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枝
和董武一起出去,这样不仅可以和董武在一起,而且,他也可以了解更多的外面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毕竟是个男人,现在眼看着也长大成人了,总是憋在家里,和一群老弱妇孺在一起,环境会决定人的很多东西,他担心自己以后会失去了一颗积极向上的心,变得和邻里的一些妇人一般,见识短浅,目光狭隘,固步自封,变得让董武觉得他没有新鲜感。
总而言之,宋篱觉得自己需要见识一下外面,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出门去开阔一下眼界,和董武有更多的共同的见识,然后才有更多的共同话题,以后不至于和董武在一起,除了那点床上的亲亲我我,就没有什么精神交流了。
共同经历与共同认识的匮乏,会使精神交流减少,宋篱觉得这最终会让两个亲密的人也变得疏远,让感情变得淡薄。
当然,宋篱想和董武一起出去,也是有他的一些私心的,他毕竟是个男人,还是有些向往外面的世界。
于是,董武这样毫不思索就反驳了他的提议,这让宋篱有些受伤。
看宋篱蹙着眉头,脸上神色也显出不高兴,董武只得放软了声音,劝他道,“我知道你能够和我一样吃苦,不过,我却是不能让你跟着去吃苦的。且不说你本就不喜欢坐船坐车,外面的人都是些油滑的性子,你穿着男装,扮作我弟弟,怕也是会惹上些不三不四的人,那时候就麻烦了。”
董武本是不想把这些话说给宋篱听的。毕竟,一个男人,在床上和家里娘子说他到外面去会招惹不三不四的人,这算什么混帐话呢。
但是,看宋篱这样坚持要去,又露出生气的神色,董武便不得不把这种话说出来了。
宋篱他自己经常不知道自己是很惹人惦记的,还想着别人是正人君子,和他普通友人相交,根本不明白这世上哪里来得那么多正人君子。
就连吴锦文这种读圣贤书,且还考上第四名进士,平素为人很是正派的人,便都不能只在心里想想,而是想要打宋篱的主意,更何况是别的那些心中本就不正的人呢。
董武怎么可能放心让宋篱出去抛头露面,给自己引来一群的情敌与麻烦。
董武这样一说,就让宋篱生气了。
而且是很生气,宋篱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勾引人的心思,也没想着要出去找别人爬墙,男人女人也都是没有动过心的,但董武却这样说他,难道不是指他骨子里就不忠诚吗?
宋篱气到了,冷哼一声,就不要再和董武说话。
董武连着柔声唤了宋篱好几声,宋篱也翻身只留了一个萧索的背给董武,不像平时一般必定靠在他怀里睡觉了。
董武看宋篱生气,又哄了几句,见宋篱根本不理睬他,他也只得如所有被媳妇给冷脸的男人一样,哀哀地看着宋篱的背,无可奈何。
宋篱好长时间没有睡着,只感觉到董武给他好好掩了被子,又仔细又轻柔地帮他整了整头发,担心把他头发给压到扯到了。
本来董武就要离开家了,两人应该好好亲热一番的,但就因为他这点小脾气,董武自然也就不敢造次,勉强于他。
宋篱心里很烦乱,也许是他长大了,虽然心态不是个小孩儿,但是身体却是在这个躁动的年龄上,日复一日家庭的单调生活让他生出了一股烦闷又恐慌的情绪来。
年轻人在十七八岁的时候,都是容易为单调的人生恐慌的。
宋篱虽然希望过平淡朴实又安稳的日子,但身体却向往着往外走走。
于是他并没有想要建功立业的豪迈志向,也没有想要挣到多少家资的愿望,不过,出门去走走却是好的,更何况是和董武一起。
宋篱此时已经恐慌于董武总是让他呆在家里的这种境况,像买些什么东西,只要路程远点,董武就必定让别人去买,是不会让宋篱单独出门太远的,若是必须去城里远些的地方,大都是和董武一起,或者是和放心的人一起。
宋篱觉得自己每日里遇到的人事都是那些,似乎一辈子都可以从现在看到头了。
宋篱最开始对此并不以为然,但现在却不得不以为然了。
特别是这病了大半月,日日呆在家里不出门,他更加向往着外面的日子。
董武的拒绝让宋篱有些心凉。
虽然他也明白董武是为自己好,但不免地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宋篱知道董武马上就要走了,他不能和董武这样冷战,但是看到董武,他就是不想搭理他。
第二天董武出门去办事去了,宋篱在家里把董武出门要带的东西收拾好。
收拾着东西,他心里其实很不舍得董武,于是就告诫自己,不要任性了,好好和董武过日子,甜蜜一点吧。
但当董武回家来,他依然对董武神色冷淡。想要亲密一点,也做不出来。
晚上董武就先求和了,抓住宋篱抱住他,在他耳边求他,“宋篱,你别这样生气,我不让你跟着去是为你好。你要气我就骂我,打我也成,别把自己气着憋坏了。”
宋篱只板着脸不答话,董武又软语求了一阵,宋篱才蹙着眉头冷冷甩出句话来,“你只是想把我当女人一样关着而已。即使不是那些原因,你终究也是不希望我出门的。此时说这些好听的话有什么用,我不是什么矜贵的人,哪里是气得坏的人,你不用这样时时担心着我。要走就干干脆脆地走吧!”
