云全想不到叶佳文会突然发难,也是傻了眼,眼睁睁看他踹出好几脚才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他:“住手,住手!佳文你冷静一点!”
叶佳文被他拖开,一口气还没顺过来,胸口剧烈起伏着,怒瞪着地上那人。那人此刻总算是醒过神了,从地上骨碌爬起来,对着被向青云抱着不能动的叶佳文迎面就是一拳,正打在叶佳文脸上。向青云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叶佳文护到自己身后,喝道:“你干什么!都给我住手!”
“青云哥!这人谁啊!妈的怎么上来就打人呢!”
向青云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很紧张地把自己当做人墙堵在两人中间,唯恐他们又动起手来。他看看一口一个叫自己青云哥的家伙,又看看身后的叶佳文。叶佳文紧绷着脸,一言不发地从地上捡起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把两个还在莫名其妙中的家伙丢下不管。
向青云犹豫了一下,对那人说:“海平,先进来再说吧。”
领着这个叫海平的家伙进了门,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却是卧室的门被叶佳文重重摔上了。向青云和海平面面相觑。向青云问:“你们以前见过?”
海平自己都迷惑了,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抓耳挠腮:“俺不记得。”
叶佳文把自己关进房间,颤颤巍巍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吸了两口,又气的一把把烟头掐头,烫着手指也顾不上。他在小小的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七八趟,心里还是有火,抄起柜子上的画框想砸了,举到头顶,想到这画框是房东的,砸了只怕还要赔钱,又憋了下来,坐回床上重新点了根烟。
来的这个人,叫海平。如果要说叶佳文上辈子顶顶讨厌的人有谁,海平称了第一,没人敢称第二。就算是向青天和刘莎,那都远远比不上他!上辈子叶佳文和向青云吃了不少苦头,后来的那些事,其实追根溯源,都能怪到这海平头上!
海平是向青云老家的亲戚,据说是从小和向青云一起玩沙子玩泥巴长大的,小时候有一回向青云顽皮点炮仗,把炮仗丢到一头正在路边休息的老黄牛身上,惹恼了黄牛,黄牛一下把他顶翻在地,差点没用牛角把他肚子给破一个口,幸好是海平从牛角下奋力救出了小伙伴,两个小家伙因此都挂了彩。后来长大了,海平就老提这事,那回他肩上被牛角顶了个坑,他就时不时要拽下衣服给向青云看那个坑,炫耀是自己救了他一命,要是没有自己,早就没有向青云了。也因此,向青云对他也一直很客气,好吃好喝的都分他一份。
前辈子也差不多是这时候,98年,经济飞跃,叶佳文和向青云下海做化肥生意,赚了小几万生意本,正喜滋滋地规划着怎么把生意做大,怎么过上好日子,这时候海平从乡下来了,找到了向青云。海平听说他们在做生意,就说自己也在做生意,想跟向青云他们合个伙,一起发财。
海平还真是在做生意,他做茶叶生意。他们家自己在乡下有几亩茶田,每年有商人来收购茶叶,价钱都压的很低。他初中的时候就辍学进城打工去了,跟了好几任老板,看了不少事,也学了点本事,心思活泛了,想起家里那些利润微薄的茶田,又听说向青云在S市里做生意,就找上门来了。他说他们那片的茶农他都认识,受城里商人欺负惯了,每年辛辛苦苦种茶采茶炒茶,早出晚归的,也吃饭的钱都挣不上,他早就看的不高兴了,这两年就开始做茶叶生意,把他们那片的茶农都说服了,最好的茶叶进给他,他拿去卖,不经过城里商人的手,利润大都分给茶农,大家一起富贵。他还吹嘘自己手里的茶叶有多好,现在这市面上的都是假茶,或是掺了次货充好货,而他手里的,保证都是最好的,市面上买不到的又真又好的货,被那些黑心商人拿去会吹捧成如何如何顶尖的玩意,一斤要卖上千上万,实际到茶农手里才百分之一的钱,让他来做,平价卖给老百姓最好的茶不说,给茶农的钱也多得多。
向青云一听,马上觉得这是件好事。一来,茶是好茶,买的人高兴,卖的人也高兴,别人卖几千的茶他卖几十几百,还相当于做了好事;二来,卖了茶叶,能带着乡里乡亲一起富贵,自己肯定不会像那些黑心商人一样盘剥父老乡亲,自己也有钱赚,还是在做好事;再来,开口的可是自己儿时的玩伴,小时候还救过自己一命,就算看在这份上也得答应啊!
