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容子行行
他们俩兄弟都不出去,苏泛也没啥钱买这些进口糖果,而且在这混杂的缅北这样的糖果不是那么好弄到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苏湛放下毛笔,小手抚了抚玻璃罐子,心情却是更加五味陈杂。
“我攒了好久呢,不过,你要藏好了,千万别让大妈看见。”苏泛笑眯眯地说道。
第12章
他忽然想起,上一世的时候,苏泛好像也是给了自己这么一罐子糖?然后,他还随手打破了?那些陈旧的记忆忽然变得模糊起来,看着眼前笑眯眯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的苏泛,苏湛觉得恍惚。
他想起那时的苏泛,看着被自己随手打破散落了一地的玻璃和糖果,沉默不语地深深看了自己一眼,而后低头弯腰蹲下身子去拾起糖果,还一不小心划破了手指。
当时的自己呢?好像根本体会不到那个眼神,只任性地哼了一声,“谁要你的东西!”就跑开了。而现在回想起来,苏湛突然明白了那个眼神的含义——是满怀期待之后的深深失望与难过。
苏湛默了一会会儿,望着苏泛柔软的、带着笑意的眼睛,没有像上一世那样随手将罐子甩到地上。他犹豫了会儿,却还是伸手将罐子拉到自己面前,眼里是复杂得无法看清的情绪。
苏泛以为他不喜欢,“不喜欢这个生日礼物?那下次哥哥给你补上。”虽然这是他好不容易存下来的。
苏湛瞧着这么一大罐子的糖果,没个三两月是攒不下来的,他们俩兄弟都爱吃糖,却没想到苏泛能攒这么多。
“你……你应该讨厌我,恨我才对,你不用故意讨好我。”苏湛深吸了口气,突然说道。
苏湛其实是个十足的直性子,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很容易写在脸上,心里头更是有什么说什么,是个藏不住的主儿。优渥的条件和家境,大人长辈的疼宠,让他上一世根本没学会什么叫委婉和含蓄,以及收敛自己的锋利和锐气。
虽然他现在知道,学会忍耐并不是上一世的自己所认为的懦夫行为,但是,瞧着这样子的苏泛,心里一直想要说的话还是忍不住了。
“我干嘛讨厌你?你是我弟弟,虽然你以前是太顽皮了点。”苏泛摇摇头道,而且他在外面生活了那么些年,比苏湛还坏还让人讨厌的富家子弟都见过。“再说了,”苏泛顿了顿,“我不是想讨好你,你是我弟弟,我是哥哥,对你好是应该的。”
苏泛清澈的孩子眼里,是触手可及的真诚。他才十岁,他还没学会成人之后的那套虚伪与隐藏。
苏湛隐隐约约觉得,上一世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小时候苏泛跟自己说话,对自己笑,想和自己一起玩,他都是不屑地冷冷走开,又或者直接冷嘲热讽一番。那时候,他打心眼儿里看不起,或者说直接无视这个哥哥的——一来苏泛是个来历不清的私生子,二来他听下人们说,苏泛刚回苏府的那段时间自己的母亲很是伤心难过了一阵,还生了场大病。由此,他更加觉得苏泛就是个害人精。
所以,他和苏泛打小就亲近不起来,再之后俩人都长大了,苏泛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腆着脸同自己凑近。俩人各自有了朋友和圈子,对苏将军留下来的军队财产,也有了各自的打算。两个人南辕北辙,越来越远。
不仅仅是自己的妈妈,连一向偏宠自己的老爹见到他们兄弟二人的相处模式也是摇头叹气,甚至还劝过自己和苏泛好好相处。
苏湛突然心生一个想法,他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试一试,试着和苏泛成为真正的亲兄弟。老天爷让他重新活一次,是不是想把这个遗憾也给补上?