虽然董武的确是希望宋篱只呆在家里不要出门去抛头露面,但是,宋篱这样指责他的说出来,董武依然很伤心。
他搂着宋篱说不出话来。
他要怎么做呢,他本就日日忧心着官府的人会把宋篱找到,然后宋篱会回去认他的小叔,从此恢复男儿身,做一个显贵的公子,从此,就和他两清了。
终究,董武马上就要离家了,这在家的最后一晚,宋篱本想和他和解的,好好地温存一晚,却因两个人都复杂的心思,只变成了沉默又失眠的夜。
董武将宋篱搂在怀里,闻着他身上让他心醉神迷的气息,却只是这样搂着。
宋篱倒是没有挣扎的,他想,要是董武要做的话,他也是愿意的,毕竟董武要走了。
不过,董武却没有,他只是抱着他,呼吸呼在他的发上,耳朵边,温热的,撩着他的心。
第二天一大早,董武就要去云州城的城南码头坐船,宋篱因为很晚才睡着,他告诫了自己要早点起来给董武做早餐然后送他出门上船,奈何这里没有闹钟,隔壁家里的狗也没有一大早乱叫,所以宋篱就睡过去了。
等他起床来,董武已经不在,他披头散发地从房间里跑出来,惊慌地唤董武的名字,却只有小丫头小方过来伺候他,并说道,“老爷已经出门走了。说夫人起床了,让我好好伺候着,让你爱惜着身子,不要太劳累了,铺子里的事,只要不是大事,你也不用担心,自有掌柜的会处理好的。老爷他说,他会早日回来,你别担心他。”
宋篱站在堂屋门口,神色有些发怔,太阳还没有出来,不过东边天空已经是一片炫丽朝霞,院子里也染上了一层红光,让宋篱觉得一切都很迷离。
宋篱在堂屋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赶紧往内室里走了,让小方给他梳头,他说道,“我去码头看看他,他该是还没有走的。我睡过去了,他就不知道把我叫醒来吗?”
宋篱以为董武还在生他的气,所以才这样不叫醒他就走了。
宋篱却是不能再生气了,只是心里不大舒坦,心想赶过去看看董武吧,告诉他自己没生气了,两人和好吧!