那时候叶佳文也年轻,还单纯,被海平忽悠进去了,听完也觉得可以,就跟向青云一起接手做茶叶生意。他们抽出几万块钱盘了间铺子当门面,向青云又拿出三万问海平进了一大批茶叶,开始卖了。实际上向青云这人也是滥好人,因为海平说这钱是给父老乡亲的,又说这些茶叶都是茶农们精心挑选挑出来的最好的一批货,问别的茶农进价可能才15块钱一斤的货,向青云主动给25一斤的价,还觉得自己做了好事。当然,事后才知道,实际上到茶农手里的可能才10块钱,剩下的15都进了海平自己的口袋。
实际上海平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一张嘴会说,把叶佳文和向青云唬的一愣一愣的,还以为自己淘到了宝,能靠着这些“最好的茶叶”发家,不光带起整个村子的茶农,自己以后也会因为卖的茶叶价廉物美而成为茶叶大亨。结果货到手里才发现,什么好茶叶,其实全部都是以次充好的货。极品猴魁里都是蔫苗,还掺了不少烂茶叶渣滓;普通的绿茶,三分之一都发霉了。叶佳文让向青云去问是怎么回事,向青云问完回来,唉声叹气,直说算了算了,逼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说对方也有苦衷,也是实在没办法。完了茶叶生意还是接着做。
就这么着茶叶生意居然做了一年多,海平送过来的货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也就是一般水准,坏的时候那茶就根本不能再卖了。叶佳文和向青云实在气不过的时候,海平就会上门来哭诉,那真叫一个真情流露声泪俱下,一会儿说梅雨季茶叶潮坏在手里了不卖出去茶农今年就都要饿死了,一会儿说是被别人坑了,一会儿又是乡下今年闹水灾大家伙都走投无路了……反正向青云是老好人,听他这么说,打落了牙往肚里咽,东西最后都砸在自己手里了,就算自己赔了,也得给那些可怜的父老乡亲们一条活路啊……幸好那两年叶佳文和向青云做其他生意赚了点钱,茶叶店年年亏本,但还承担的起。向青云要做善人,叶佳文看暂时没到影响生活的程度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想到这里,叶佳文手里一支烟抽完了,激动的心情冷静下来一点,又点上一支烟开始抽。
此时的客厅里,向青云和海平坐在一起,也在抽烟。海平掏出火柴帮向青云点上火,往卧室的方向努努嘴,试探地问道:“青云哥,那个人是谁啊?”
向青云有点尴尬地说:“我室友,我俩搭伙租房子。”
海平小声嘟囔道:“这么凶,我还以为是放贷的呢。”眼珠子转转,“哎,青云哥,我听人说,你现在欠了人一点钱?”
向青云很老实地说:“哦,那是前阵子的事,现在已经还清了。”
海平立马松了口气,脸上堆起笑来,挪挪屁股离向青云坐得近了,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笑道:“哎,你欠了钱怎么不跟俺开口,俺俩可是穿同一条裤衩长大的,当年我还救过你一命呢!你有困难,俺能坐视不理?”把肩膀上的衣服扒下去,“瞧,瞧,这坑就是当年救你的时候叫牛给顶的!为了救你,俺可是差点送了命呢!”