倘若他和苏泛能够真的如同兄弟一般相处,自己的老爹那日就不会气得吐血,妈妈也不会因为担心自己和苏泛身体越来越不好,后来只能在轮椅上过日子;而自己和苏泛也不用闹到你死我活的境界……
他忽然想赌一把,与其每日活在对苏泛的厌恶和仇恨里头,为什么不能换个想法和他好好相处呢?如果再用同样的情绪和心情对待他,苏湛想到,那么自己和上一世活得又有什么一样,终究还是你死我活,也许这次是苏泛,也许还是自己。
只不过这个赌注太大,已经死过一次的苏湛觉得自己输不起,为今之计,真的只有看一步走一步,但像刚醒来那天直接气到想要杀死苏泛的事情,他是再也不想做了。太蠢了。
看着那一罐子五颜六色被玻璃罩着,晶莹发亮的漂亮糖果,他能感觉到苏泛对自己的好,起码这个时候,这个所谓的哥哥,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小孩子么,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望着苏泛清澈的眸子,苏湛点了点头,忽然开口说道,“我很喜欢,谢谢。”
犹豫了半天,他还是没办法叫苏泛哥哥,上一世根本没叫过,现在让他叫,某人只觉得别扭,很别扭,根本没法开口。长久以来的隔阂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和苏泛好好相处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苏湛根本不知道,这个赌,自己能不能赢。
即便是如此,苏泛还是很高兴,笑得眼睛弯了月牙,清俊的小脸上都是笑意。苏湛突然觉得,苏泛也没从前那么笑面虎的感觉了,也不是蔫蔫得让人讨厌的样子。然后他打开玻璃罐子,伸手抓了一把,递给苏泛,“你先吃,我接着抄。”
苏泛开心地接过糖果,他不知道弟弟为什么前后转变这么大,但是能和弟弟好好相处一直是他的心愿。苏泛剥了一颗,伸手递到苏湛嘴边,笑眯眯地说道,“是你最喜欢的橙子奶糖。”
苏湛垂眸看着苏泛细细长长的手指上捏的那颗糖果,犹豫了会儿还是凑过去,小舌头一卷,含进了嘴里。
苏泛只觉得弟弟嘴唇凉凉的,形状却是煞是好看,唇红齿白的,像是初生的小动物。小舌头带着湿润的暖意掠过自己的指尖,挠得他痒痒的,手上和心里。
苏湛含着那颗糖,鼓着一边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又剥了一颗糖丢进自己嘴里的苏泛。书房的窗户打开着,裹挟着热带雨林植物和果木清香的微风吹着窗帘簌簌而动,连带着墙上挂着的一幅水墨山水画随着清风飘动。
苏湛觉得糖果的甜腻一点点渗透进心里,好像,上一世二十八年加重生之后的这一个多月,和苏泛在一起从未有过如此安逸静谧的时刻。俩人似乎约好了似的都不想说话,打破这难得的平静。
穆天璋站在门口,看着苏湛俩兄弟。
一个双肘靠在桌子上,支着脑袋看着弟弟;苏湛个子太矮正跪在大红木椅上,睫毛长得仿佛挑起了明媚的阳光,却遮住了那双明亮却透着漫不经心的傲慢与倔强的眼睛。明明小小矮矮的一个人,却偏偏努力地伸着小身子,想要离书桌更近点,好写字。
气氛倒是难得的温馨和睦。好像,苏家兄弟并不是传言中的不和?