但小方却说道,“夫人,还是不要去码头了。老爷已经出门近一个时辰了,船怕是早开走了。而且,城南码头那边人多口杂,大多还是粗糙汉子,你过去,怕是不大好,老爷也该很担心你。”
小方是很听董武的话的,毕竟董武是家里男主人,而且,小方也觉得宋篱长得太漂亮了,出门去总是招惹人,她在外也会听些风言风语,故而觉得董武交代她好好看着宋篱,他去哪里都跟着,是很正确的,并且她也认为自己应该好好执行。
小方这样说完,宋篱坐在梳妆台前,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没有出门去码头送人。
早上董武看宋篱睡得沉,便没有打扰他,而且,他也不想宋篱起床来送他,那样的相送,每次只让董武更加不想出门。
要离开的时候,董武在床边坐着看了宋篱的睡颜良久,又细细地吻了他的脸颊,手也握在手心里捧到唇边如同膜拜一般地亲吻了几下,这才恋恋不舍地把他的手放下,给他压好被子,出门去了。
两人都为离别前的这场不高兴而心中很难受,董武甚至想,以后宋篱要是再要和他一起出门,他就答应了吧,给宋篱脸上抹点东西,别太惹人就行了,这样宋篱既在自己身边每时每刻可以看着,也可以让宋篱高兴,而且,也不一定会惹来什么麻烦人物。
宋篱也反省着自己,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董武给惯坏了,养成了这样遇一点小事就耍脾气的恶劣性格。
他觉得自己可得好好改改才行。
互相思念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的,春天走了,夏天来了,天气也渐渐变热起来,但是想念着的人却还没有回来。
第二十三章 送礼
距离端午节已经不远,董武还没有回来,不过,倒是让人带过两封信回来,并没有提他离开时两人之间的不快,说了些他在窑云县的事情,因为买下了更多的烟叶种植地,他便要监督着修建一个更大的烟叶制作作坊,舅舅这几年身体还好,便也在窑云县帮忙。
除了这些,别的大多便是问家中情况,让宋篱爱惜身体。
还让人带回来了不少东西,主要是那边的水果和别的特产,宋篱也都给邻里每家送了一些,吴锦文家里,却是他自己亲自去送的。
宋篱并不知道吴锦文知道自己身份秘密的事情,故而对于吴锦文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到他家来,他还觉得很诧异。
但是想到也许是吴锦文忙于公务没有时间来,便也就释然了。
而且这段时间董武没在家,一个男人到他家来,这的确是可能惹来闲话的,毕竟,邻居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嘴也总是不会空闲着。
宋篱这么一个漂亮娘子在家,家里男人出门跑商去了,的确是很惹那些不正经男人的遐想的。
不过,却没有哪个人真正敢来惹他就是了。
毕竟宋篱从没有表现过要勾引什么人,而且宋篱家里还有几个仆人,宋篱也从不单独出门,别的男人并没有接近他的机会。
再说,即使那些想要打宋篱主意的有钱人,也因为知道宋篱是吴大人的弟媳,便也只能打消想要借着权势一亲芳泽的打算。
宋篱在这双桂巷住了两年,名号倒是很响的,整个云州城东边大多知道这条巷子里住着一个漂亮娘子,不过,因为他的行止并没有什么惹人诟病的地方,便也没什么轻浮的名声,即使那些不务正业的好色流氓,也不会想着要过来揩一揩油。
故而宋篱在家里的日子倒是比较清闲和安宁的,而且他还自己做起了学问来,日日练字,又将《左传》《史记》等书仔细研读,还把以前荒废掉的作曲也拿了起来,巷子里时常能够听到从宋篱家传来的悠悠箫声,而且宋篱还决定触类旁通买古琴来自学,这些也算是修身养性,不要让自己成为一个日日只有油盐酱醋的人。
毕竟,他觉得自己要是不做这些,没有一点别的爱好,终究会变得知识面越来越窄,眼光也会越来越短浅,心胸越来越狭隘,遇到一点事情就和董武吵起来,那时候,别说董武会对他生厌,他觉得自己也该厌恶自己了。
董武这次让人带了很大两筐杨梅回来,还有家乡的咸蛋,都是用筐子装好,里面用细柔的干草叶填充,干草叶充当了防震保护的作用,杨梅经过几天才运回来,但也没有什么太大损坏,不过,还是有些过熟而坏掉的。
宋篱先给邻里都送了些,又给家里几个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们送了,蒋诗泽家里,他也让张伯送了一篮子过去,然后又用一个大篮子装了比较好些的给吴锦文府上送过去。
虽然这杨梅并不是什么矜贵的东西,但是,用来送人也是一番心意,比起别的时候送些什么字画瓷器之类还更容易增进感情一些。
宋篱对于人情世故虽然不是很精通,但是一般的道理他还是很明白的。
而他亲自送东西到吴锦文府上,也完全是因为他觉得吴锦文是当官的,给了董武不少帮助,是一般人想要巴结也巴结不上的人物,所以,他觉得送东西过去还是主人亲自去送比较好,如果让张伯给送过去的话,就会让别人家认为他们不太重视。
除了杨梅,宋篱还提了一些咸蛋和自己家里包的粽子,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是也算是他家里的心意吧!
