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枝
春英已经俨然将宋篱当成她的好友了,也许是当成姐妹,总归是很多事情都和他说。
宋篱对那些东西根本不感兴趣,道,“等霉雨来了,董武说让我去他舅舅家里住几天,到时候我要住在县城里,估计不能和你一起去买线。”
春英很是失望的样子,脸色黯然地叹了口气,道,“母亲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去的,每次她和我一起去,我便什么都得按照她说的做,想买点自己想的东西也不能,哎……”
宋篱心想原因是这样的啊,不过想来也是,春英都二十五六岁了,却什么都要被李婆婆管着,真是倒霉。
于是挺同情她的,道,“那等以后我陪你一起去吧!”
宋篱对于温柔又可怜的女性从来狠不下心。
也许是他恋母情结作祟,他的母亲便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但是却是给别人做情妇的,她总对他说带着他走,但是在他父亲又来的时候,她便又高兴起来了,总是走不掉,后来生病了住院的时候就更是可怜,那时候宋篱还在读高中,她总是拉着宋篱的手,眼中默默含泪地把他望着,这在宋篱的心里形成了很深刻的印记,以至于看到温柔可怜娇弱的女人就会想到母亲,便再也无法狠心,甚至无法拒绝她们。
他此时也是把话说出口后才开始后悔,要是春英是要去买什么隐私的东西,他陪着去算什么事情呢。
春英却因为他答应了而高兴起来,说道,“那你到时候可要陪我去。县城里,杜府不远的一条巷子里有一家做胭脂的店,那一家的胭脂虽然没有太大名气,但是极是好用,我相公曾经不止一次地说我用来好看。”
宋篱只是沉默地听着,又对春英可怜起来,她的丈夫死了有好几年了,她还在将这些事情念念不忘。
宋篱不知道自己将来要是喜欢一个人,会对她有多长久的感情。
他的父亲便是非常薄情的那种,身边新人不断,宋篱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遗传到他父亲的这种寡情的基因;他高中时候也喜欢过一个女生,但是没过多久就没有感觉了,大学的时候也曾经喜欢过几个,但是没有任何一个是长久的,甚至之后想起来也并不会有什么遗憾或者追思的感情,到工作之后,他更是再没对哪位女性产生过想要交往的感情,又因为家里父亲病重,他实在不能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来害了别人,所以那些追他的女孩子,他也没有答应过。
此时和董武在一起,他不会去想对董武的感情是哪一种,在他的意识里,自然是对家人对亲人的感情,这种感情是亲密和无邪的,对于他,不会参杂情欲在里面,而除了夫妻之事之外的亲密都是应该的。
董武牵着他的手,把他背在背上,这对于他是兄弟之间的扶持,甚至因为董武看起来太沉稳,他在他心里已经是亦父亦兄的存在了,而董武到底心里如何想他的,现在生活得非常自在的他不愿意去想。
这自然对董武不公平,但是宋篱此时却只想去回避,毕竟,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还小,他还有回避的这个问题的权利。
将青菜用开水焯熟,捞起来用冷水洗过,将里面过多的水挤掉,然后切碎,再去除里面多余的水。
将切成细丁的腊肉放进锅里炒出油来,倒入青菜碎丁,放了调料后倒入蒸熟的米饭,翻炒后盖上锅盖,灶里不再烧火,用里面的余热炕着锅里的菜炒饭,这样米饭会更香。
宋篱盖上锅盖,从大开的窗户看到外面院门就被推开了,他以为是董武回来了,正要叫他,发现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和董武年岁差不多的样子,一身灰蓝色的短打布衣,应该是村子里的邻居吧。
他进了院子就喊道,“武郎,你让我给万管事的带话,他说明天就让人来看,要是可以就明天摘。”
宋篱不知道他找董武具体为何事,便走到堂屋门口说道,“董武现在不在家,在旁边李婆婆家里给拣瓦。”
对方看到宋篱愣了一下,然后眼光些微躲闪,没敢一直盯着宋篱看,道,“你是董武的新媳妇?”
宋篱对于自己是董武“媳妇”这个社会身份定位习以为常了,道,“是啊,请问你是?”
