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请更衣 第107章

作者:风歌且行 标签: 甜文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穿越重生

  他就坐在那里,好像很意外梁宴北的到来,又连忙命人点起暖炉,让他坐下。

  梁宴北细细将温禅看了一遍,千言万语堵在心口,不知该先说那一句。

  温禅年纪大了,他能清晰的看见他脸上的皱纹,那些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这些年梁宴北的疏远让温禅变得小心翼翼,开口很隐晦的问了两句梁宴北的身体状况,便不敢再多问。

  梁宴北心痛得无以复加,他也知道,一切都晚了。

  从金陵来到京城时,他遇见了温禅,那时还不晚;钟家造反时,他从漠北赶回来,救下了温禅,那时还不晚,可现在是真的晚了,十几年的光阴,任何东西都弥补不了。

  梁宴北回了梁府之后,第一次动手打了司徒舟兰,一个巴掌抽的她嘴角出血,可这远远解不了他心头之恨。

  罢了,梁宴北心想,往后的半生,他只想守着温禅生活,什么也不想要了。

  后来梁少景被杀,梁宴北和司徒舟兰再次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司徒舟兰一怒之下拔出了身上的雄蛊,雌蛊失去另一半之后,开始疯狂反噬梁宴北的身体,那日之后,他一日比一日虚弱。

  蛊虫几乎吃空了梁宴北的身体,他开始害怕起来,倒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他走之后,余下了温禅一人。

  梁宴北的生命里,少有怕得如此狼狈的时候,他想尽了办法,四处求医,不惜试吃各种药,只为能多活一些时日。

  那些药堆积在他身体里,经常会发生剧烈的冲突,痛得他浑身抽搐,汗流满身,但只要在殿堂上看见温禅,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若不是顾念着毫不知情的梁少景,梁宴北早就一刀杀了司徒舟兰,没人知道他走在路上听闻别人说他有多爱妻子时,心中的那种恨意,那种怒火。

  他把司徒舟兰囚禁在府里的最角落,眼不见心为净。

  梁宴北知道自己撑不了多长时间,他必须要为温禅铺好后路,他最不想的就是温禅卷进皇权斗争,但没想到最后还是不能避免。

  不论用是什么方法,就算是威逼利诱,就算是求。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重病在床的时候,温禅那边竟然传来了快要驾崩的消息,那一瞬间,他气急攻心,硬是拖着残败的身子从床榻上站起来,进了皇宫。

  皇帝驾崩,那是多么盛大的场面啊,梁宴北从众人面前走过,进了寝宫,温禅就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梁宴北掩去了所有的脆弱,走到了他身边,他听见了声音开口问,梁宴北就顺势坐在床边。

  他不会在温禅面前展现任何脆弱一面,不管如何,他都要让温禅觉得自己有依靠,有后盾。

  要让温禅觉得,梁宴北是无坚不摧的,是可以放心依赖的。

  然而对于梁宴北来说,这是他一生中最难熬的时间,他亲眼看着温禅一点一点的没了呼吸,一点一点的远离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再也不能带着光亮看他。

  这世上的最后一点曙光,随着温禅的断气,永远消失。

  梁宴北打心眼里涌出撕心裂肺的痛,痛得他几乎窒息,痛过他在战场上受的任何伤,他咬紧了牙,才没有失声大哭。

  温禅说,他很后悔。

  他的阿禅走得并不安宁。

  任何生命都有消逝的一天,温禅比他先走一步,至少这种痛苦是他来承受,到也算是一点点的安慰。

  梁宴北出了大殿之后,身子越来越轻盈,他能感觉到空虚的体内被什么东西充盈,填补了先前蛊虫的反噬。

  殿外一众人哭嚎得震耳欲聋,梁宴北站在黑暗的角落里,感受到了体内涌出的精气,他好像知道,这是温禅赋予他的新生。

  司徒舟兰得知温禅死了之后,想和梁宴北重修旧好,劝他放下以前的恩怨,往后好好生活,但梁宴北冷眼相待,看着她的目光总是充满着百般厌恶。

  梁宴北的打算就是在京城戴完三年的孝,就离开。

  可有些事,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若说温禅的死让梁宴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沉,那么梁少景重生的真相,则让梁宴北真正疯狂。