屋里。叶佳文弹了弹烟灰,继续回忆过去。
如果还只是茶叶的事也就算了,只能说海平这人是个奸商,而他们是傻子,买卖的不是茶叶,而是叶佳文和向青云的良善和心软。做生意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被人坑了也只能自己认。做了一年多以后,向青云回了一趟老家,去看了那些茶农,跟他们聊了聊,回来这生意就不做了,不管海平再怎么上门来哭闹,也不肯做了,店面也盘给别人了。
叶佳文在卖茶叶的那一年多里,也完全看清了海平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渣。海平初中只念了一年就辍学不念了,当年他们家还是能供得起他上完中学的,是他自己不愿意上,要进城里去挣钱。但是他又不好好挣,喜欢搞投机倒把,还做过不少偷鸡摸狗的事情。有一次他喝了酒,当着叶佳文和向青云的面说起他前两年做的一件缺德事——有一次他坐火车,赶上他隔壁床中铺的那个中年妇女是个挺虚荣的人,一路上都跟同行人夸耀自己家里做生意赚了几千万的事。他听完心里就痒了,趁着大半夜别人不注意摸了那女人的包,结果翻遍了就找到一条金链子。他害怕被发现了,就又偷了下铺一个年轻男人放在桌上的火柴盒丢进那女人的包里。结果到他快下车的时候那女的才发现被人顺手牵羊了,当场就揪着用火柴的年轻男人打了起来,他趁乱逃下了车,因为自己的“嫁祸大计”乐了大半天。说起这件事,他还得意洋洋地夸耀自己能想到嫁祸于人之计的聪明才智,鄙夷被他偷了金项链的女人愚蠢。叶佳文听完当场不高兴地起身走了,连向青云都忍无可忍地骂了他一顿。等他酒醒了他又来道歉,说自己说的是胡话。可是大家心里都清楚,他说的根本不是胡话。
之后海平消失了半年,这半年叶佳文和向青云的生意蒸蒸日上,房子也贷款买了,向晓龙也送进幼儿园念书了,就在叶佳文几乎忘记了海平这号人物的时候,这人又出现了。他这次回来,就不是上次那样油头油脑的样子了,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手里提个公文包,还真有点人模狗样的,听说是在别的地方做生意赚了钱,这次来S市谈生意的。他这回来不光是打扮的不一样的,性子似乎也有点转了,从前总是赖着向青云吃喝,这回出手大方,每每出去都是他主动买账,还专门请叶佳文和向青云去那种特别贵的场所出入,话里话外都是自己当年不懂事,感谢他们当年的照顾。
就这么又几个月,来来去去的,向青云就真相信他改头换面了。结果有一天,海平急的一头汗的找上门来,说是手里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压着一批货,要是不赶紧把钱交上就会损失惨重。他问向青云借钱,向青云哪有那么多钱借他,他就说问城里的开了好几家酒吧舞厅的王老板借,但是要请向青云出面做个担保。王老板这人向青云也认识,两个人还一起吃过饭,王老板曾经对向青云说过几句欣赏你这个年轻人的话。海平自己去找王老板借钱,王老板信不过他,不肯借他,所以海平就找向青云出面做担保人,因为王老板信得过向青云。
向青云看海平是真的急的要出人命似的,而且海平又拿以前小时候救过向青云的事出来套交情,向青云不能见死不救,也没意识到这个担保人承担的责任到底有多大,想想就是自己一句话再帮忙签个名就能救人的事,又不是自己借钱给别人,也不是问自己借钱,大抵是不关自己什么事的,他就出面做了这个担保人,看着海平问王老板借了好几十万。
海平拿了钱以后对向青云那叫一个千恩万谢,又主动出钱请他和叶佳文去吃了好几顿山珍海味,送了两三件古董来当谢礼。扭头出了S市去解决他那件生意的事,头几天向青云给他打电话问情况,他很豪迈地说没问题;再过几天,电话里支支吾吾;再过几个礼拜,手机成了空号。向青云回老家去找人,才知道他和他媳妇前两年就离婚了,老爹死了,老妈早就丢下不管了。他的所有亲戚都有一两年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了。
海平拿着李老板的几十万块钱,跑了。
海平这一跑,李老板就找到了向青云头上。向青云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当年当担保人签的那份文件有多大的效用,既然他出面做了这个担保,负债人跑了,他就要帮负债人偿还这笔钱。向青云和叶佳文这时候傻了眼,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李老板是黑白两道通吃的,用点手段施点压力,向青云和叶佳文还发着懵就把手里的货和铺子都抵钱去还债了,所有东西掏干净,还欠李老板二十万,就只剩个房产证还在手里。叶佳文把当初海平送他们的两件古董拿出去想换点钱,结果古董行的专家看了一眼,鄙夷地把家伙一丢:“两块钱的地摊货,明朝的?民国的都不算!”
再然后,就是叶佳文和向青云提心吊胆砸锅卖铁的过了好几年,那时候向晓龙还在长身体却连牛奶都喝不起,每天放学都不敢一个人回家,生怕路上就被人给绑了。那些事情说起来都是血泪,就算在这个时空里还没发生过的事,叶佳文想到就觉得胸闷的受不了,恨不得拿把菜刀冲出去把现在就坐在他们客厅里的海平给砍个稀巴烂!
客厅里,海平亲亲热热地搂着向青云说:“青云,听说你现在做生意了?发达了吧?俺是不是该改口叫你一声向老板了?”
向青云摆摆手:“就是开了家小吃店而已。”
海平把手里的烟丢地上,用脚踩灭,说:“那也厉害啦!呵,当年俺可是跟你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你现在是大城市的人了,又是老板了,不能忘了俺吧?”
向青云笑笑:“怎么会。”
海平用肩膀顶了他一下:“哎,俺刚才在楼道里听你跟那男的说话,好像你现在连房子都买了?”