此时的穆天璋并未将苏泛看在眼里,他虽不是原配妻子所生,但从小深得穆百疼爱,和苏泛是截然不同的境遇。
相反地,他对苏湛很有兴趣。
小孩儿长得漂亮不说,斜眼看你的时候,看过去骄傲得不得了,却是让人恨不得上去逗弄一番。大抵小男孩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和人都有挑衅的心理。
只不过,穆天璋还是个小男孩子,苏湛却是个九岁身,二十八岁心的家伙,全然不将苏泛以外的小孩子放在眼里。所以,对于穆天璋带着挑衅一般的接近,直接当做无视——
“你被罚抄了?怎么样,抄得完么?哎,你的字可真丑啊,苏湛弟弟。”穆天璋双手背后走到苏湛身边看了眼,老神在在地点评道。
第13章
苏泛在一旁却是皱眉警惕地看着穆天璋,只不过他知道穆天璋和他母亲是被大妈留下来的客人,而他们俩兄弟昨天刚刚和人打了一架,再起争执就不好了。
苏湛瞄了穆天璋一眼,决定无视,继续含着糖果写着毛笔字,只有嘴里发出含糊不明的咕噜声。
“咦?好多糖,苏湛弟弟,不要吃那么多糖,对牙齿不好。”穆天璋指着那个糖罐子说道。
苏湛只觉得穆威啥时候有这么罗里吧嗦让人讨厌的弟弟了!还一口一个弟弟的,怎么谁都想当我哥!苏泛却是压抑着内心的不悦,将自己送给苏湛的那个罐子又移了点过来,“这是我送弟弟的生日礼物,不能给你吃的。”
苏湛是他一个人的弟弟,他不允许别人来抢。所以听到穆天璋非常自来熟地站在苏湛身边,一口一个“苏湛弟弟”叫得很是亲热的时候,苏泛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阿湛不是你弟弟,不要乱叫。”
“我也没听他叫你哥哥啊,我干嘛就不能认他当弟弟了?”穆天璋霸道地回道。
“你——!”苏泛有点理亏地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阿湛确实还没有开口叫过他一声哥哥,虽然他很盼望。
然而穆天璋昨晚明明先动手最后转脸就哭的手段让人历历在目,苏泛觉得和这人硬碰硬绝对没好果子吃,而苏湛想的是——他就想和妈妈过几天安生日子,所以忍耐着暴躁,就当穆天璋是耳边的苍蝇了,不然甩手在他脸上画个x的话,自个儿老妈又要生气了。
见苏湛没搭理自己,穆天璋也不再讨无趣,只围着苏湛看他写字。而苏泛见弟弟也没有要赶走穆天璋的意思,只好鼓着脸像只护食的小狗儿也站在苏湛一边,一边看着弟弟,一边看着穆天璋。俩人一左一右地跟守护神似地守在苏湛身边。
只不过苏湛写着写着,却发现了写毛笔字的好处——一笔一划,缓慢端正,让他连日来有些浮躁和复杂的心绪却是慢慢沉静下来。连旁边两个黏人的小鬼也不予理睬,只一心沉浸在抄写论语的乐趣里。只不过他抄到一句话,上一世他对这些东西根本没研究,就是连上学也上得乱七八糟,到处转学,好不容易才在泰国的一个大学混了个毕业而已。只不过见到这句话,苏湛扯了下眉头,停住了笔。
穆天璋见他停下来,眼神转向那几句话,轻声念道——
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矣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苏泛见弟弟停了下来以为他是看不懂,立马跟着解释道,“这是司马牛问孔子,怎样做才能称得上君子。孔子就说:“做一个君子,从内心来讲,没有忧愁,没有恐惧。”司马牛说:“一个人没有忧愁,没有恐惧,就可以说是他已经达到了‘君子’的境界了?”孔子说:“自我反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有什么忧愁,又有什么恐惧?弟弟,你听懂了吗?要是没懂,哥哥再给你讲一遍。”
因为能替苏湛解答疑惑自我感觉胜过穆天璋的苏泛轻瞄了后者一眼,关切地问苏湛道。
苏湛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想成为大家闺秀的母亲想要培养成为他的君子,但他觉得这句话说得甚好——不忧不惧。
这样内心平静的生活是不是会比上一世费尽心思你争我夺、倾轧争夺的兄弟相残要好得多?
