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狐昔里
王允自然不会说陛下咱们这就去把人干死,好一劳永逸,如今这当口并不现实,先不说对方救驾有功乃是众人亲见,再言那吕奉先似乎与这郭琛也有几分交情,倒不如……借刀杀人,方为上策。
“爱卿的意思是……”
刘协的眼中闪过一丝仓皇,他忽然想起宫墙之下那少年郎的风姿,抛开身份,他心中是羡慕对方的,羡慕对方的强大,逍遥与自信,倘若他有这些,该有多好。只是可惜,他们的身份……
君臣两人对视,一切都在不言中。
而刘协不知道的是,即便他不应下,王允也会去做。他心中有一杆秤,并不会受天子的意愿所左右,凡是能威胁到大汉江山的存在,他都会去除掉。
典官以为自己这回肯定是死定了,他从宫里被人拖出来时,后背火辣辣的疼,可这点儿疼与浑身的冰凉比起来,已是十分微不足道了,他很快就晕了过去。
典官名叫邹明,被水泼醒时,他尚还有些恍惚感,但看到堂上的司徒大人,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多谢司徒大人救命之人,多谢……”
“哎,先别忙着谢恩,本公这里有一桩差事交予你去做,若你能做,便饶了你的性命,若你不能做……”
“能做能做,小的愿为司徒大人肝脑涂地。”
“且听听吧,听说你祖上乃是邹子之后?”
邹子何人?先秦阴阳家的创始人邹衍是也,相传阴阳家通晓五行之术,道行深者也可通世间万象。也是因此,王允才留了邹明一条活路。
小人有小人的好处,若运通得当,未尝不是一颗好的棋子。
邹明自然无不应是,即便他听到王允要他去袁绍的冀州,他也半点犹豫都没有点头了。
待到邹明被带下去,王允才揉了揉眉心,此时一身穿粉衣的貌美女子从屋中出来,她将手中的汤碗恭敬地送上,道:“近日天寒地冻,义父用一些暖汤吧。”
王允摆了摆手,吕布选了青州,必定是要投奔袁绍,只要邹明此行不出错,那郭琛必定要没命,至于吕布……一柄无鞘的利刃,最好还是不要有主人为好。
只是在此之前,他望向貌美的义女,心生一计:“红昌,父亲有一事相求。”
任红昌心里一突,面上仍然乖巧地颔首:“义父请说,红昌自然愿意。”
任红昌今年刚好年方十六,她生得沉鱼落雁,又被他调教得很聪明,绝没有男人能不动心的,若非是存亡时刻,王允是不愿意动用她的。
三日后,天子赐婚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长安城,传的是王公爱女与新晋青州刺史的美满姻缘,道是天注定,男才女貌,又是同龄,定是佳偶天成。
谭昭:“……佳偶个屁!”
郭嘉也是脸黑得很,这王老匹夫果然居心叵测:“不许这般粗俗。”
“早就说了弃官,兄长如今觉得如何?”
“你要逃婚?”不愧是亲兄弟,郭嘉眼珠子一转,就猜到了。
谭昭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他就没打算成婚:“不行吗?兄长尚未成婚,弟弟怎好越过兄长去!”
“……逃婚就逃婚,少扯我!”他这不是还没玩够嘛,还有他这身体,最好还是逍遥一个人来得好,至于传宗接代,不是还有他弟弟嘛,他不担心。
殊不知他弟弟这么说:“说起这个,兄长翻了年已二十有二,也该成亲了,弟弟身体不佳,并不打算择亲,以后传宗的大事,还有劳兄长多担待了。”
“什么?!我不同意!”还有你还身体不佳,都能脚踢吕奉先了,骗谁呢!
不同意也不成,反正以他的能耐,也没人能勉强了他:“那就再说吧,现在不是谈赐婚一事?”