“我是村西头的李连顺,你叫我李二哥就成了。我是来给武郎带话的,带给你也行,你就说吉明号的万掌柜的明天派人来看你家的杏子,要是行,就明天摘了,他们那边也等着早杏做杏干送往云州府去呢。”李连顺说着也没看宋篱,赶紧往院子外面去了。
虽然村里的年轻男人不免私下里几人聚在一起就说一下董武好运,娶了个天仙似的媳妇,还会说几句笑话,但是真的看到了,朋友妻不可欺,都是要避嫌的,这种漂亮娘子,多看两眼便也是忌讳。
而且宋篱和他们想象里的漂亮女人不一样,要说他们在没见过宋篱之前如何构思他的相貌的,在他们的脑海里,该是县城里风月街上涂脂抹粉的姐们儿的样子,风骚入骨话语娇人的模样,这样的女人,他们还可以在只有两人相对时调戏两句解解馋,不过,宋篱却并不是这个样子,长相好,眼睛漂亮又带着风情,但是,他却并不动作做作姿态扭捏,也不娇声细语,一切都自然又随和,眼神清澈,举止洒脱,对上他,就如对上纯净蓝天上的白云,看着喜欢,却不敢亵渎,也无法真的摸到手,他这个样子,既无故意和男人搭话之嫌,也无轻佻的罪过,没有人愿意说他的闲话。
李连顺心里怦怦怦跳地走了,心想,这样子的女人该是大富人家里的姑娘吧,不然平常人家里真的生养得出么。
宋篱想叫着这个来带话的人喝口水再走,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跑出院子门去了。
春英从厨房里洗了手出来,问道,“是什么事情?”
宋篱道,“他说是村西头的李连顺,给董武带话来的。想叫他喝口水,他却走了。”
春英道,“是李二哥呢。他和武郎一向关系实。饭好了,我去叫他们回来吃饭吧!”
宋篱道,“我去叫吧,你摆碗筷好了。”
宋篱出门去李婆婆家里,在路上就见刚才的那个李连顺在李婆婆门前大路上和人说话,“武郎,我话带到了哈,我先回去吃饭去了。”
董武的声音从李婆婆院子里传出来,“改天请你到我家喝酒,这事先谢你了。”
董武从李婆婆家里出来看到正走过来的宋篱,便笑着迎过去,道,“饭好了么?”
宋篱点头,“来叫你们吃饭的。”
董武回头对院子里说道,“婆婆,吃饭了,你快过来吧!”
“将鸡赶进笼子里就去。”李婆婆回答后,董武就握着宋篱的手带着他一起回去。
西天边燃烧的红霞如同草原上蔓延的大火,整个天地都被染上了一层火红色,宋篱抬头看董武,董武的侧脸在霞光里坚毅又温暖,宋篱想,他失去了原来的世界,只是因为上帝同情他,要给他更好的而已。
第二十一章 缘由
第二天一大早就挺忙,宋篱被董武叫起床,对他说中午要多做几个人的饭菜,到时候还要送到山上去,不过不用宋篱送,他会让人来担上山去。
李婆婆这日也是天刚大亮就到他家来了,然后开始烧茶水,而且让宋篱呆在厨房里不要出去。
太阳才刚出来,村子里几个年轻男人就到他家来了,带着筐子和绑着布篓的长竹竿,李婆婆说他们是帮着去摘杏子的,只等县城里万掌柜派的人来就一起上山去。
珉阳县的杏干与竹席,窑云县的杨梅,这是很出名的。
珉阳县里的糖果糕点铺,以吉明号最有名,他家的杏干销售全州,而且在京城里也有他家的分店,酸杏干是他家的招牌,董武家的杏子每年都是全卖给他家,大姚村里的杏子大部分也是卖给他家。
因为有李婆婆招待客人,宋篱就坐在厨房里打了一阵瞌睡,没过多久,那位吉明号来看杏子的人就来了,还带了两个劳力。
一行人就往山上去了。
李婆婆去买豆腐和鲜肉去了,宋篱在家摘菜,春英也过来帮忙。
之后有个孩子跑来说今天杏子要下树,午时把饭担到山上去吃,四爷公在船上称杏子和帮着记账,让泡一壶茶过去。
宋篱只好赶紧泡了茶给了那个来送信的孩子,看他提着出院门去了。
这种时候,似乎所有人脸上都有一种丰收的喜悦,他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中午是一个挑杏子下山来的男人到他家来担饭上山去的,只有米饭和鱼干,还有一些咸菜,李婆婆跟着那个男人一起上山去了,中午只是让大家吃饱干活而已,晚饭才是感谢犒劳宴。
下午宋篱有和春英一起去村口码头看了看,村口的码头就是那颗大榕树那里,只有几级宽石阶延伸到河里去,那里平时只得一条船,此时有三条比较大点的船在,上面一筐一筐全是金黄的杏子,看着就喜人。
几个小孩子站在岸边玩,即使那个杏子酸得宋篱牙疼,但那些孩子也吃得津津有味,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李四爷坐在船头喝茶抽烟记账,那里还有一个船夫在和他说话,看到宋篱和春英过去,他就喊道,“武郎的小娘子喂,来看你们家的杏子哟。”
宋篱差点没因他的话而栽倒到河里去,只能囧囧地回答道,“过来看一看而已。”
那位四爷公笑道,“今年收成好,我记账,你家可得去打两斤好酒来给老头儿喝。”
宋篱嘴里说着一定,然后问道,“今天能够摘完吗?”