  新帝温思靖来到梁府找他,说出了惊人的真相——温禅用自己的身体为祭,召回了梁少景的魂魄。

  他说,“这个世上,就算所有人不知道,我觉得也不应该瞒着你,父皇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

  梁宴北听到时,脑中瞬间炸开,第一个反应时不信,但随后一想,确实是梁少景回到京城之后,温禅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太医们都说是时辰到了,身体没问题,补药也没用。

  但总有一个原因,让他突然走向死亡。

  现在清楚了,这个原因就是梁少景,梁宴北知道之后,几乎疯魔,他再也忍不住心底压着的怒火,一股脑的砸碎了眼前的所有东西。

  “凭什么!凭什么!”他想问问温禅,“你这条命是我从钟家人的手里救出来的,我想尽办法守着,护着,不舍得你受一点伤,你凭什么擅自做主!”

  那一刻,他似乎变成了个疯子,甚至想拿剑出门杀光所有人,用他们的命唤回温禅,无辜也好,恶人也罢,对他来说,都不及一个温禅重要。

  梁宴北是真的累了,他蹲在地上痛哭不止,梁府上下都听见了他的哭声。

  这个西凉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一生戎马,从不败仗的守护神,如今可怜的像一个孩子。

  他们都不知道,梁宴北失去了最心爱的人,他的哭声里,夹杂着旁人无法感受的绝望和悲痛欲绝。

  三日后,梁宴北背上长笛,离开梁府。

  司徒舟兰做最后的挽留,“至少等谨儿和阿远的大婚……”

  梁宴北绝情道,“你不是有单柯吗?就像先前让他进宫吹笛子那样,参加他们的大婚又有何不可?”

  他道,“从今往后,我叫梁宴北,独属于温禅一人的梁宴北,京城的梁府,还有你们都与我再无半点关系。”

  那日之后,他踏上了陌生的旅途,他带着温禅唯一留给他的笛子,走了很多很多地方。

  他总幻想着,如若温禅在他身边就好了,他定会喜欢这些场景,这些鸟鸣木盛的山河,黄沙漫天的大漠,气候恶劣的边疆,天寒地冻的雪山,是他一直想看的风景。

  可这些在梁宴北眼里并不美,因为这些里都没有温禅。

  不爱喝酒的他,也染上了嗜酒的恶习,只因喝醉了就能看见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不知走了多少个地方,多少个年头,岁月在笛子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尽管梁宴北总是精心保养。

  梁宴北觉得自己该休息了,他走进了一座偏远而又安宁的小城。

  他买了笔墨,打算画出生命中最后一幅画。

  过了那么久,梁宴北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手生,画不出温禅了,但当他下笔的时候才发现,记忆里的他仍旧是如此清晰,一抬眉一弯眸,任何一个细节,都轻松的从笔下流出。

  画卷成形,朵朵盛开的梨花,栩栩如生的温禅。

  这是他心中的温禅,任何一处美景都不及他在梨花下的一张笑颜。

  他想要的温禅,不会被任何忧愁烦恼打扰,像一只慵懒的缩在大氅里的猫,梁宴北看见他时,总想把他抱进怀里,永远也不撒手。

  画完了这幅画,梁宴北去完成了最后一件事。

  他挖了两座坟,并在一起,他把画放进棺材里,埋入其中一个坟坑。

  他这一辈子都在做一件事——守护温禅,但到最后,仍没有做好。

  梁宴北想:往后的年月里,我要留在这里,留在阿禅身边,永远永远。

第116章 前世·钟文晋

  先说说钟文晋和谢昭雪的第一次相遇吧。

  他第一次见这个名义上的小舅舅时, 是在四岁那年,谢家的花园凉亭中。

  那时正是腊月,小雪下得纷纷扬扬,钟文晋穿着厚厚的棉衣,硬是不让奶娘抱,自己在花园的道路上蹒跚行走。

  他走到凉亭旁,抬头一看, 就见凉亭中央坐着个小少年。

  小少年身着朱红色的大氅,雪白的狐裘压在领口袖边,衬得皮肤嫩白, 好看的眉眼微微一动,把视线移了过来,看向阶梯下小小的人。

  “这是谁?”谢昭雪问身边的人。

  钟文晋是第一次到谢府,下人们均未见过他, 纷纷摇头回答,“奴婢不知。”