前一次宋篱来吴锦文家里,吴锦文并没有见他,而是让仆人说他在外还没有回来,其实他那时候是在书房里的,宋篱把送的东西递给他家仆人后,也没在他家逗留,就直接离开了,吴锦文从书房出来只见到他走出他家侧门时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涟漪,然后让管家出去把宋篱叫住,让派了轿子去送他,还多叫了两个仆役跟着。
他觉得宋篱在外面走动总是不安全的,虽然他已经知道了宋篱其实不是女儿身。
这次宋篱带着小方和张伯提着东西到吴锦文家里来,吴锦文正在和他养的一个幕僚在书房里谈话,仆人在外敲了门,道,“大人,董爷家里的宋娘子送了些特产来,在南边花厅里招待着。”
吴锦文这边下面的人也都知道吴锦文待董武家里不一般,不过,自从上次董武被吴锦文拒之门外,宋篱过来吴锦文没见他后,吴家的管家就知道自家大人是不是和董家有了芥蒂,以前董家的人过来都是要仔细亲切地招待着的,现在他却不知道是不是还该像以前一样。
吴锦文听到宋篱来了,愣了一下,本要出口说让下人随意找点回礼让他带回去,说自己没时间见他的,但话到嘴边又一番犹豫,变成了,“好好招待着,我这就过去。”
吴锦文又和家里的幕僚任均如说了两句,就出书房去南边花厅看看宋篱去了。
任均如对此是有些诧异的,刚才吴锦文脸上有一瞬间表现出的复杂让他觉得诧异,而且,宋娘子也该是别人家媳妇吧,他家大人就这样去见么?
这也是吴锦文到现在还没把妻子接到身边来的弊端了,别人家来了女眷,他家却没有女眷去招待。
任均如之后锁了书房门,就准备回自己房间去一趟,然后出门走走,但是却实在对那个让吴锦文亲自去见的宋娘子感兴趣起来,虽然他只是吴锦文的幕僚兼文书,但是,知道一些吴锦文的友人以及家里的情况对他的工作是很有帮助的。
宋篱把东西送过来,想着和吴锦文说两句客气话就该回家去了。
对于吴锦文,他一向是把他当成大哥看待的,而且吴锦文待他家很好,他一直也充满着感激之情,防范意识便实在是没有。
吴锦文进了花厅,一眼就看到宋篱。
宋篱正坐在椅子上和管家梁伯说话,眉眼之间带着笑意,直如窗外的明媚阳光,让人心生温暖。
他身上穿着青白色的衣衫,窄袖束腰,看起来很是利落,一头乌发挽起来一部分,更多却是如瀑垂下来,美颜如玉。
吴锦文看到他,想起以前在京城某大人府里见到的一株名贵的海棠,淡香悠悠,花色如玉。
吴锦文知道了宋篱的男子身份,此时这样打量他,的确觉得宋篱平素从没有表现过什么娇羞的女人之态,他身上只有如清风一般的潇洒干净,带着一股如月华般的淡雅从容,神态也是极自然的,毫无做作。
吴锦文想,也许他最开始就是被宋篱这有别于一般娇羞女儿的神韵给吸引了的吧!
现在知道眼前这个人是男人,其实也并无什么不自在,依然觉得他美好,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宋篱转过头,也看到了吴锦文,他马上笑着站起来,很热情,道,“吴大哥,想着你很忙,我就准备回去了。给送了些家乡的特产过来,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想着你估计会想念家乡的口味,就给送了些来。那个杨梅是董武让人带回来的,咸蛋也是按着珉阳的习俗腌制的,那个粽子嘛,要是不好吃你还不要见怪,是我昨天下午才包的,今年第一次做,就怕味道不合你口味。”
吴锦文跟着也说了些客气话,然后让管家给宋篱准备了些回礼,就送宋篱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