四爷公道,“今天怎么摘得完,至少得三天,已经运了三船走了,下午估计还有三船。”
他看到跟在宋篱身后默不作声的春英,笑道,“春英闺女喂,你也来码头看看啦,一天到晚闷在家里有什么好,多出来走走嘛,气色也会好些。”
春英红着脸一句话也没答上来,对宋篱悄声说道她要先回去了。
宋篱只好和四爷公道了别,护送着春英走了,他觉得要是不跟着春英的话,她似乎能够晕倒到水里去。
下午太阳刚下山,大家就再没摘了,几个男人跟着董武一起和船去了县城,等他们回家来,天已经黑下来了。
饭菜是早做好的,放在灶上温着,宋篱不时跑到院门口去看一看,每次都没看到人,天黑下来的时候,总算听到有人说话着往他家走的声音,赶紧跑到门口去,果真是董武和那几个帮忙的男人回来了。
董武在家门口就着微弱的光看到宋篱站在那里望着他微笑的时候,那一刻他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感动,要不是身边有这么多人,他觉得自己是要跑过去把他抱住的,而他此时只能说一句,“我回来了。”
但他望着宋篱的眼里却包含了他所有的情愫,宋篱高兴地回他道,“饭菜都要冷了,总算回来了。”然后又对着厨房里的两人喊道,“他们回来了,吃饭了。”
宋篱觉得自己就要饿死了,但是因为李婆婆在,他又不好意思说要先吃,所以只能忍着饿等董武他们回来。所以看到董武他们回来,他简直是像看到了大鱼大肉的自助餐,只差啃上去了。
董武他们在堂屋里桌上吃饭,宋篱接受上次的教训,这次每样菜都留了一份在厨房里,便坐下来和李婆婆春英一起吃。
那些帮忙摘杏子的人吃完饭很快就回家去了,而且还有好几个小孩儿来他家叫自己的父亲快些回家去,这些人大多和董武同年,但是每个人都已经有儿女了,也只得董武才刚成亲,以前大家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有妻有子,现在大家都羡慕他有个漂亮的媳妇。
当一切归于平静,董武去洗了澡,上床睡觉时,累了一天的宋篱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坐在床边看了宋篱好一阵,看着宋篱还显稚嫩的脸庞,他舒展开的优美的眉眼,想到他站在门口翘首望着自己的模样,整颗心都变得软软的,他是多么幸运,能够将他买回家里来。
对于他,这一切都是缘分。
董武那天是给春香楼送鱼去,并且顺便拿钱,春香楼的生意都是晚上,故而送鱼一般便是下午,董武大多时候是让他雇的伙计给送鱼进城,把账记上,一个月他亲自去拿一次钱,遇到宋篱的时候便是他去拿钱的那一天。
因为春香楼的账房一时不在,无法结账,他多等了一阵,天黑了才拿到钱,他走的后门,那是一条巷子,因为天黑,他本准备到舅舅家里去住一晚再回家去,没想到在巷子里被一个人猛地撞到他怀里了,他还来不及想别的,那个撞到他怀里的人就晕了过去,董武就着不远处的灯火看到怀里的人是个漂亮的小小少年,那一瞬间他就被他迷住了,只是,紧接着就从前面又冲出三个人来,对他道,“你是什么人,把人给我们,滚一边儿去。”
董武看他们一脸凶相,刚才这个少年撞过来,分明是在逃脱他们的过程中没有看前面才撞到他撞晕过去的。
虽然对方是三个人,但董武自恃自己小时候跟着父亲的一个朋友学过一些武艺,便把怀里的少年抱紧了,有恃无恐,道,“该我问你们才对,你们是他的什么人,刚才他可是惊慌地逃离你们,可见你们不是什么好人,你们是想对他做什么?这巷子里虽无人,但我大声叫一声,也会有人听到了过来,到时候你们再和所有人说说,让大家都滚一边去吧!”