郭嘉狐疑地瞥了一眼弟弟,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在将来发生,可说的也没错:“你要拒婚,其实也不是不成,只是若可以,不如应下。”
郭嘉的想法很简单,不过一个女人,王允要加个探子在他们身边,他们也可以利用这根钉子做许多事情,总的来说,未必是祸。若以后小弟遇上喜欢之人,废了便是,至于那女子如何,王允这个当爹的都不担心,他又何必爱惜。
谭昭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觉得几千年的代沟真的挺深的:“兄长,弟弟不愿意。”
“为何?”
“兄长,若要成大业,便要光明正大地行,去利用女子来成事,还未做,便落了别人一成。兄长,您觉得呢?”
郭嘉一愣,顿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他曾经想过,他未来的主公或许并不光明磊落,甚至对他猜忌万分,但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效忠之人,拥有足够的气度。
就在刚才,他在自家弟弟身上,看到了这种为君之度。
确实,谋士可以算计人心,但若一个志在天下之人如此斤斤计较,实在有些小家子气。
两人已经从荀宅搬出来了,荀攸已经从牢里放出来,他虽没有吃大苦,但身体也有些不好,故而几人还未离开长安。只是如今郭琛身份不同,呆在一起总归不好。
却未料,荀彧上门了,独自一人,在深夜。
“文若,你来了。”
荀彧点了点头,脸上仍然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奉孝你的病,可好些了?”
郭嘉点头:“托阿琛的福,已是大好了。”想想喝下去的药,他现在头皮都发麻。
“那就好,不日我将离开长安回兖州东郡。”
郭嘉一愣,却并非出他意料,他以前也曾想过,若是他与昔日好友站在不同的阵营,又会如何?每每他都以公事为重,可当真来临,还是不免有些伤感:“好,惟愿珍重,文若,我们一直都是好友。”
荀彧也有些伤感,但他仍然噙着微笑:“是,若他日奉孝来兖州,必定扫榻欢迎。”
一对好友,就此分别。
“兄长,其实我可以带着青州去投曹公。”等荀彧走远,谭昭忽而开口。
郭嘉却极快又坚定地拒绝:“不,各凭本事。”
况且如今以曹公的本事,还吃不下青州那么大一块地方。
谭昭一乐:“也是,说的好像青州就是我囊中之物了一般,焦刺史方亡故,如今青州还有三十万黄巾军,我与奉先的兵马加起来不过一万,此去,不过是去当个傀儡罢了。”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笑了出来。
“……”有这么灭自己志向的吗?
郭嘉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弟弟从里头搬出一个大包裹背在身上,此时夜已经深了:“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与兄长一同归家了。”
郭嘉一惊:“你当真要逃婚?”
谭昭笑得露出了牙齿:“当然,这话哪有说假的!”
郭嘉被弟弟拎着后颈出城门时,还有些不真实,等他坐上了一名为“热气球”的物什,已经完全平静地接受了弟弟竟然搞逃婚这个事实。
“此物当可大用。”
“兄长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此物弟弟也有大用的。”
郭嘉一噎,也坐了下来,他摸了摸竹篮,又看了看头顶燃烧的火盆与巨大的油布,心里已经盘算了起来:“这会儿,贾文和该是到陕县了。”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董卓的残余势力了。首先,是他的女婿牛辅,只可惜牛辅空有大军,却被吕布挑了个穿,论打仗,十个牛辅都及不上一个吕布,只是牛辅领着的原是守备长安的军队,这些兵马已经入了李肃的军中。
所以,贾诩和吕布不约而同瞄上了郭汜李榷的军队,也就是董卓在陕县屯的十万凉州军。
早在正月初一,贾诩就命人在周边地区放出王司徒要坑杀凉州军的消息,言及很快便会派人往陕县剿灭,他算到郭汜与李榷胆小又惜命,故而他让吕布在几条逃跑的路上埋伏好,一见人,便直接枭首,不做二话。
随后,他才带着三百陷阵营将士,以青州刺史下治中从事的名义来招安,说服一群无将之军,许之以利,示之以威,并不算太过困难。
困难的是,收编了这许多兵马,冬天还未过去,要如何养活才是难事。
谭昭敲着手指,微微颔首,他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可细想,又想不起来了。
“十万凉州军,你准备如何处置?”