  钟文晋的奶娘极有眼色, 知道自家夫人还有个年岁相差很大的弟弟,心猜八成就是眼前这个锦衣少年,于是忙上前行礼,“谢小少爷, 我们小主子是夫人省亲时带来的,按照辈分来,要叫小少爷一声舅舅。”

  谢昭雪也知道自己有一个小外甥,只是阿姐回来时, 他尚在上学,等到回来去见阿姐时,那小外甥又自己跑去玩了。

  方才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现在竟又自己跑过来。

  谢昭雪弯眸一笑,眼睛里化开春水,起身走到钟文晋面前,蹲下身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钟文晋。”他口齿不清还有些严重,可自己的名字倒是念得不含糊。

  钟文晋呆呆的盯着他,忽而将目光转到他发上系的红色绸带,伸出小手摸了摸,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

  谢昭雪虽然也才七岁,但见他喜欢,一点也不吝啬,当下就取下了红绸给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钟文晋一拿到红绸就握紧了,摇头。

  “我是你的小舅舅啊。”谢昭雪笑着说,“以后见了我,记得叫,知道吗?”

  钟文晋点点头,也不知懂了没懂。

  他去谢府的次数并不多,但钟府里,在钟文晋身边伺候的下人都知道,这位小少爷是极喜欢她的谢小舅舅的,那一根从头上取下来的红绸带,在他的手腕上戴了八年。

  起初,钟文晋只觉得自己的这个小舅舅脾气好,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很少有性子,不论走到哪都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可是后来又一次,他亲眼看见谢昭雪动手打掉了身边一位下人的牙,才发现,他的小舅舅并非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温文尔雅。

  钟文晋觉得,这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像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一样,钟文晋总想探究另一面的谢昭雪。

  这些好奇,随着那次东湖岸边的误解彻底被打碎,钟文晋丢了戴了八年的红绸带,回家之后哭了个天翻地覆,钟家上下为了哄他都忙得手足无措。

  只是小孩之间的一次争执而已,所有人都这么想。

  但这事却改变了钟文晋,明明他是无辜的,却没人在乎真相,就连谢昭雪也轻信他言,误解了他。

  不该是这样,钟文晋想,我身份尊贵,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

  然后京城小霸王就此诞生了,年少的他在大街上横行霸道,哪个若是不长眼,在路上挡了他的路或是碰着他了,少不了一顿臭骂。

  他若是听见谁嘀咕他,当时就要冲上去揍人,掀翻人家的摊子,谁劝都不管用,就算是官府来了,也只能靠边站,等着他撒完火再说。

  既然众人都言他骄纵品恶,那他就用实际行动来应证那些传言。

  做一个谁都不敢招惹的坏人,比一个受尽委屈的好人容易且舒服太多。

  直到谢昭雪出现在衙门里,众人才叹道,总算有人能治住这个小霸王了。

  钟文晋特烦看见他,每回他都是冷着一张脸,明明对别人那么温和,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对自己偏偏就满是厌恶,他因此很生气,闹腾得更加厉害。

  但谢昭雪总有办法管他,因为身份的关系,谢昭雪压他一头,带着衙门的侍卫把他抓进衙门里关个一天半夜的,钟家人也不能说什么。

  在他手里吃亏的次数多了,钟文晋也学聪明了,每回碰上谢昭雪,他都立马住手,只在嘴上骂个几句,不触及谢昭雪的底线。

  偶然有一次,钟文晋得知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谢昭雪并非自己亲生的小舅舅。

  天真的他,还以为谢昭雪是抱养的,他想着,谢昭雪都如此可怜了,自己让着他点又何妨。

  于是钟小霸王藏了个大秘密在心里,每回见到谢昭雪,总是觉得自己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