然后,他就发现,不仅仅是苏泛粘着自己不放,就是这个穆天璋也笑眯眯地跟在自己身边。中午吃饭时,俩人甚至还卯足了劲儿地给自己夹菜,一直告诫自己忍耐忍耐要忍耐的某人直接被塞得没了胃口。倒是自己的老妈和穆天璋的那个娘俩人说说笑笑,直夸对方孩子好,其实一个只是为了和苏泛斗气儿,一个呢,恨不得将菜甩到穆天璋脸上去。
你看,无论什么时候,大人的世界总是这样。
即便苏湛怎么绷着小脸不乐意,他发现,自己现在就是甩不掉两只跟屁虫。苏泛是他哥哥,而且,目前为止,他还打算改变策略,试着能不能和他好好相处,自然是没办法板着脸赶人家出去。穆天璋是客人,自个儿老妈和他娘处得跟姐妹似的,还特意留人在家里头小住。这几日一有空,要么拉着她喝茶聊天,要么就亲亲热热地一起出门买东西。
总之,苏湛很能理解困在这异国他乡的母亲能够遇到一个和她同样说着吴侬软语的家乡人聊以慰藉的感觉,所以对穆天璋,他也忍了。
所以,此时,苏泛正捧着那本自己帮他从穆天璋手里抢的唐诗三百首蜷缩在沙发上很是安逸地一页页翻着,而穆天璋则站在自己的柜子前欣赏一套美国大兵的玩具,按照比例定制的士兵、强制、坦克等等,果然很能吸引小男孩子的注意力。而苏湛自己则专心致志地趴在地上玩拼图——他记得小时候除了喜爱各种男孩子爱玩的玩具之外,对拼图这个游戏也是情有独钟。
这套拼图很大,曾是他的心爱之物,只不过拼了几年都没拼好,等他后来大了,就逐渐将这套拼图给忘记了。这是那天生日会过后,母亲送给自己的礼物。虽然因为那天晚上自己打破了穆天璋的小鼻子,让老妈狠狠生气了下,气得要揍他屁股。
然而那天从妈妈手里接过大大的盒子时,苏湛摸着崭新的还未开塑的盒子却是百感交集——他记得上一世见到这幅拼图的时候,是在书房的杂物间里头扒出来的,蒙满了灰尘,图案也渐渐褪色,拼图的内容也只完成了一半。他当时只是看了一眼,就吩咐佣人将这玩意丢掉了,那时的自己甚至忘记了,这是他妈妈送给他的九岁生日礼物。
没想到这幅拼图重归自己的手中,苏湛的小手轻轻地抚着盒子上的拼图图案——俩个靠在一起玩耍的小男孩,身边是绿野仙花,一个在扑着蝴蝶没有注意脚下快要跌倒,而一个跟在身后连忙伸手去扶。而也像印象中的那样,妈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含着期待的笑意对他说道,“娘希望你和哥哥也能这样相处。”
苏泛自打重新得回这幅拼图,就跟着了魔似地想要拼好它。苏将军得知之后也只说了句,“咱家这二少爷,也就玩拼图的时候能够安静点,像个乖巧的娃儿。”而钟意映则松了口气,苏湛不像苏泛爱读书,但好歹能有个玩意儿让他能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头,否则,要是再闹出那天玩到池子里的事儿来,她不知自己的心脏能不能受得了——这个孩子,比起苏泛来,太让她操心了。苏泛更是时不时地跑来和自己说要帮忙,却被直接拒绝了。
没人知道,苏湛拼了命地拼那副拼图,是要完成上一世的遗憾。他有太多太多的遗憾,正在一个一个地要将它们一一完成。拼图,只是一个一开始。只不过这幅图实在是太过复杂,也太大了,即使以苏湛一个成年人的心智也是颇费精力,玩了三天了,也只是将周围的一些景物摩挲着给拼上去。