向青云还没开口,只听咔嚓一声,卧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叶佳文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第二十九章
海平一看叶佳文出来,立刻摆出了防备的架子。向青云也紧张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但是叶佳文只是很平静地坐了下来,看看地板上被踩扁的烟蒂和桌上的烟灰缸,皱皱眉,没说话。
海平被他无声的气势所迫,下意识地弯下腰捡起自己的烟蒂丢进烟灰缸里,搓着手,无所适从。
过了很久,叶佳文终于开口了,盯着海平哑哑地说:“你是不是曾经在火车上偷过一个女人的金项链?”
海平愣了一下,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指着叶佳文:“你……你……”
叶佳文立刻接了过去:“你还把我的火柴盒丢进那个女人的包里,然后看着我们打了起来。”
海平惊叫:“是你!”顿了一顿,又叫道:“不对,我记得那个人,是个胖子,光头,嘴角边上还有颗痣,怎么是你这样?不对!”
叶佳文原本还担心他会抵赖,听他这样说反倒放下心了,冷笑道:“不是我,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你偷了别人的金项链,却把我的火柴盒丢进别人包里,嫁祸给我,你跑了,想过我的后果吗?”说完情绪还真的上来了,蓦地站了起来,指着海平的鼻子,厉声喝道:“你这么自私的人,就只知道利用别人,自私透顶!小偷!强盗!人渣!”
海平被他骂的目瞪口呆,全想不到他会这么激动,连指着自己鼻子的指尖都在发抖,反倒纳闷起来,觉得他的指责有点小题大做。小偷他是做了,强盗又是从何说起?他却不知道,在叶佳文的记忆里,他的行径远远一个强盗更加可恶。
向青云一直是最茫然的一个,看叶佳文气的发抖,赶紧上前揽住他的肩膀,柔声劝道:“佳文,别急,别急,慢慢地说。”
谁知道叶佳文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打在向青云脸上。这下满屋子所有人都愣了,向青云捂着被打的脸一脸惊诧无辜,海平看着突如其来的转变怔的合不上嘴,连叶佳文自己都愣了一愣。
他打这一巴掌,其实可以说是下意识的,大脑并没有思考清楚。上辈子因为海平而吃过的苦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了,因为事情已经过了很久,之后他们还清了债,也过过一点好日子,久而久之,几乎忘记了当初的不甘、不平、愤恨。可能是因为现在又重回了年轻的时候,类似的场景重新演绎,重蹈覆辙的危险就在眼前,所以那些强烈的恨意和愤怒苏醒了。任何语言都没有办法描绘出他和向青云当年的惨状,就因为这个人,他们在绝望和痛苦中熬了好几年,叶佳文几度也想丢下向青云自己跑路,但是当他看到向青云为了多挣点钱每天晚上为了省电舍不得开大灯熬红了眼睛趴在台灯下写报告画图纸,当他看到向晓龙为了填补家用采摘白玉兰花洗干净以后用铁丝串成胸针拿去卖给邻里街坊的老太太们,他就又咬牙扛了下来。向青云也曾经为了不连累他几次三番说要跟他分手,他甚至想过杀了向青云再自杀以图早点解脱,但是……日子还是一口血一口泪的过了下去。
老实说,他也不是没恨过向青云,说来说去,虽然始作俑者另有其人,但如果不是向青云专门招惹这些人,如果不是向青云那该死的脾气性格,又怎么会发生这些事情?所谓贫贱夫妻,放在同性恋身上也是一样的,只要是搭伙过日子的,生活困顿,再美满的爱侣也会被鸡毛蒜皮的事情磨光了热情。那时候,他也被鸡毛蒜皮磨光过爱情,觉得自己已经不爱向青云了别说爱,甚至连活着的最基本的激情都已经丧失了,每天活得像行尸走肉。他之所以没有抛弃向青云,一来是因为他的道德观让他做不出在别人最困难的时候抽身离去的事,何况被海平坑骗他也不算完全脱身事外;二来,念在和向青云那么多年感情,还有一个懂事听话的向晓龙的份上,他觉得自己能帮就帮一把,这是责任,帮到还完了债,他就和向青云分道扬镳。但是等真正还清了债以后,他并没有走,他又重新找回了爱的感觉——他看到向青云,不会心跳加快,他拉向青云的手就像左手拉右手,他们甚至连做爱时感觉也不再那么刺激强烈,但是他知道他爱向青云,向青云也爱他。他的肠胃不适合除了向青云之外的人做得菜,晚上向青云不抱着他他都会不习惯睡不着,虽说是左手拉右手的平淡无奇,但是如果左手拉不到右手,那才真是让人受不了。所以当叶佳文病到头发掉光,病到身体溃烂散发异味,病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向青云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吻他、爱护他,叶佳文感动但是不感激,因为这是向青云应该做的,如果向青云不这么做,就是不是他爱了十几年的那个男人了。