董武的话显然让那三人恼羞成怒,其中一个人骂了两句就朝他攻了过来,董武虽然手里抱着一个少年,但也不怕他们,很利落地就把他们打倒在地了。
董武这才踩着其中一人的手道,“到底说不说,你们抓他做什么,他是什么人,不说我就叫衙门的人来抓你们进去了。”
这时候其中一个人才道,“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是有人出了钱让我们抓到他卖进窑子里去,这也是他得罪了人,我们只是收钱卖命,你还请放过我们。”
董武看那人不像说谎,便从怀里掏出这天卖鱼的一部分钱扔到那人身上,道,“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不过看不过你们欺负这么个孩子不能放任不管而已,这点钱定然没有雇你们的人给你们的钱多,但是兄弟的难处你们也体谅体谅,这点钱你们去喝顿酒吧,这个孩子你们就放手了。”
他们怎么敢继续不放这个少年,只能拿了钱说好,董武便也抱着那个少年走了。
这就是他买了一个漂亮小媳妇的经过。
他当晚怕事情生变,便也没在县城逗留,租了一条船,让船夫连夜把他送回了家,顺便也把那撞晕在他怀里的少年带回了家。
他的确是很喜欢这个少年的,故而才在这个少年醒来时说他买了他,希望他和他一起过日子,这个少年什么话也不说,一味带着惊恐地看着他,董武甚至认为过这个少年是哑巴,或者脑子有些问题,因为他的确看起来有些呆愣。
他说要娶他的时候,他也并没有拒绝,但是圆房的时候,他却突然发了疯,嘴里叫一些爹娘之类的话,然后董武阻止不及,他还撞墙昏迷过去了,血流得并不是很多,董武给他止了血又趁着夜色偷偷把他背到东头陈大夫家里去看了病,陈大夫说没有大问题,只等他醒来就好。
这个醒过来的少年似乎是撞墙撞了一下就把脑子撞好了,既会说话了,而且人也温和,善良懂礼。
他说他叫宋篱,董武觉得自己就是在那一刻就彻底爱上他了吧!
第二十二章 下雨天
杏子卖掉后过了几天,天色便开始变了,前几天还太阳高照,天气略微炎热,随着天色的转变,便又冷了一些。
董武去县城里给他舅舅家送了一些甜杏和酸杏,还有几条鱼,回来时带着很大一匹布,还买了宋篱最喜欢用的茯苓牙粉,还有供宋篱洗澡的胰子,还为他买了本新出的明远居士的诗和散文合订本,又为他买了一斤他喜欢吃的蜂糖糕。
那布匹摸起来非常柔软舒服,浅绿的颜色也如映着荷叶的碧波,即使是不是很爱美的宋篱看着这布也非常开心地赞叹了好几句,“这布真好!”
看到他喜欢,董武自然心里甜蜜蜜的,让手巧的春英来给宋篱裁衣服。
李婆婆看着这个布就皱眉,道,“这得花多少钱啊!每天在家里做事,哪里用得着这么好的布做衣裳。”
宋篱只好无辜地笑笑,甚至连董武也不得不觉得她有些唠叨了,答道,“是舅舅去云州城做事带回来的,舅母就让我带了一匹回来给宋篱做衣裳,是她的心意。”
李婆婆这才不再说话了,春英看着这布也极是喜欢,当下就要给宋篱量身,然后做衣服。
宋篱抬眼看着董武,董武朝他笑了笑,道,“去量一量吧!”
在卧室里让春英量身的时候,宋篱一点也没有顾忌,虽然大家一直叫他小娘子,说他是董武的媳妇,但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需要扮女人,于是当春英量了他的肩膀又给他量胸围的时候,他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反倒是春英量了一次之后疑惑地又量了一遍,然后盯着宋篱的胸口好奇地多看了好几眼。
宋篱发现她的奇怪之处,问道,“春英姐,有什么问题吗?”
春英这才看着他,微微红了脸,笑了,小声道,“你还是孩子啊,怎么一点也没长,以后生娃娃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