吕奉先虽然能打,但也只有一个吕奉先,这可不太妙。
这个啊,谭昭笑了笑:“兄长放心,弟弟早已有了人选。”
第329章 惯看秋月春风(十三)
青州原刺史名为焦和,他出身士族,很有几分骄矜。只可惜他除此之外,别无优点,其人欺软怕硬,又胆小如鼠,青州好好一块富庶之地,硬生生被他磨去了大半底蕴。
黄巾军因此特别喜欢去骚扰青州,他们一去,焦和就跑,然后黄巾军就去得更加频繁了,直到去岁年底,焦和跑不动了,他病了,然后一命呜呼,黄巾军更开心了,他们直接占领了青州,当起了土大王。
甚至没有了青州的阻挡,野心膨胀的黄巾军越往东走,已经在骚扰隔壁北海国孔融了。
“青州如今据传有百万黄巾军,连袁公都避其锋芒,为何要选青州?”吕布自然不怕什么黄巾军,他平生最不怕的就是行军打仗,只是心中有些好奇罢了。
吕布这会儿已经斩了郭汜与李榷,他心情不错,与贾诩汇合后,难得没有吊着一张脸。
贾诩是个笑面虎,他一般不跟人红脸,喜欢在心里给人记小账,吕布就榜上有名,不过以后要侍奉同一个主公,他态度自然好上许多:“奉先为何到此时才问?其实老朽有些好奇,以奉先的能力,自占一州并不难,怎会这般轻易认一个小子做主公?”
“谁说我要认他做主公了,至少如今,还不是。”
要不说吕布此人直白坦荡呢,若来个旁的什么人,定是会给个模糊的态度,可他偏偏不,也算是艺高人胆大。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贾诩乐呵呵地笑了两声,心道那不过是迟早的事:“非是老朽选的,是主公选的。至于理由嘛,很简单,青州是个好地方。”
“那长安也是个好地方,若留下,未尝不能大权在握,还能……”吕布未说下去,但显然是要挟小天子之类的话。
贾诩摇头:“非也非也,奉先,你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你可为良将,却非良主吗?”
吕布木着脸,表示一点儿不想知道答案。
贾文和能看不出来吗,他自然看得出来:“奉先看来自己也很清楚。”
“难道郭琛就有?”
“他有。”甚至比任何一个人都看的明白,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郭琛年纪虽小,可他却拥有一双帝皇该有的眼睛,仁慈而果决。
“那便走着看吧。”吕布笑了一下,显然他心情也十分不错,他以为离开长安他会失落,但并没有,相反他如挣脱了桎梏一样,心情都开阔了不少。
“那击溃黄巾军,便有劳奉孝了。”
吕布满脸地桀骜,他其实不算是个耐得下性子的人,谈话谈到此处,他已是坐不住要出去找人打一架了:“呵,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贾诩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写信,算算时候,主公该是从长安出来了。他与小主公相交日子并不长,但这位性子却并不难懂,或者说对方很直白,他有一个强大的灵魂,所以他无所畏惧,这种强大可以轻易感染别人,便是他,偶然也有热血沸腾的时候。
王允要用女色来玩离间,他已经能想到主公跳脚的模样了。
唔,有点小开心,不过王司徒,怕是要不开心了。
王允自然很不开心,他没想到这郭琛可以无礼到这种地步,半夜人去楼空,气得他把最心爱的一套酒器都砸了,任红昌站在他身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特别是当他收到消息说陕县的凉州军被青州刺史带走,更是到了顶峰。
任红昌望着义父王允,忽然拜了下去:“义父,小女不才,愿为义父分忧。”
王允抬起头,眼睛深深地望着任红昌的发心:“如何分忧?”
任红昌并未抬头:“小女不忿,愿做田家女貂蝉,易容改名去青州,夜奔不敢义父知,只求一个真心人。”
许久,王允轻轻应了一声:“善。”
谭昭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莫不是有人在骂他?唔,这个人选太多了,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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