苏泛看了会儿书,见弟弟还趴在地板上皱着小眉头手里拽着一片拼图,白白的小牙齿咬着下嘴唇,正认真思考着要将它放到哪个地方去。穆天璋玩够了苏湛收藏的那套玩偶,索性盘坐在地上看着苏湛玩拼图,只不过他也知道苏湛的习惯,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故意去惹毛他,仿佛只是安静地在等他拼完。
穆天璋盯着苏湛秀气笔挺的小鼻子看了会儿,好像所有的认真都凝聚在鼻尖上。黑羽般的浓密睫毛齐齐地垂着,滤过苏湛聚精会神的目光,让人一时有些看不透。只要是他拼图的时候,苏湛可以玩一个小时都不说话。穆天璋突然开口问道,“苏湛弟弟,你为什么,一定要……拼了命地要完成它?”不知怎地,穆天璋敏感地觉得苏湛不只是在玩一个拼图而已,他那么认真那么专注,甚至专注地让穆天璋觉得自己好像第一天认识苏湛一样。那个傲慢骄傲嚣张的苏湛,才是他所熟悉的苏湛。
苏湛却是吃了一惊,短短几天的相处,他知道穆天璋的心理年龄却不是十一岁那么小。他不傻,他能看出来穆天璋的母亲不是个简单的货色,能在穆百那样的大家族里活得如此得宠不仅仅是是因为她长得漂亮那么简单罢了。
而穆天璋更是聪明,聪明得像是有颗剔透的玲珑心——自己的将军老爹,老妈,苏家上上下下甚至门口看门的几条大狼狗都对着穆天璋摇头摆尾的。当然,除了自己和苏泛。一向和人亲和温良的苏泛倒是和穆天璋挺不对付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穆天璋就骂了苏泛的缘故。两个人甚至能因为自己要不要叫对方哥哥能争执个半天。
苏湛倒是不置可否,任凭俩孩子,一个多么聪明伶俐,一个长大了之后,多么有手段有手腕,现在在自己眼里看来,顶多就是俩小屁孩子,争风吃醋这种事情他是不会理会的。
只不过没想到穆天璋会这么通透敏感,见他一边嘴角翘着,笑看着自己,苏湛挑了挑眉语气甚是轻描淡写,“这是我妈妈送的,我只想早点拼好了。”
穆天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要是实在不会了,我帮你拼好。”
“不需要。”
穆天璋歪了歪头,似乎思索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地说道,“总有一天你会需要的。”
第14章
苏湛上辈子接触的人,大抵都是和他一样仗着家里的势力,只会吃喝玩乐的主儿,所以,头次遇见这么个小狐狸一样的神童颇为不耐,却也只能哼哼地瞪了他一眼,继续拼自己的图。只不过,他这动作看在穆天璋眼里,却是小孩儿斗不过他的表现。而且,这小孩儿的眼睛湛亮乌黑,像是没有一丝阴翳的晴空,长长的浓密的睫毛就像是天上的胖云朵儿,格外招人喜欢。所以,忍不住地,他就是想要去招惹苏湛。
一直注意弟弟和穆天璋举动的苏泛却是不乐意了,每次见到穆天璋靠近弟弟,苏泛就跟护食的小狗儿似地,登时就竖起了毛儿,警惕地望着他们两个——他和弟弟的关系好像一天一天地好起来了,俩人有时候甚至能够一起安安静静地下一盘棋,虽然苏湛的棋下得很臭。
但苏泛还是愿意偷偷让着他,看着苏湛赢了的时候自得的笑容,他就高兴。所以,好不容易和弟弟好了起来,但是中间却插着一个穆天璋,这让他很是苦恼。并且,穆天璋似乎一直想要让苏湛叫他哥哥。什么嘛,本来,阿湛就只是他一个人的弟弟!