也所以,叶佳文就像他临死前说过的那样,他爱向青云,所以他想保护他,给他挡风遮雨,老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所以他还是回到了向青云的身边。但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人却都是有脾气的,当叶佳文看到海平那张令人反胃的脸,就不由的迁怒于向青云,他恨向青云——凭什么他还可以这么无辜?凭什么他像个蠢货一样一无所知地被人骗却总是要自己替身而出?凭什么向青云没有重生一次呢?正是因为这样,叶佳文才忍无可忍地打了向青云一巴掌。打完之后,他也有些心疼,不过倒不后悔。
海平赶紧说:“叶哥,叶哥,误会,这都是误会。俺……俺是把你的火柴盒丢进那女的包里了,俺就是开个玩笑,俺没偷什么金项链啊!”海平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可以抵赖,事情过了这么久,死无对证。只可惜他一开始嘴快已经把话说出去了,来不及全盘推翻。
叶佳文说:“去你妈的!”又抬脚踹他,海平赶紧地往后跳了一步躲开了。
叶佳文指着门口说:“你现在马上给我滚!我一秒钟都不想再看到你,不然我揍死你你信不信!”
海平急赤白脸地看着向青云:“青云哥!”
向青云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对海平说:“你先走吧。”
海平急的要跳脚:“向青云,俺没偷过什么金项链!俺就是跟他开个玩笑,他上来就揍了俺一顿,按说要打死俺,你给俺评个理!”说着又要扒衣服给向青云看肩上的坑,“你小时候穿过俺的裤子,俺还救过你一命!”
向青云回头看了眼叶佳文,叶佳文脸上冷得能掉冰碴,于是他对海平摆了摆手:“走吧,你今天先走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说着就慢慢把人往门外推。
海平听他这么说,知道今天是肯定说不上话了,但是向青云的话有回寰的余地,摆明了是让他过几天再来,所以他虽然还是嚷嚷个没完,但却半推半就地出去了。到了门口,向青云要关门,他拉住向青云:“俺找到你不容易,给俺个电话号码。”
向青云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把你住的地方的电话给我吧,慢点我来找你。”
海平报上一个廉价旅社的地址,向青云就把门关了。走回叶佳文身边,还没问叶佳文为什么突然打他一耳刮子,叶佳文已经先发制人,怒瞪着向青云说:“你拉偏架!你抱着我不让我动,让他打了我一拳!”
这下向青云又瞠目结舌了。海平确实打了叶佳文一拳,自己也很不高兴,但是叶佳文之前已经把海平好揍一顿,还踹了他好几脚,走的时候海平的嘴角还是青的……
叶佳文又接着控诉:“你就看着他打我!你记不记得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不管怎么样,你都得站在我这边帮我!你是怎么答应的!”顿了顿,气哼哼地说“你知不知道我当年被你那朋友害的有多惨?啊?你还看着他打我,你还帮他拉偏架!”
向青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刚才叶佳文和海平的对话他也听见了,还真是海平的错,叶佳文揍海平那几下简直太理所应当了!他羞愧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低着头嗫嚅道:“宝宝,对不起,我不知道……要不你再打我一拳……”
叶佳文颓然地摆摆手:“我打你干什么?我就是气你不帮我!你跟我说的话,不能只是说说而已吧!”
向青云羞愧地连话都说不利索:“我不是……”
叶佳文在沙发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他也坐下。他尽量心情气和地对向青云说:“你那个朋友,不是什么好人,坑蒙拐骗什么都做,你离他远点,以后别和他往来。”又把海平当年在火车上偷金项链然后嫁祸给别人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只不过故事里受害的男青年变成了自己。
向青云听得愣愣的:“你什么时候坐的火车啊?我都不知道这事。”
叶佳文冷眼瞪他:“我的事你都知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向青云讪讪地说:“这,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叶佳文冷笑:“误会?你那个朋友,姓海,名平,小名二瘸,因为他姐姐是个瘸子,是不是?他爹死得早,家里剩个老妈子,还有个瘸子姐姐。他家以前是种茶的,有几亩茶田,后来他爹死了他不管,茶田就给他姐夫管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