于是见俩人的脑袋凑在一起在说着什么,苏泛警觉地将书本收好,跳下了沙发走到苏湛身边,蹲下身歪着脑袋对上苏湛的脸道,“弟弟,我们出去玩一会儿吧,在房间里呆太久了呢!今天太阳不大,我们去山上玩儿吧!”苏泛记得,除了苏家的地界,那里是苏湛平时最爱去的一个地方。
苏湛想了会儿,看了眼乱七八糟的拼图,点头道,“好。”穆天璋看了苏泛一眼,“苏湛弟弟去的话,我也一起去。”
说是山,其实只不过是苏将军府后面的一个小山包,偶尔会有附近山寨的寨民到这里砍些柴火儿,只不过要想翻过山包进入苏府的地界却是不能。钟意映因为担心老把儿子关在家里是会关出病来,也因着那山包倒不是其他缅北的大森林充满毒虫猛兽,也就允了苏泛和苏湛平时能去那里走走,更何况有苏军看守,倒也不怕出什么问题。
只不过在缅甸山区,那里的阳光实在是猛烈,大部分时候,比起热出一身汗地爬到山包上打滚,苏湛现在倒是愿意呆在家里头,也不知道上一世的自己到底是脑袋哪里有坑,那么爱往那里爬。
但是想想还是有很多乐趣的,比如可以爬果树摘野果,不知怎地,就是比家里特意买的香甜。
所以,等他们三人蹭蹭地爬到山顶上时,穆天璋倒是显现出了缅甸血统的一面,原本知书达理的小少爷模样瞬间脱下,拿起石头轻而易举地砸了几个番石榴下来。他递给苏湛一个,却是故意冷了苏泛。而后者则展现出在外生活的本领之一——絮絮叨叨地和苏湛说着,这个果子能吃,味道是什么样的,哪个果子可不能吃,吃了会拉肚子……
山间的清风裹挟着草木果香,天气是一点也不晒人的风和日丽,苏湛嘴里叼着根野草,和他们两个人走走停停地玩着。他甚至觉得有些飘渺起来,是不是活到二十八岁被苏泛淹死在镜湖的那一世,只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他想到镜湖就在这个山头的另一边,只不过现在被树木给挡着了,自己根本就看不到。不知怎地,他想要看一眼,看一眼那个淹死自己的镜湖。于是,走到一棵大树边,苏湛将嘴里的野草给吐了出来,吸了口气就准备往上爬。苏泛看得的是吓了一跳,这树也太高了吧!
而且前阵子弟弟刚落了水,今天要是再从树上掉下来,可是不堪设想。于是苏泛拉着苏湛的衣角劝阻道,“弟弟,还是不要爬树了,我们就在这边玩一会儿,我给你抓蟋蟀!”
苏湛无语地看了眼缩手缩脚的苏泛,“我早就不玩那个小孩子玩意儿了!”苏泛也很是无奈,自己这个弟弟,自打从池子里捞出来,对于所有玩具小玩意儿都是这种态度——全部都是小孩子才玩的,我才不玩呢!好像他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似的!而自己无法,只能顺着他。
穆天璋倒是不在意,兴致勃勃地朝苏湛说道,“我和你一起爬上去,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罢,苏湛蹭地抱了树干开始往上蹭,而穆天璋紧随其后,俩小孩儿就跟猴子似地蹭了上去。苏泛直觉要是大妈知道了,定是要念叨一番,可看着弟弟和自己最不放心的家伙呆一块儿,而后者坐在树干上略带炫耀地看着自己。苏泛咬了咬牙,也爬了上去,并且,他和穆天璋一左一右地将弟弟夹在中间。他得保护好弟弟。
穆天璋掀开衬衫,只见腰上别着一个玩意儿,赫然是一把用红衫木削成的小弹弓,淡黄色的牛筋,纹理清晰的红衫木,显然是把好东西。穆天璋坐在树干上,瞄准了不远处叽叽喳喳停在枝头的小野鸟,屏住呼吸,一个小石子儿就出去了,“吱呀——”一声,就有只鸟从枝头掉下去。这一下来得干净利落有力。
“等下可以去烤小鸟吃。”穆天璋显然对自己的准头颇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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